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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焕卿一行人并未进锦陵繁华的城区,而是沿着这条路直奔城外而去。越往城外走,风越发的凛冽,顾沛蕖瑟缩在宇文焕卿的怀中不住地紧着自己的斗篷。
而眼前的早已不见锦陵的繁华,四目所及皆是冰雪覆盖的一片苍茫,自是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
远处,有些许人家,此时那矮小的房屋上烟气袅袅,只是那房顶亦是与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只能看见一片碎银,好像整个皇城与郊外都是用银子装饰而成的。
在这样的景色面前,宇文焕卿与顾沛蕖显得尤为兴奋,他紧了紧怀中的她小声地问:“苒苒,此时景色别样优美,你可喜欢?”
顾沛蕖点点头,笑而不语,而骑马跟在身后的南宫澈则稍显哀戚的隐藏着眼中的迷茫与伤怀。
宇文焕渊此时策马上来,大声的禀呈:“皇兄,再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一村庄了,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涌来的流民。臣弟上次派人按照人头每人补给了五两银子,虽然能够他们暂时度日,但也是杯水车薪。”
他低着眉眼微微沉吟片刻,复又嗓音低沉地说:“所以,还烦请皇兄和娘娘有所心理准备,难免会看到让人心酸之景。”
顾沛蕖抬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宇文焕卿满是疑问:“皇上,您此次出来难道不单单是为了带臣妾出来闲散么?是来办要紧的公务?”
“是!所以朕赶着出城,不过回去的时候,朕再带你去逛锦陵东市。”
宇文焕卿眼中凝着一丝歉意,他复又补充道:“苒苒,朕最近真的很忙,还有很多事要应付。所以,即便是出宫一趟也不能陪你尽情游玩,希望你可以体谅朕的难处。”
顾沛蕖看着眼前这个有责任、有担当、有抱负的君王,除了钦敬他怀柔四海,还真不找不出何理由来怪罪他:“皇上多虑了,臣妾还记得你那日说的话,没有任何事情比大梁亿兆黎民的福祉重要。臣妾也认为皇上说得不仅对而且还忧国思民。臣妾又怎会不体谅您呢?”
宇文焕卿看着顾沛蕖知她深明大义,自然很是欣慰,不禁将她往怀中拢了拢。
看得真切的宇文焕渊此刻觉得自己尤为多余,不过他心底却很是心安。眼下二人当着众人的面尚且浓情蜜意,何况私下的相处?想来南宫澈与顾沛蕖有私,决然只是个误会罢了!
想到这,宇文焕渊低着眉眼,含着浅笑退到了二人身后,只是他瞥了一眼南宫澈,发现他此时正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的马鞍发呆,表情落寞而哀伤。
而他身边的燕锋则时不时的回头瞟一眼倚画,如此冷的天气,他的脸上竟然有两团红晕。
宇文焕渊策马到燕锋的身边笑着问:“怎么?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心动了?”
边说话间他边瞟了一眼倚画,燕锋赶紧低着头,咧着嘴憨笑:“殿下您就别打趣属下了,属下…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宇文焕渊见他情急到语塞,自然了然其意,便低声地询问:“不必解释。本王问你,你家公子今儿是怎么了?竟然沉默不语,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燕锋当然不敢道出实情,赶紧搜肠刮肚的想对策:“我家公子?…哦!他近几日都在调查杨主簿自裁谢罪一案,所以精神有些不济,另外与大公子总是争吵不休,想必殿下也知道这二人…”
宇文焕渊挑了挑剑眉,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点点头便策马到了南宫澈的身边。
“澈公子,今日兴致不高啊?怎么与令兄又生龃龉了?本王怎么瞧着你兄长时时都在关注浅笙姑娘,压根没把你这个受气包放在心上呢?”
说话间,他挑着眉眼瞟了一眼盯着浅笙却不言语的南宫清。
南宫澈顺着宇文焕渊的眼光见自己的兄长正看着浅笙,心中倒是对有些开窍的兄长生出一丝羡慕。
兄长他若真喜欢浅笙大可以请旨赐婚,宇文焕卿不仅会成全,说不定还会让浅笙风光大嫁。可是自己呢?深爱的女子此时正与宇文焕卿共乘一骑,一路上二人亲密无间,有说有笑。
他此时甚至在怀疑顾沛蕖与她所说的那些海誓山盟是真是假?还是自己爱得太多,爱得太傻?
