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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清晨,陈书雪身着一品诰命的华服候在绮霄殿外,她身后则站着芷兰宫上上下下的侍婢。紫宸宫那些身穿兰紫色云纹宫衣的侍婢则端着伺候顾沛蕖起床的洗漱品恭敬地等在殿外。
宇文焕卿已经早朝离去,却独独不见顾沛蕖起身,陈书雪想起昨日送给顾沛蕖的秘册,心中暗喜。
不多久,绮霄殿的门开了一条缝,一只青葱白皙的胳膊伸了出来,勾了勾手,紫宸宫的婢女便鱼贯而入。
过了好一会儿,顾沛蕖才披着雪狐银裘闪身出来,她梳着松散的半月髻,发髻上簪着一只累银丝紫玉双凤齐飞流苏钗,依旧素淡而倾城。
“臣妇拜别娘娘!”陈书雪按着规制向顾沛蕖行跪拜大礼。
顾沛蕖见母亲如此,眼含热泪,待礼毕,她赶紧将陈书雪扶了起来:“母亲,女儿不孝,竟让您等了这么许久!你我这一别,再见又不知何日了!”
说完顾沛蕖的滚滚热泪便像断了线的明珠涓涓而下,陈书雪赶紧拿出绢帕为她拭去泪水:“苒儿,你我母女来日方长,日后还会再见得!你休要哭泣,一会儿出了芷兰宫被他人瞧见,岂不是要说你不懂规矩!”
顾沛蕖擦干眼泪扶着陈书雪慢慢而行,向崇华门而去。
一路上但凡有内侍,婢女恰巧经过,都对其行叩拜大礼。
顾沛蕖见此心中一凉,这宇文焕卿赖在芷兰宫里两个月,自己这恃宠而骄的宠妃之名怕是坐实了。
忽而她想起了萧贵妃,当年莫不是也如此的风头无两吧!转而缠扰了她两个月的疑问还是被她小声地问了出来:“母亲,你可听说过我朝曾经有一位上官皇后?抑或着,你是否听说我朝自太祖以后还有一位皇帝?”
陈书雪本走得平稳,经顾沛蕖这一问竟滑了脚,顾沛蕖赶紧扶好她,一脸关切:“母亲你没事儿吧?”
陈书雪脸色大变,十分冷峻,她小心地觑了一眼四周,小声道:“苒儿,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会被株连九族?国祚更替岂是你能置喙的?”
顾沛蕖两个月内有无数的机会问历经三朝的母亲这个疑惑,但是她都无法宣之于口,就是怕见到母亲这副声严厉色的模样。
但是,她见那两幅画像妙笔丹青,人物栩栩如生,应是出自宫廷画师之笔,实在不像什么赝品。
更何况民间画师难见天严更没有这个胆子伪造帝后画像。忽而她想起那画像上写着太学博士萧卓群。
她大着胆子小声的地说:“母亲莫急,女儿只不过是随便问问!那母亲可听过太学博士萧卓群?还有可听说过千白门?”
陈书雪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无比惶恐地盯着顾沛蕖,她嘴唇颤抖脸色惨白:“你这都在哪看到的?竟也拿来与我浑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沛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如此失态过,她这样的异于常态那只能说明一点,就是她或许听过刚才的名字。
“母亲莫要生气,女儿是在一本杂记上看到的。想必是民间的酸腐文人写得不实之言,女儿以后再也不看这样的书了!”
陈书雪的心久久无法平静,这些人的名字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刻骨铭心,但是他们已经被湮没在青史之中,自己又何必让苒儿因为他们而涉入危险之中。
她揽了揽心神,一脸平静地目视着不远处的崇华门,只是她拉着顾沛蕖的手更紧了些。
顾沛蕖见陈书雪闷闷不语,知道自己惹她不快,赶紧转了话题:“母亲,姐姐怀孕已经近五月了,现在胎像稳固,女儿打算过些日子接姐姐到芷兰宫住上一段时间,也好让我们姐妹团聚一下,母亲你觉得可好?”
陈书雪见崇华门近在眼前,心中再生感慨:“这自然是好!苒儿,你要记住在宫中要谨言慎行,切不要让人抓住把柄。皇宫内院不比王府,母亲是再也护不得你了,这以后唯一能护你周全的人便只有当今皇上!”
分别在即,陈书雪还是难掩心中涌动的酸涩之情,再一次泪湿双眼,谆谆嘱咐:“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将皇上的心牢牢抓紧,万勿因一时任性而伤了他对你的拳拳真心,不要等到你幡然悔悟之时再来珍惜,到那时,就真的是覆水难收了!”
