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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半日,端木华兄弟方从宫里出来,全家人此时都已在城外自家家庙侯着,看他兄弟几个回来,先是在佛前烧香膜拜,把带来的娘儿们做的香包,五彩索等物件在佛前供了半日以加持平安法力。又来到宗祠,将带来的粽子、水果、各类肉食酒等物依次摆放在条案上,点上香、添了酒,又合府人念了家规家训,将皇上今年赏赐之事向列祖做了汇报,方三拜完成祭祀礼。之后,众人又围在寺院外空阔处,举行了五毒老爷出行活动,彼时族里老人将提前准备的蝎子,蛇,蜈蚣、蜘蛛和蟾蜍当堂斩首以保宅镇安。
因端午日全族人都在,端木华心里虽惦记着绿竹,也只得忍着。过了申时庙里活动方才结束,少不得又在叶晨霜那里撒个谎,说昨日翰林院主事就安排他今日自戌时起到明日戌时当值,叶晨霜脸色十分难看,却勉强答应了。当时自已也没多想出了家庙骑着马疯了似的往绿竹那里驰去。
因前几日就和绿竹说好了,端午那日要陪着她一起放纸鸢,当时急着见绿竹,也没管后面有没有人,肯定就是那时被叶晨霜派来的人跟着认下了地方。后面的事就不难猜了,叶晨霜肯定也是在等合适的机会。
端木华忽又想起那几日叶晨霜也有反常的举止,当时自己怎么就没多想想。现在细细想来,真是被欢乐冲昏头脑了,以为天下太平,竟没看出她那份狠毒的心思。这端午节倒真过成了端午劫。
那是端午后第四日,端木华兴冲冲来到绿竹处,刚进了院子就喊人倒茶,绿竹从楼上探下身子,只轻声吟唱了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
端木华抬眼看去,见绿竹黛眉轻点,樱唇赤红,一对塔形金铃耳坠长长地在耳边晃着不时发现淡淡的铃音声,头上梳着时下流行的倭堕髻,只一支掐着玉兰花的金钗插在额顶发髻上,白色烟笼绘梅花背子下酥胸微露,金丝边云样通灵宝玉在脖颈间来回摆动摇曳着。
端木华一时就痴迷在那里,直到丫头用乌木雕花托盘端着莲瓣纹银茶盏送到端木华面前时,端木华方回过神来,此时绿竹也已吟吟轻笑着下了楼。
绿竹用手帕将端木华额上轻拭了几下,接过丫头手中的茶碗来,一边递到端木华嘴边,一边说道:“看这一脑门子的汗,急得这样,究竟有何事?”
端木华笑着道:“有好事,我先吃口茶,回房细细给你说。”说着就在绿竹递来的茶盏边吃了几口,看绿竹将茶盏放回茶盘中的茶托上,便拉着绿竹上了楼。
进了房间,绿竹一边解着端木华身上革带,一边问道:“才刚说有好事,究竟是什么好事?”
端木华撑着胳膊任绿竹脱去外衣,只笑看着绿竹说道:“今日有消息了,你家中有个堂弟现在城东江月酒楼里做坑饪,人我也见了,和你还有几分相象,身体倒是魁梧的很。只要找出一个来,你父母下落就有眉目了。”
绿竹一听忙问:“我哪个堂弟,我离家时还小,好些亲戚并不认识。”
端木华道:“你这堂弟名叫吴尚德,小名墩子,是你叔叔家的孩子,好像说十七了,你认得否?”
绿竹一听眼泪顿时涌出,哽咽道:“知道,知道,他是我二叔家老三,和我同岁,今年应该十七了。”
端木华笑道:“这孩子个子长得高,十七岁比我还高小半个头呢。”
绿竹开心的说道:“我叔叔婶娘个子高,所以叔叔家孩子都长得高大。你明天领他来让我们姐弟见个面如何?”
端木华笑道:“看你急得这样,他今日和我见完面就陪着老板进货去了,大概得些日子才能回来,我已经和酒楼老板说好了,如果我这里确认了没错,这趟回来就让他来这里陪你。我给他找个老师让读些书,再给他置下一份家业,将来娶妻生子,你们姐弟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正说着,就听楼下双渐的声音:“白妈,老爷是不是在上面,府里来客人了,那边太太有急事找,让我快快寻了老爷回去。”
端木华一听,便从楼上探出头问道:“来了什么人,非得我回去?”