他笑着点点头,算是敷衍了准备与他闲聊的宇文焕渊。
宇文焕渊见南宫澈如此冷淡,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觉得乏味无聊,便策马跟在皇兄的马后。
看着一旁独自跑得欢快的追影,竟然有点同病相怜之感。
此时,他不由再次想起灵娈来,若是她在该有多好。她是一朵解语花,可解忧愁烦扰,可知冷暖悲欢。想得入神时,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左臂。
那夜他误入凝烟阁,看了到了不应看的春光,雪灵娈羞愤的将头上的发钗射向了他,结结实实的扎在了他的左臂上。可是看到他血流不止,雪染白衣之时,雪灵娈又哭天抢地,全然不顾自己只穿了一件内围抹胸,急切奔到他身边连番的道歉认错。
那时他倒是全然忘了疼痛,将雪灵娈白皙水嫩的肌肤与玲珑有致的身材看了个干净。
以至于那天夜里,他一闭上眼睛就是雪灵娈白皙的胳膊与修长的美腿在自己眼前晃,致使他翻来覆去一夜无眠,想到这他脸上眼角拢着笑纹。
宇文焕卿与顾沛蕖二人已经停下了玉狮子,因为一行人已经快到了村庄,正等着宇文焕渊这位向导继续引领,却见他暗自生笑地在那独自前行。
宇文焕卿皱着眉头,打量着他:“焕渊,村庄已到,你这要去做什么?”
宇文焕渊听此,赶紧勒住了缰绳:“皇兄,…皇兄,臣弟引您进村庄。”
宇文焕卿翻身下马,将手递给了顾沛蕖。
顾沛蕖知道此时南宫澈一定盯着她的举动,但是她即便心底再挣扎,她也知道自己要如何行事才能打消宇文焕卿的疑虑。
她将手放在宇文焕卿温暖的手掌心内,他一用力便将她拉下马来,旋即将其拦腰抱得稳妥。复又四平八稳地将她放在地上,嘴角扯出一丝浅笑。他拍了拍一路而来身上沾染的浮尘:“苒苒,你冬日里贪吃,可是胖了不少啊!”
顾沛蕖见他如此说,脸上难掩尴尬,自是霞红一片。
她不好意的看了一眼切切盯着她的众人,小声地对宇文焕卿嘟囔:“臣妾哪里胖了?分明是斗篷重了些罢了!”
宇文焕卿淡然一笑,显然不愿意多做争辩:“苒苒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不过朕曾赞你的‘冠绝世间色,惊为天上人’,你依旧当得起!”
说罢,他将手中的缰绳甩给了燕锋,拉着顾沛蕖向那村庄走去。
南宫澈看到此情此景很是吃味泛酸,他不住地舔着自己的嘴唇来掩饰自己的局促与不安,他偷偷地看着那对渐行渐远的一对璧人,心中哀凉莫名。
“为兄与你说过,顾沛蕖早晚是皇上的女人!今日你也算见到了,该死心了吧?”
南宫清拢了拢墨狐披风从南宫澈身边经过时,说了一句不咸不淡却伤人彻骨的话。
南宫澈哀怨地叹了口,紧了紧手中的月影剑,将冷冰的剑鞘紧紧握在手中来克制自己此时颤抖。
宇文焕卿踏进这个名叫安平村的牌楼后,目之所及不过是断壁颓垣下横七竖八窝一处,坐在枯草地上一众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黝黑的棉袄用麻绳系在腰间,蓬乱的头发已经打了结,上面还粘着草棍,被风吹得黝黑发亮的脸上亦是乌黑一片,颧骨处红红的皲裂让人一看便知他们久经风霜。
而他们的头上则顶着破布与草席支起的棚户,似乎可遮挡风雪,但是在冬日里却又不堪一击,唯有那拢着的一堆木炭火还可以让他们汲取一些温暖。
有一些妇人怀中还抱着婴孩,那孩子被裹着厚重的棉被却还是少些生机。
众人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俱是一惊。
顾沛蕖不成想朗朗乾坤之下,太平盛世之中,竟然也会有这样饥寒交迫的百姓,这让她为之震撼与辛酸:“皇上,你快点帮帮他们啊?”
宇文焕卿挑着眉眼,摇了摇头:“叫我夫君!”
“哦,对,夫君你快点帮帮他们啊!”
顾沛蕖一急竟然口不择言地忘了改口。
宇文焕卿清澈又深邃的眼眸闪着冷光:“谈何容易?《汉书》中就有所谓‘安土重迁,黎民之性’的说法。《列子》中也写道:‘有人去乡土、离六亲、废家业、游于四方而不归者,何人哉?世必谓之为狂荡之人矣。’”
说到这,他的眼光再次扫过众人,哀叹道:“可是这些人却非一般的流民,而是被巧取豪夺后无家可归,被迫流浪的饥民。”
“我以为人民定居在土地上,各事其事,才是理想的世道形态与生活状况。而不是如此这般流离失所,无依无靠!”
