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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书园是敬亲王府的一处别院,毗邻宇文焕渊的朝晖阁,而此时住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顾沛蕖。
为了使其住得安逸舒适,宇文焕渊特意将此园子好好地收拾了一番,这里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花鸟鱼虫、繁华茂树一概不缺,倒是很合顾沛蕖的心意,而小厨房更是精挑细选的可靠厨娘照应着。
这日,顾沛蕖正在挽留亭前赏着刚露尖尖角的白荷,她依靠在太师椅上,对面的几案上则铺着宣纸,这本是宇文焕渊怕她烦闷送来纸笔墨砚让她作画消遣,可是看着眼前的一塘白荷,她忽而想起自己的名字来。
蕖,芙蕖花,而今顾姓成仇,自己怕是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而锦瑟曾经告诉过她,她的真名叫萧菀柔,取菀彼桑柔之意,是自己的父亲萧卓群痛定思痛后告诫自己的后人勿生战乱使百姓受苦。
而今,许是因为她,许是因为天下,皇帝宇文焕卿与顾玉章、南诏王之间的刀兵相见已经不可避免,到底还是辜负了亡父的期许。
想到这,她提起笔蘸饱了墨,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萧菀二字。
挺着孕肚姗姗而来的雪灵娈探头看了看这两个字,眼中满是不解,开口问:“姐姐,这二字是?”
顾沛蕖回身见雪灵娈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便转身将她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些怅然地说:“是我的名字,也是我以后要用的名字!灵娈,锦瑟说父亲给你起得名字叫菀桑,你喜欢么?”
自己的真实姓名她是知道的,丝弦曾经告诉过她,只是她当时不在意只是牢牢记住自己姓萧,而今时过境迁她才知道为了能用这个名字,能冠姓萧眼前的这个女子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她嘴角含笑忙答:“自然是喜欢的,不过姐姐不是应该叫菀柔么?”
“若是我无忧忘忧一生倒是合得这个‘柔’字,而今我却担不起这个字了,后宫沉浮要不得柔,襄助皇帝更要不得这个字,所以,我觉得还是萧菀这个名字适合我!”
顾沛蕖纤细白皙的手指动情的抚过萧菀二字,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薄泪,她的神情有些许哀伤。
“苒苒!”
刚刚走进挽留亭的宇文焕卿恰巧听到了她的言语,心底一沉,数日不见的思念让他顾不得许多体统径直走了过来,将她还在了怀里。
雪灵娈依着规矩俯身行了礼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亭子里只剩下了她二人,顾沛蕖突然被宇文焕卿有力的臂膀圈进了怀里有些诧异,只是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诞香的味道,她突然间觉得很安心也很委屈,她双手环在宇文焕卿的腰间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地抽泣着。
绝地逢生是她这几天常常回想的词,而今暂别的爱人来看自己,这种委屈的情绪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了。
宇文焕卿捧着她的脸为其拭去泪水,轻拍着安慰:“苒苒别哭,朕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听到这句话,顾沛蕖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忙抬眼问:“皇上此时出宫,若是被人瞧见岂不是让人生疑?”
许多天不曾见过顾沛蕖的宇文焕卿眼神灼热,情切地盯着她上下打量,嘴角笑意不减一分:“朕是微服出巡,而且朕是从南诏驿馆来的,由焕渊陪着到自己兄弟府上小酌诉苦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们不会起疑心的!”
顾沛蕖细细一想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不禁生问:“您去驿馆做什么呀?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冷着乌不同么?”
“还不是朕的妹妹,初云以为你真的死了,跑去打了一顿黛鸢,宫里将此事传个遍。自然也会传到乌不同的耳中,黛鸢毕竟是待嫁的南诏王妃,朕此次前去不过是假意慰问一下,主要目的是能出宫来见你!”
宇文焕卿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顾沛蕖略略凸起的小腹,满眼都是欣喜与期待,却将此话说得很是玩味,似乎对待乌不同不过是在戏耍一只无用的猴子一般。
顾沛蕖微微一笑,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或许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只是自己还有些事情想要亲自完成。
宇文焕卿将她拉做在自己的身边,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挑着她的碎发耐心地问:“苒苒,你想给自己改名为萧菀么?”