顾沛蕖亦是潸然泪下,不住地点头。
陈书雪拍了拍顾沛蕖的手,便任由凤歌扶着踏出了崇华门,顾沛蕖还想向前送送。
便听两旁两队侍卫俯身跪下:“请景妃娘娘留步,宫中规制,后宫嫔妃无旨不得擅出宫门!”
顾沛蕖又怯怯地收回的脚步,只能静静地看着陈书雪的背影在自己本已模糊的视线里渐行而远。
瓷青小心地规劝:“娘娘,咱们回去吧!夫人要是知道你如此感伤也会难过的!”
陈书雪所乘坐的马车已然不见,顾沛蕖才转身准备离去。
只听两队侍卫从耳后传来一声问安:“参见敬王殿下!”
顾沛蕖向后轻轻地睨了一眼,只见是一团墨青色的身影立在那,便搭着瓷青手起身离去。
“恭送景妃娘娘!”侍卫在她的身后恭送。
宇文焕渊呆呆的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如今她长裙曳地,一袭华丽的雪狐银裘加身,半月发髻旁的银色凤钗的流苏摇生姿。
此刻他才彻底明白:此人再也不是绿意了,是倾国倾城的皇妃——顾沛蕖。
宇文焕渊拱手施礼,目送她远去的背影。
顾沛蕖一进宫便匆匆地踏进了绮霄殿,昨晚上的一片狼藉已然都收拾妥当,她的脸上难得有几分欣慰。
却忽而听到紫宸宫的婢女在窗下敲打被褥的声音,还有一阵的窃窃私语:“咱们皇上可真是孔武有力啊!每次宠幸景娘娘都要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哈哈…”
“谁说不是呢!听说昨晚简总管还甚是贴心的为皇上准备了虎骨鹿鞭汤,不过汤倒是让皇上喝了,那进补之物倒是洒了一地!哎呀,真是让人不好意思…不说了…”
“还有啊!那床帐是不是娘娘扯下来的啊?我猜是娘娘扯下来的!”
顾沛蕖想到昨夜自己为守清白又上演了一遍初在紫宸宫函恩殿侍寝的那一幕,便心生凄凉,如今又听到这些婢女的窃窃私语则变得怒火中烧。
她猛地推开窗,喝止道:“放肆,本宫与皇上也是你们能私底下谈论的,身为宫婢却不谨言慎行,实在有失尊卑!倘若再有下次,本宫就将你们逐出宫去,发去离宫!”
“奴婢不敢了,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婢女们被顾沛蕖的声嘶力竭的训斥吓得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都退下去吧!知会其他人,没有本宫传唤不得踏进绮霄殿,本宫要好好补个觉!”说罢,顾沛蕖一脸无奈的关上了窗。
她看着整理一新的寝殿,哀怨地叹了口气,自己与宇文焕卿真是冤家路窄,每到夜里都要斗智斗勇一番,着实疲累。
不过好在,宇文焕卿从来都没有过分的强迫她,若不是昨日‘有隐疾’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自己又打翻了那这盏汤羹在他身上,他也不会像昨夜那样轻薄自己,好在最后他还是愿意合衣与自己相拥而眠。
相较于失身于他,被他亲吻和拥抱还算是划得来些。
顾沛蕖懒得再想,赶紧换上了一身冰蓝色蜀锦男装,束好发冠,披上紫色流光锦披风,小心地摸进了沐清坞。
踏上骊江已然冰封的江面,踩着脚下的积雪,顾沛蕖的心踏实又紧张。
上次的遇袭之险还历历在目,她不知道这是薛馥雅的有心为之,还是姜怀蕊的处心积虑。
之于此事,她不能声张,不能深究,只能做哑巴吞下黄连,自尝其苦。
在宇文焕卿多次软声细语的询问里,她都未能将姜怀蕊和薛馥雅和盘托出。
因为她知道宇文焕卿即便知晓实情也不能将她们怎么样,毕竟只是自己一面之词,若是将事情闹大了,自己反而成了潜逃出宫的罪妃。
她看着对面满是白雪苍茫的树林,豁然而喜,无论如何此时这里天地高远任她行,此时的空气依旧清新而自由。
只是如今自己没有马匹,再怎么都要步行到附近村庄,问问路,再买匹马。
想到这她加快了脚步,犹如奔向一片乐土。
顾沛蕖气喘吁吁地越上堤岸,她稍事休息,一抬眼看在树林深处居然拴着两匹上等的好马,一为枣红,一为纯黑。
她便奔着过去了,倒不是为了偷,若是它们的主人肯卖就更好不过了!
她将将接近马匹,只见一个身着雪色白貂披风的男子从天而降,没错确实是从天而降,他声音清冷:“这位公子,你是想偷我的马么?”
