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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院位于姜府花园东南方位,为姜濯生前亲自督建。从正门走入,就可见翠竿千个,临水瘦影泠泠,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中间一弯小径通幽处,穿林而过即屋宇,取“不可居无竹”之意,旁边碧浏一泓,蜿蜒院中,水面遍植芙蕖、薢茩之属,又时有白鹭烟光掩暎飞动,往来其间,花晨月夕,美不胜收。
六年后,这座清雅别致的院子又重新迎回了自己的主人。
“姑娘,庄子里还有些东西过几日才能过来。带来的东西已经登记造册,先行收入库房了。”
青筠在姜玥身边负责保管财物,在姑娘病重昏迷接到姜太夫人口信时便机警地清点过一遍各色财物,拟了单子,单独列开。等姑娘大好正式搬迁,又重新走了一遍流程。
姜玥就着美人榻侧的玻璃绣球灯垂眸翻阅邸报,“嗯”了一声。半晌,她捻了捻邸报边缘,轻蹙长眉,叫住青筠:“你去把青竹找来。”
青筠应喏后不多时,青竹急匆匆赶了过来,容长脸儿微微泛红,眼神亮晶晶的,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姜玥屏退左右,且让几个心腹在外守着,问青竹,“我让你去打听的事儿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青竹本就收了一肚子消息,听姑娘这么一问,笑不可抑,近前一步,语气轻快道:“打听好了。太夫人娘家侄女御前失仪,被皇后娘娘发落去了庵里。赵家又打算把旁支的姑娘们接到京师,充进几位离宫开府的皇子后院。可听说有几位姑娘刚到城门口就被光裕公主一通数落,羞得当场就哭成一团。赵表小姐从前的未婚夫张公子定下了国子监晁祭酒的嫡长孙女,都交换了帖子……”
青竹眉飞色舞复述自己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姜玥挑了挑眉,没有打断她,饶有兴致侧耳倾听。
她方才一目十行浏览了很多邸报,发觉很多事情和她上一世经历的迥然不同。
这一世,赵家的倚仗宸王殷允熥于宫中遭到刺杀,当场暴毙,享年三十有九。
宸王鹤驾后,太上皇本就年事已高,一时气急攻心,眼歪口斜,手足瘫痪,以致昏聩不知人事,而太上皇贵妃赵氏一病不起,直接随独子去了。
当今皇帝殷允炜在以阮秀、明笃山为首一干文臣武将支持下的总揽朝政,将殷允熥夺号除爵,下令软禁其子嗣于云林行宫,终身不得离宫。
太上皇心腹、宸王一党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京师就禁严开始抓捕行刺之人。这自然只是借口,殷允炜趁此机会倒是清算了不少政敌。虽然新皇被逼在太上皇御榻前发下毒誓,绝不下旨对赵家出手,但是仍默许了朝堂后宫对赵氏一族落井下石。
赵氏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上一世也是因为娘家树倒猢狲散,姜赵氏便把名士姜濯之女姜玥献给了七皇子殷尚禧,好为自己娘家挣从龙之功。
肃惠帝执政时烜赫一时的赵家在新皇即位短短半年内土崩瓦解,姻亲无数而无一姓出手相助,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这也难怪,一个“宸”字封号的亲王,永远是当今哽在喉头的鱼刺。
宸者,北极星所在,以代帝王。
殷允炜本是肃惠帝与元后的嫡长子,三岁便被封为皇太子,登册赐印,为正统。然而大赵氏入宫后,肃惠帝溺惑此女,冷落中宫。更有甚者,赵氏宫外受孕,进宫不足六月即诞下一子,肃惠帝大喜,竟高举此子宣告天下:“真乃朕第一子!”
