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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病重,朝野上下,流言四起,宴凛身为太子,理应代皇上理政,只是近来身体抱恙,一直称病不出东宫。三皇子的那些党羽们,自然是当太子怕了,行事愈发张狂起来,朝堂之上废储之声不绝于耳。皇上虽然病重,但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听到此番言论,心中自然是不悦的。本来比起其他皇子,他就更偏爱太子宴凛一些,只是社稷不能儿戏,他才动了三中取一的心思,但如今三皇子步步紧逼,实在令他不喜。
“皇上,今日递上来的奏折,就是如此了。”站在龙榻前的萧云,合上了最后一本奏章。
靠在软枕上的皇上听闻,摆了摆手。
萧云袖手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萧云。”
“皇上。”萧云低下头来。
“如今群臣,是不是都在让朕另立皇储?”
自古君王的心思最是难揣测,萧云知道皇上偏爱太子,但也知道这偏爱抵不过他治理的江山,“是有些这样的传言。”
“太子呢?”
“这几日太子都称病不出,呆在东宫里。”萧云如实道。
“是老三压他压的太狠了?”皇上虽然年迈,但不至昏聩,他哪里不知道,太子比起其他几个皇子,到底欠缺的是什么。
“这……”萧云有些为难。
“如实说就是了。”太久没有下过病榻,声音都虚浮无力。
萧云语气没有丝毫偏颇,“太子比起几位皇子,确实欠缺一些。”欠缺的什么,已经不需要明说。
皇上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哪里不知道太子现在所处地位的尴尬,但既然是托付江山,就不能因为心软做出任何草率之举。
萧云抬头看了一眼皇上,揣测着他此刻的心思道,“皇上,太子这两年已经已成长不少,隐忍内敛,是明君之相,只是――其他几位皇子打压的太厉害,只怕是来不及有什么作为,就要夭折了。”
人到暮年,恻隐之心愈发厉害。萧云又是拿捏着他的软肋说的,“若是太子无才无德,废了也就罢了,若有才有德,只因其羽翼未丰,就叫人踩在脚下,只怕九泉之下的皇后娘娘,也会心疼。”
果然,皇上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沉痛之色,“那依你所见,我该将皇位传给他?”
萧云这样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心思暴露在帝王面前,他将头垂的更低,态度也更恭顺,“皇上对皇后深情,不该重于江山万民,太子虽有明君之相,却不一定能真正做一个明君。”
皇上此刻也颇为苦闷,听萧云说罢,就垂首沉思起来。
“其实,此事说难也不难。”萧云忽然道,“只看皇上,愿不愿意给太子一个丰满羽翼的机会了。”
沉思的皇上抬起头来。太子乃他与皇后所出,若非江山社稷为重,他是万万也舍不得摒弃这个儿子的。
……
宴凛得了皇上的传令,赶来了寝宫,他在进去的时候,看到了萧云。萧云和他交换一个眼神,就退出来了,宴凛看见了身后低着头跟着的萧藏,对他道,“萧藏,你不必进去了。”
“是。”萧藏站在门口,也看见了萧云,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太子进到皇上的寝宫中,见到他病弱憔悴的父皇,心里也莫名生出一种伤感来,但这伤感转瞬就被这男人赐死自己母后的恨意抹去。皇上也看到了太子,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宴凛垂下眼睛,挡住眼中过多的情绪,走到了近旁,“父皇。”
“你恨我吗?”不是朕,而是我。一个父亲的自称。
宴凛沉默良久,吐出一句,“儿臣不敢。”
“不敢?”皇上低笑了一声,“那就是恨了。”
宴凛没有否认。
沉默。
“我立你母妃为后,却又杀了她,立你为太子,却又要废了你。”皇上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一般。
宴凛收在袖子里的手握了起来。这确实是他恨的理由。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母妃吗?因为……我与她不容于天下,为了不让后世诟病,我只能选择赐她一死。”时至今日,皇上终于自己亲口承认。
宴凛抬起眼,那漆黑的眼睛盯着面前迟暮的父皇,“那,父皇为什么要废了我呢?”
“因你比不上老三。”
因这一句话,眼中的黑暗倾泻而出,宴凛收起恭顺的态度,缓缓站直了身体,“比不上?是比不上,还是父皇觉得,我也是不容于天下,也要早日除去以防遭后世诟病的野种?”