待他落地,眼光与顾沛蕖相对时竟是一脸的错愕,整个人都呆呆地杵在了原地。
顾沛蕖抬眼细看这男子,只见那人俊美绝伦又不失英气。五官精致且棱角分明,一双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含了清水般澄澈的桃花眼,看上去隐忍而多情,他鼻子高挺,厚薄适中的嘴唇莹润而秀美。
他束着青玉螭纹发冠,余发披散而垂,外罩一件雪色白貂披风,披风下隐隐可见淡紫色的衣角。他手里提着一把玄色剑鞘的宝剑。
他身如玉树,挺拔而立,英气逼人却又好似一翩翩浊世的白衣佳公子,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顾沛蕖见其相貌出众,凛然正气,想来不是宵小之辈:“在下并非想偷马,只是想买下其中一匹,不知这位公子可否成全?价钱倒是好商量!”
南宫澈猛地回神,心中暗叹皇上果然英明,只是不想景妃娘娘竟然出宫的这样快。
他再见她,她着实清减了些许,但依旧美的出尘,一双含情凝涕的桃花眼似乎会讲话,自己便要将将陷了进去。
顾沛蕖见此男子表情复杂而不言,不禁有些迟疑,便慢慢地往后退去。
南宫澈见自己吓到了她,赶紧禀呈身份:“娘娘莫怕,在下南宫澈,奉皇上之命于此地保护娘娘!”
“南宫澈?”顾沛蕖情不自禁的惊呼道,不成想眼前这位俊朗不凡的男子,便是退了自己的婚事,间接害自己进了宫的南宫暗影府的二公子——南宫澈。
顾沛蕖此时的讶异全然都写在了脸上,她目光冷凛地盯着他,淡淡道:“原来您就是锦陵城大名鼎鼎的澈公子啊!”
南宫澈听她言语中清冷还带了一丝嘲讽,想必忆起了自己退婚之事,他心中百感交集,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正是在下,在下…在下…”
南宫澈拱手行礼间竟一时语塞。
顾沛蕖见他尴尬,心中暗喜:“奉命保护本宫么?本宫知道了,有劳澈公子了。既然如此,本宫便借你的马一用!”
说完,便登上了那匹枣红色的良驹,一挥鞭子便奔了出去。
南宫澈见此,赶紧飞身上马追了出去。
只见燕锋不知道从何处窜了出来,在后面叫嚷:“公子,公子,属下的马被那个公子偷了,您一定要为属下追回来啊!公子……”
直至燕锋的声音,淹没在一片苍茫寂静的山林之中。
南宫澈见前面奔得飞快的一袭紫衣的顾沛蕖,心中满是惊诧,他不成想,顾沛蕖这养在深闺的名门之秀竟然有如此骑技。
南宫澈大声地喊道:“娘娘,您慢点骑,可否等一下臣,你若跌下马来再受伤,皇上定然不会饶了微臣的!”
只见顾沛蕖完全不理会他,沿着踩踏出来的道路,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顾沛蕖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爽快了,感受到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仿若回到当年的渔阳城外,那里毗邻万里草原,她也曾在策马奔腾,肆意潇洒过。
过了许久她隐隐可见宽阔无雪的道路,她猜想这便是通往锦陵城内的道路,都说马知归途,此马跑的毫无犹疑,便不会有错。
不过顾沛蕖倒是放慢了速度,毕竟城内百姓较多,街市热闹繁杂,切不可伤了无辜百姓。
过了一会儿,南宫澈也追了过来,却仍未追上顾沛蕖。
再次来到锦陵东市,顾沛蕖直觉恍若隔世,她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踏足此地了,毕竟自己曾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顾王府淑菀郡主。
她下了马,牵着马匹漫步而行,她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小贩们则叫卖着各色的琳琅满目的货品。
她的眼睛不住的四下张望,流连于眼前的繁华美景,殊不知自己也是这街上行人眼中的一道亮丽的美景。
总是有那么多的人愿意赞叹的她的美貌,这其中便也有偷偷跟在她身后的南宫澈。此时的她在南宫澈的眼中犹如一朵高洁圣雅的芙蕖,冰清冷艳,出尘轻灵。
而锦陵城声名远播的南宫澈便成了顾沛蕖身后的第二道风景线。
今日这锦陵东市的男人女人,青年男女倒是真的一饱眼福了!
“哎呦呦,这是谁家的公子啊?竟生得这般地美!”一个妇人见此等翩翩佳公子,不禁咂咂嘴。
一个中年男子颇为赞同地道:“女子尤不及他的美貌啊!真是容貌如画,风仪出众啊!”
一个书生竟是看痴了,酸腐地吟出一句歪诗:“此人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南宫澈见众人啧啧称奇,心中倒是真的觉得‘大梁第一绝色’是对她最为中肯的评价。
忽而,顾沛蕖看到前面围着一圈人,一个容貌秀丽的小姑娘正在与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争执不下。她本不予理会,但却被人流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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