宇文焕卿的最后一句话在宇文焕渊等人的心中激起了无数浪花。
众人心中不住地慨叹:当今圣上所言句句条陈清晰,有理有据,没有狂放的胡言乱语也没有颓丧无奈的怨天尤人,却总是让人心生希望。
村庄中的流民见衣着不俗,相貌俊秀的一群人冒然出现,自然心生惶恐,他们不住地躲藏,似在隐匿自己的脏污与窘迫,只是他们的眼睛却还是怯怯地盯着宇文焕卿一行。
突然,一个书生模样,身着葛色补丁袄服的人起身向宇文焕卿走来。
宇文焕渊与南宫澈见此则挡在了他的身前。
只见那男子不失礼仪的拱手施礼对宇文焕卿说:“这位公子衣着华丽,言语不俗。何况同行之人亦是风姿绰约,卓尔不群,想必是非官即贵,不知各位何以贵步临贱地啊?”
宇文焕卿见这男子言语有礼似读书识字之人,便拨开宇文焕渊二人,拱手施礼道:“在下宇文宸,乃是从渔阳经由此地前往锦陵置办年节礼品的商人。路过村庄,本想借用一地歇歇脚力,却不想兄台与一众乡亲竟然困顿至此,是在下叨扰了!”
男子一听宇文焕卿的姓氏,目露寒光,十分不友善:“这位公子居然姓宇文国姓,莫非是皇亲贵族?”
“非也,在下与皇族无半点关系,而是商人。这位是我的夫人顾氏,这位是我的胞弟宇文渊,这位是我的管家南情,其他人则是我的随从罢了。”
宇文焕卿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了男子的犹疑与警觉,便四两拨千斤地将所有人介绍一遍,好打消这男子的疑虑。
顾沛蕖屈步向前,向那男子微微施了一礼,声音空灵的问:“这位公子,我听你言语谈吐似读书之人,不知你与众人又怎会沦落至此呢?”
那男子见顾沛蕖貌若天仙、清丽脱俗,倒是与眼前这位丰神朗举、气宇轩昂的宇文宸公子十分的般配,不禁暗叹:真乃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啊!
复又开始慨叹自己命运的不济:“在下,云天骐见过各位。不过,让夫人见笑了!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面对强权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口无伸冤之能,只好和一众乡亲百姓流落至此。”
说罢,他回头瞄了一眼众人,复又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这个样子,恐怕不能给宇文公子一家腾出歇脚的地方了。”
宇文焕卿将顾沛蕖拉到了自己身边,小声地说:“苒苒眼力不错,此人决然是断文识字。我想找的也是这样的人,嘴可说,手可写,即便将他拉到朝堂上也有说服力!”
顾沛蕖显然不太清楚宇文焕卿话中之意,但是还是惋惜地看着这个本应专心读书,博取功名的云天骐。
宇文焕渊见此人可用便再次试探:“刚才兄台说面对强权无可奈何,不知这是从何说起啊?兄台此时便在天子脚下,若是有冤屈为何不去京里伸冤?”
云天骐满脸不屑,如痴似狂地笑着:“伸冤?哈哈…哈哈,这位宇文渊公子,看来你是涉世未深啊!若是能伸冤的话,我们又何必在这等死呢?我们自然是伸冤无门!”
南宫清见此人言行放浪,想来亦是空有理想抱负的酸腐书生,便上前揶揄道:“当今圣上英明睿智,你若有冤屈自然可以到京门提督府伸冤,何必在这说什么伸冤无门?”
听到南宫清的话,云天骐愈发的义愤填膺,近乎咆哮的说:“圣上英明?在我眼里他不过是昏君罢了!表面上推行还地于民的策令,实则纵使皇亲国戚圈地营私,才致普通百姓流离失所,痛失家园!”
南宫澈见他出言不逊侮辱天家,便喝止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可知道毁谤皇帝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云天骐上下打量一番南宫澈,不成想这宇文公子家的家仆竟然也打扮的如此华贵不俗,只是眼界却低入土尘。
他不禁蔑然一笑:“诛九族?不用昏君诛我九族,我的‘九族’都已经饿死病死在逃荒的路上了!本人就是云家九族,若是皇上喜欢,随时可砍可杀,我云天骐绝无怨言。”
宇文焕卿被骂为昏君倒也不见气恼,却眼含笑意的挥手让南宫澈退下:“云公子器宇不凡,眼界高远,在下佩服。只是不知害你们沦落至此的皇亲权贵为何人啊?”
云天骐被这样一问,倒是微微一怔。
他思量片刻刚要开口言说,便见一衣衫褴褛,袄服中已经钻出棉絮的老者赶过来阻拦:“这位公子,你休听他在这胡说八道。他就是读了几年书,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我们可没有与官家斗的意思,甭听他胡咧咧!”
说罢,他拽着云天骐便走,不住地小声嘟囔:“你疯了,你看他们穿着打扮如此模样,万一又是个贵族,你吃罪得起么?”
云天骐被老者连拉带拽的扯到一矮墙处去烤火了。
留下宇文焕卿一行人面面相觑,突然宇文焕卿他恰如流水击石的声音响起:“看来这世家来头不小啊!竟然逼得百姓敢怒不敢言!”
说罢,他抬眼看了看那数十个拢着柴火的火堆,那光亮的火光好像炙烤的是他爱民忧国的拳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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