他这番轻贱自己的言论,让皇上的目光产生了一些变化。
“二弟有苏楚两家相护,三弟有满朝的党羽,我除了一个太子之位,半点根基都没有。父皇,你扪心自问,我是真的不如他们吗?”宴凛一字一句,带着从前从未在皇上面前显露出的阴鸷。
“你说这些,不怕我现在废了你吗?”皇上浑浊的目光,忽然凌厉起来。
宴凛道,“反正早晚我都要给三弟做垫脚石,现在废和以后被他拉下来,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父子二人对峙许久,皇上紧绷的神色,忽然松懈下来,而后他叹了一口气,靠倒在了软枕上,“你确实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宴凛仍旧在他面前站的笔直。
皇上转身,从被褥里,拿出一道圣旨来,递给宴凛。
“这是?”
“封后的诏书。”这是皇上和萧云商议之后立下来的,若是刚才太子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这诏书他就不会交给他,但所幸太子没有,“老三朝中党羽众多,却也惧怕外戚,若让她为后,还能再予你几年。”
宴凛展开诏书一看,神色当即起了变化。
“外戚专权,乃是大忌,你若觉得以后没有那个本事除她,就将诏书放下吧。”将圣旨递给宴凛之后,皇上的眼皮又耷拉了下来。
宴凛却握紧手中圣旨,跪地叩首,“儿臣三年之内,必能攘外安内。”
皇上合着眼睛,点了点头。而后,他又招了招手,“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宴凛附耳过去。
“你若真的登上皇位,先除萧家。”皇上梦呓似的,说出这么一句,“萧云伴我这些年,揣测我心意,从未出过纰漏,这样的人,若为臣,是君之大忌,我早些年便想除他,但一直舍不得。”
宴凛神色不变,好像与那萧云并无交集。
“还有那萧藏,陪你这么些年,想来也是萧云的主意。”皇上道,“及早除去为妙。”
“儿臣谨记。”宴凛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皇上又从袖子中塞了一块金令给他,睁开的眼中,清明一片,“这是宫中的禁令,我死后,你寻个理由将他们父子二人召来宫中就是。”
……
宫外的萧家父子,看来只是如常的聊天,萧藏问,“爹,你说皇上会将诏书给太子吗?”
“自然会。”萧云语气笃定,“不过,除了诏书,他还会给太子另一样东西。”
“什么?”
萧云含笑的眉眼中,浮现出几分冷意来,“除我们萧家的密令。”
萧藏勃然变色。他万般隐忍,不就是为了保住萧家吗?
萧云知道萧藏心中所想,按住他的衣袖,“藏儿,不急,你还有的是时间。”明亮的阳光,都照不进此刻萧云晦暗不明的双眼,“皇上舍不得除我,留我到现在,你自然也有这种本事,让太子舍不得你,离不开你。”
萧藏闻言,神色有所缓和。
只要太子没有登上皇位,他就还有时间。
……
嘱咐完那些事,皇上就放宴凛回去了。宴凛从寝宫里出来,就看到外面站在一起交谈的萧家父子。
萧藏笑的有如三月的春光,萧云神色缱绻,在与他轻声说着什么。
宴凛几步走过去,两人回身来行礼。
“太子。”
宴凛也一扫方才在寝宫中的阴郁之气,“我该晚些出来,让你们父子二人多说说话才是。”
萧云颔首低笑,他如今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清俊儒雅,“让太子见笑了。”
“一切果然如萧大人所料。”宴凛将手中的诏书拿了出来。萧云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既得诏书,太子大事可期。”
“还是多亏萧大人。”
“太子客气。”
宴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忽然一冷,“萧大人,方才父皇除了将这诏书给我,还传了口谕。”
“哦?”萧云只装不知。
“父皇让我登基之时,除了你们萧家。”
萧云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却没想到宴凛会亲口告诉他们,在与萧藏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之后,萧云道,“我萧家对皇上忠心耿耿,但,君要臣死,臣也只能……”
宴凛捉住他的衣袖,“萧大人,我将此事告诉给你们,自然就是不会动你们。”
“太子……”
宴凛将袖中的金令拿出来,递给了萧藏,在萧藏有些诧异的视线中,对他笑道,“你当日没有负我,我往后自然也不会有分毫负你。”
萧藏的手心中,被塞入了一块被体温熨的炽热的金令。
宴凛凑近一步,小声对他道,“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