双渐道:“太太传话说是宫里毛公公使人来,有事要和老爷说,太太才忙着要找老爷回去的。”
端木华一听宫里来人不敢耽误,便忙又穿了衣裳与双渐一起回府里不提。
回了府方知并没有宫里毛公公使人来,是太太心里身上不耐烦,故意找了宫里来人的借口。
自已当时只气得不知所以,又没有借口再出门,遂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长吁短叹,怎么那时就没多想想,叶晨霜这样举止本来就可疑,终究还是自已太过大意害了绿竹。
现在一切都想明白了,但一切都晚了。叶晨霜也是在等机会,在这期间又不甘心放任自已去绿竹那里,所以才找各种借口让自已回家。这毒妇也是费尽了心思。
机会还是给她等来了,自已昨天去京郊县上办事,今日她就赶去那里做下这恶事,唉!一切都晚了,昨天自已走时,绿竹还含情脉脉的,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缱绻和深情,那样水灵鲜活的生命,今天就惨死在那母夜叉的长鞭下。
绿竹死前一定害怕到极点了,不知恨没恨过自已,她一个人在那冰冷的世界里该有多无助啊,想到这,端木华心疼得不能自已,捶胸顿足了一阵,又端起了酒杯不停的喝不停的自责。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两坛酒已经没剩下什么了。
迷迷忽忽的,端木华感觉自已飘飘然又来到城西绿竹的屋子,绿竹仍坐在琴案上弹琴,自已坐在她身边看她舞弄着琴弦也看她娇羞的模样。忽然感觉自已又来到第一次见绿竹时那间暗室,见绿竹半卧于梨花木鸳鸯戏水胡床之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纱,整个身材玲珑有致,腰肢柔软纤细,凹凸毕现。抬眼看去,只见肤如凝脂,色若春花,口似朱丹,眼中流波,一颦一笑动人心魂,正要上前用手揽她,谁知绿竹却又变作西洋女子模样,用一只手不停的招呼着自已,那西洋女身材妖娆,丰肌秀骨,阴沟渥丹,火齐欲吐,态浓意远,勾魂摄魄,正要扑上去时,那西洋女忽然变成叶晨霜的模样,用一双虎眼狠狠的瞪着他,端木华一下从梦中惊醒。
端木华环顾四周此时却是在自已书房里,想到绿竹从此再也见不到了,不由又伤心起来。
次日将近中午时,端木华方昏昏沉沉醒来,看书房内杯倒壶歪,桌上菜一口未动,此时才觉脏腑着实不舒服。
正在烦恼时,潭灵儿在门外说道:“老爷,你醒了,我让灶上给你熬了浆水粥,这会给您送进去吧!”
端木华正在饥渴时,听有粥便道:“送进来吧!让人打水我先洗漱了。”
潭灵儿答应着,一时就有小厮用狩猎纹葵花口银盆端了净面水来,后面跟着的小厮端着一个沁鹿纹长方银托盘,里面放着一块两头是山石纹饰的巾帕。
两个小厮进来便跪在端木华面前将银盆与托盘高举过头,端木华伸手将盆中水撩起净了面,又取了银盘中帕子擦干。
就在端木华净面时,潭灵儿已领着两个小厮拿着昨日那两个提梁盒,将杯壶菜肴皆放在里面提了出去,潭灵儿将案上收拾干净后也退了出去。
端木华刚净完面,又进来两个小厮,一个手里端着髹着黑漆,面上异兽纹,侧面是飞鸟纹的妆奁盒子。另一个拿着瑞兽葡萄镜。
两个小厮将手中东西放在案上,就见一个年长的穿着一身褐色衣袍的瘦长身形,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进来,那老者虽头发有些花白,却梳得纹丝不乱。进来给端木华施礼说道:二郎,我给你梳头。端木华点点头道:“潘阿爹,今日头疼的紧,你先给我按按再梳。”
潘阿爹答应着,先将端木华发髻打开,从漆盒中拿出一把鎏金蜂鸟纹银梳子将端木华披散着的头发梳顺,然后又用梳子在头皮上使劲梳了几下,又将梳子放下,用手从额头到脖劲处按压了一遍,又将一只手衬着从额头到脖颈处用另一只手锤了一遍,紧接着将两手合十从额顶至脖颈处敲打了一遍,才又拿起梳子,从上至下将头发再次梳顺。
这一番折腾下来,端木华顿时觉得灵台清明,精神倍增,便对那老者道:“潘阿爹,还是你的手法好,几下头便不疼了,真正是宝刀不老。”
潘阿爹笑道:“老爷在世时,那头发谁都不让碰,只认我,就是去京外也得我随着,现在老喽,外面时新花样学不来,二郎不嫌弃就好,今日要不出门,就从两边梳成辫子在头顶挽个髻,后面头发散着。要是出门,还梳昨日那个发式。”
端木华听到辫子两个字,心中又想到鞭子,又勾起不悦,便道:“从此我不梳辫子,今日出门要戴帽子,就梳昨天那个吧!”
潘老爹看端木华忽然不悦,也不多问,只将满头头发在头顶梳成一个发髻,又拿着瑞兽葡萄镜让端木华前后照了,看端木华满意,便领着两个小厮拿着妆奁和镜子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