顾沛蕖抚着宇文焕卿银白色的衣领,看着上面云纹,嘴角拢着一丝苦笑:“恩,臣妾是这么想的,菀柔的名字不适合臣妾,臣妾向来都不是柔弱之人!而且亦辜负了亡父的期望,所以萧菀便好!”
“朕都随你心意,对了,前两日顾玉章和陈书雪还有顾沛萱前来吊丧了,她母女二人倒是心伤得很,顾玉章则装得一副可怜的模样,眼泪倒是没掉几滴。苒苒,所以你无须为他感到愧疚,养育之恩报给顾夫人是一样的!”
宇文焕卿秀长的眼睛中拢着丝丝阴郁,深邃地望着远处的白荷,还是直抒胸臆的劝慰道。
顾沛蕖嘴角挂笑,只是笑容中满是轻蔑不屑:“臣妾明白,皇上无须宽慰臣妾,只是他真的是单纯去吊唁么?”
宇文焕卿刮了刮她的鼻尖,亲昵的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子,笑得灿烂:“你可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而后,宇文焕卿便将宫中这几日发生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边。
远处,宇文焕渊揽着雪灵娈含笑着看着这对儿璧人,心中却各怀心事,雪灵娈担心的更多是姐姐的回宫之路?而宇文焕渊则在心中思量着以后计划的每一步,如何带兵如何打仗,因为这惊天一役就在眼前了。
温存许久后,宇文焕卿掩着月色悄然离开了敬王府赶回了皇宫。
他走后,顾沛蕖闲来无聊便拿着他亲手写得萧菀二字,在月光下独品。
倚画笑意盈盈地端着盆水进来侍奉她洗漱就寝,不禁打趣道:“娘娘,您真的要叫这个名字么?”
侍书端着熏炉进来微微叹息:“叫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可以回到宫中去,这皇子就应该名正言顺的生在皇宫中!”
顾沛蕖微微颔首,放下卷轴:“侍书说得没错,这才是最重要的。侍书来敬亲王府的日子不长,但是我看你处事倒是利落不少。倚画,你可得好好学学侍书啊!”
倚画痴痴一笑,将白玉散打散在脸盆之中,不以为然地说:“我要嫁得也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之人,日后也不会有这理事管家的时候,所以娘娘还是多虑啦!”
顾沛蕖无奈地摇摇头,转而对侍书说:“你不要学她,你要好好地襄助雪夫人,将来她就是这府上的主母,你则要为她分忧解难。她身边的彩音虽然是个妥帖的孩子,但是毕竟不是从小受过教导的,做丫鬟可以,但是做姑姑就欠缺多了!”
侍书频频点头,将香炉里的安神香拨了拨:“娘娘说得奴婢都记下了!没进这王府不知道,一进来才发现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奴婢会好好用心学习的,将来好帮助雪主子!”
“我觉得娘娘你无须担心,侍书呢,也不用这么着急。日后娘娘是要正位东宫的,雪夫人届时不仅是王妃还是皇后的妹妹,倚画是从御前过来的,即便这府里的下人以后的妾侍再嚣张,也不敢越过去的!”
倚画边铺床边信誓旦旦地说,样子很是理直气壮,模样很有几分俏丽。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可是顾沛蕖却知道眼下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只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在此之前拔掉宫中的那两个眼中钉。
夜里,宇文焕卿像前几日一样偷偷地来到了芷兰宫的凝烟落碧,即便是小小的疑心他也不想在此时平起波澜。
贺一泓见宇文焕卿独自常服而来,照例将他迎进了一旁的偏殿,轻声请安:“微臣参见皇上!”
“免了!”
宇文焕卿透过飘荡的黑纱白绫向外望了望:“这两日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靠近这里?”
“禀皇上,这两日都是前来吊唁的夫人,并无什么人敢随意靠近。而且即便是更换冰块的空档,臣都是亲自盯着的,绝无人靠近!”