当时已经临朝听政的皇太子殷允炜耳闻后脸色煞白,站在丹陛下几欲倒地。若他殷允熥才是肃惠帝第一子,那他们这些皇子算什么?他这个当朝皇太子算什么?无法顺利继承皇位的皇太子,纵观史册,又有几个有好下场,只怕连子孙后代都被赶尽杀绝。
自此以后,太子一系便彻底与宸王一系杠上了。
汝陵赵氏自然心心念念扶宸王上位,奈何底气不足,于是不择手段拉拢各方势力,其中也包括尊崇正统的临都姜氏。
不过,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唯一不变的还是姜赵氏虽然为人雕心雁爪、鸡肠蛇腹,单论笼络人的手段却连其胞姐一半也无。姜赵氏强行嫁入姜府后,汲汲营营了几十年,仍旧没有使赵氏真正借到姜氏的势。甚至于,姜敷在姜甄氏过世后便公开站队东宫,写下《讨赵氏檄》传阅天下,一时间世人传颂临都姜氏大义。
姜赵氏唯二可以得意的,大概就是害死了姜甄氏后又成功推波助澜暗害了姜玥的父母。前一件事令她自己彻底见恶欲丈夫,后一件事令她被整个姜家视为毒妇。若不是肃惠帝亲自过问的这桩亲事没有那么容易拆开,姜氏也不愿意这等毒妇留在姜府威胁嫡系剩下的血脉。
祸害遗千年,殷家的皇帝居然大多格外长寿,殷如恪甚至熬死了殷允炜,还在孙子殷尚禧登基后拖了两年才死。反倒是殷允炜,做了几十年担惊受怕不受宠的太子,好不容易逼当爹的退位,才享受了三年不到“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人间极乐,就厥脱而亡。
捋顺了前世今生的参差龃龉,姜玥眼神一暗,摆了摆手,让绿萝退下。
华灯初上,夜未央。
姜玥捏着邸报直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闭了闭饧涩的眼,干脆把邸报扔到一旁,扬声吩咐:“紫苏,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唯。”
西耳房改成的湢室里准备好热水,紫苏服侍着姜玥卸下钗镮、衣物,滑入浴斛。
姜玥沐浴时不喜有人在旁随侍,故撒完花瓣,紫苏便退了出去。
湢室四面软幛烟帏环绕,浴斛里汩汩水汽蒸腾,与靠墙长条案上鎏金银竹节熏炉里氤氲缭绕的迦南香混合在一起,使人醺然欲醉。
枕在自己臂上昏昏欲睡的姜玥陡然惊醒。前世六年多宫廷生涯,她在看不见的刀光血影里被淬炼出了敏锐的直觉。只在一瞬,裸.露的背脊有如被针扎一般。
但姜玥猛回身,大声呵斥,“谁!”
只见身后列女画屏旁纱幔轻拂,没有任何异常。
几次三番这般折腾之后,连姜玥自己都怀疑自己是思虑过重,疑窦多生。她坐起身,对着浮花漂叶的水面睁睖了会儿,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扯了浴斛旁摇铃把紫苏叫进来。
用细葛长巾擦拭干净身上的水渍,那种被窥伺感也没有了,姜玥穿好生绢明衣,抿了抿唇,有些狐疑地问紫苏,“你有没有感觉,这屋子里除了咱们还有其他人?”
紫苏以为姑娘指的是其他丫鬟,回道:“回姑娘,绿萝和绿藻都在外面候着呢。”
姜玥摇摇头,压低声音附在紫苏耳边说:“不是绿萝和绿藻。刚才在湢室里,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她蹙着眉头仔细回想,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让紫荆、紫藤、紫檀、紫薇两两一组分别守在屋内外。”紫荆等四人并不是姜府家生子,而是姜二爷专门为女儿培养的女侍卫,极为忠心,武艺也十分了得。
紫苏被姑娘说得毛骨悚然,满脑子怪力乱神,白着小脸赶忙去安排。
夜渐渐深了,待湿发绞干,便是就寝时分。
紫苏见姑娘阖上了眸子,轻手轻脚掖好了熏香的织锦被,忽然想起姑娘说的“其他人”,忍不住左右环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嘱咐屋里守着的紫荆和紫藤小心伺候,才捂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脏移灯掩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