贺一泓拱手禀告,他见宇文焕卿眉宇微微一紧,心中狐疑但还是劝慰:“皇上,娘娘仙逝以来,您日夜悲痛,而今更深露重又亲自前来实在是累及龙体,请皇上千万保重身体。而且再过两日,娘娘就要入陵寝了,您这个样子去送娘娘,娘娘也不会安心啊!”
宇文焕卿见贺一泓言辞恳切,心中宽慰,只是他反复的问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么?易姑姑没有隐情?
他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听着外边春蝉高低起伏的嘶鸣,夜凉如水的夜里他品着一盏清茗继续等着。
过了不知多久,忽而听到禁卫军发出突兀的响声,像是身上银甲与地面轻微摩擦的声音,那个声音被人有意降到最低,但是却在宇文焕卿的耳中分外清晰:“有人来了,你出去应对!”
“臣遵旨!”
贺一泓一个回身便提剑而去,宇文焕卿则躲在暗处仔细观察来人,只见那人身穿一身玄衣,身手敏捷,而那身形却是一女人。
他仔细的观察着那个人,她的功法和自己的基本功法几乎一模一样,记得从前自己与凌霄交手的时候,他曾说自己的武功出自北越,而他虽然得恩师教导多年却一直没见过此人的真面目。
难道?自己的师傅是北越人?而眼前的女人亦是北越人?
北越武功高强的佼佼者多为北越谍者,而今北越国破多年,北越谍者更是四散于江湖,现在居然有一个身怀北越武功的女人出现在皇宫内,实在是太蹊跷了。
贺一泓虽然神勇但是却打不过这个女人,被她节节逼退,宇文焕卿见此腾身一跃便追了出去。
那女人见到他身体微微一僵,定睛细看一下,便持剑向他而来,贺一泓见此大声呼唤:“快,来人啊!快护驾!”
宇文焕卿轻轻一跃躲过了她刺来的剑,反而反手将贺一泓的佩剑夺了过来,持剑向那女子而去。
风吹过,卷起了漫天黑纱白绫,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那女人眼见利剑逼近,她掠地飞身跃起,悬空凌驾在半空中,衣衫随风飘动。宇文焕卿一剑没有得手,第二剑接踵而至,在半空中状如灵蛇,剑影叠加看不清虚实。
女人身姿灵动地翻身向后倒跃,宇文焕卿这一剑擦着她的肩甲刺过,但剑尖回舞之时,在她蒙面的额头上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带起一串细碎的血珠。
女人迅速抹去脸颊的血珠,准备起身再次迎战,却听宇文焕卿大声责问:“你是谁?竟然在朕面前造次?”
声音清脆却震人发聩,她微微一愣,瞪着眼睛看着宇文焕卿,这双眼睛他一点都不陌生,甚至是有点熟悉,这让他很是不解。
那女人眼中冒火,提剑快步向他而来,口中含糊着一句宇文焕卿听得清楚却听不明白的异国之语。
宇文焕卿剑眉一凛,将剑身回收,不等女人的剑落身,便并指为剑,腾空向身前的女人划出一道剑气,飞旋着打向她。
这不是他学得北越功法,而是南宫清母亲留下来的绝世武功。
这女人在半空中避无可避,眼见着剑气已经迫近了,其破空带起冷煞气流撩起她的内心一阵惊慌。
她在心中暗想:该死,他居然还身怀别的武功,看来是我小觑了他,本以为能将他杀了,而今看来是自己轻敌了!
忽而,女人从怀中拿出一两个银丸,宇文焕卿知道她想借烟而逃,便迅速收剑,直接用掌力推了过去,烟弹散开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雷霆之力落在了那女人的肩膀之处。
待到烟雾散尽,一众禁卫军均已赶到,却见宇文焕卿安然无事地执剑而立,而贺一泓却早已被击倒在地,他艰难爬起跪地羞愧道:“臣护驾不利,请皇上责罚!”
一众禁卫军见统领跪地便一并下跪:“我等护驾不利,请皇上责罚!”
宇文焕卿盯着汉白玉栏杆上的那抹女人逃走而留下的血迹,眼中更为的肃杀清冷:“贺一泓,此时不是你请罪的时候,你速速带人将皇宫搜查一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都要细细的盘查。另外着重搜查太后的仁寿宫,再有让副统领从即日起在仁寿宫护驾!”
贺一泓羞愧异常,但是却赶紧应承:“微臣遵旨!”
宇文焕卿将手中的剑扔到了贺一泓的面前,眼中却郁色阴沉,闻讯赶来简严赶紧上前请安:“皇上,您没事儿吧?”
宇文焕卿长出了一口气:“回紫宸宫!”
言毕,便心事重重地向紫宸宫而去。
而禁卫军则将全宫上下搜了个遍,只是这刺客就像插了翅膀一样不见了。
临近四更时,宇文焕卿还没有歇下,一边批着奏折一边思量为何她会夜探芷兰宫?为何会对自己下杀手?
即便她是北越谍者想为故国复仇,为何有二十几年的时间动手杀他,她没有那么做,而是偏偏会选在这个时候对他起了杀心?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该歇着了!若是贺统领有事禀告,奴才再进去通禀还不成么?”
简严将一盏安神汤放在他的几案上,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解:“皇上,奴才知道您生气,生气这人心不古,即便娘娘仙逝了还有人想害她。但是,这凡是得往好里想,您这么震怒只是伤害自己啊,娘娘要是知道了,在宫外也不安心呐!”
好话说了一堆,宇文焕卿却无动于衷,他拿起汤盏抿了一口,见着汤汁突然心惊,方才的安排似有不妥:“天亮了,你去趟仁寿宫,告诉太后让她以最近心绪不佳为由,明日带着初云到初云别院去小住,还有让陈太妃先送到豫王府去,让禁卫军驻守保卫!”
简严领旨却被宇文焕卿唤到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皇上,为何要独独留下易姑姑呢?若是太后执意要带她去别院,奴才怎么说啊?”
简严一脸为难的样子,宇文焕卿却笑着说:“一来此时的易姑姑未必想去别院,二来你就说贵妃新丧,宫中很是不太平,让太后将老持稳重的易姑姑留下来照顾朕,太后不会不同意的!”
简严听此虽然不明白为何?但是皇上既然这么办就定然别有深意,他点点头应了下来,准备天一亮便悄悄去传旨。
此时,仁寿宫灯火通明,已经睡下的戚媚硬是被吵了起来,她唤了几声易安都未得到应声。
“这个老东西,越来越不中用了,睡得比我还死!百灵,你进来!”
仁寿宫的大宫女百灵听到太后的召唤赶紧从外殿走了进来:“太后娘娘怎么醒了?”
戚媚拢了拢头发,无奈地说:“哀家又不聋,外边闹哄哄的,哀家还不醒么?出了什么事儿了?”
“是禁卫军统领贺一泓在盘查各宫,说是芷兰宫进了刺客,意图刺杀皇上扰皇贵妃灵魂不安!”
百灵拿过搭在一旁的大氅披在了戚媚的身上,声音轻柔。
戚媚听此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忙问:“刺客?宫内怎么会有刺客?皇上呢?皇上没事儿吧!”
“太后放心吧!皇上没事儿,现在紫宸宫呢!咱们皇上武功高强,又有皇天护佑,岂是那帮子小人能伤的!”
百灵赶紧安慰起戚媚来,戚媚一摆手又说:“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易安呢?她怎么不在殿内伺候?”
“易姑姑今早起来就说受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太后,所以就在自己的住处歇下了!方才奴婢派百嫣去看过了,姑姑早就睡下了,许是病着睡得沉倒是没被吵醒呢!”
百灵一边将被子腾好,一边服侍戚媚躺下,自是无话。
不多时,贺一泓便查到了易安所住的院子,她依靠在床头,坦露的肩膀上可见一掌印,掌印下已是一片淤青,这只是皮外伤但是真正伤她的则是宇文焕卿深不可测的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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