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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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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人慌忙住口,懊恼道:“是小僧多言了。”

    “师父不必自责,”陈北海笑着制止,“要是在这寺内都不能说话,那这天下也没有几处能说话的地儿了。”

    “是也是也……”僧人点点头,又觉得莫名其妙的不对劲,只得喃喃自语。

    虽然有些晕头转向,但僧人还是牢记方丈的吩咐,履行自己的任务。

    他将陈北海引到大雄宝殿东侧的一排建筑内,并进入了一个房间。

    “请居士稍候片刻,”僧人恭敬道,“案几上有刚煮好的茶,居士渴了可以先喝着。”

    他随即告退,走出房间,掩上大门。

    陈北海也悠闲地坐下,从身前长桌上摆置的茶具中取出一个小杯,倒了杯茶。

    这间房并不像是待客用的房间,而更像是私人住所。

    身侧一丈远处就摆置一张床。

    事实上,大雄宝殿东侧的一排建筑,被称为“东配殿”,本就不是接客之所,而是寺内僧人居住的地方。

    寺内用以接待香客、云游僧的房间,在大雄宝殿西侧的“西配殿”。

    方才那僧人将陈北海引到此处,自然不是因为他混淆了接客与僧众所用配殿。

    而是由于陈北海对以暗号。

    在金佛寺静岳法师殿内,向值守僧询问慧心方丈是否在讲经,在讲哪一卷经书。

    这便是在离开大原县前一天,王帮主叮嘱他应当干的事情。

    片刻后。

    另一名僧人步入房内,恭声将陈北海请到另一处。

    那是静岳法师殿东侧,一座外观朴实的建筑。

    房上挂着块牌匾,写着“祖师堂”三个字。

    僧人走到门边,便驻足不前,道:“居士,我先离开了。”

    留下陈北海一人站在祖师堂前。

    他轻轻推开门扉。

    “吱嘎——”

    门框发出年久失修的刺耳呻吟。

    失去木门的掩饰,长桌旁熟悉的几道身影映入眼帘。

    猛然,极为磅礴的气势向他压去。

    他仿佛见到一尊摘星拿月的巨人,正愤怒咆哮着,折断一座山柱,向他掷去。

    霎时间,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然而,面对这末日般景象,陈北海怡然不惧,只是稍微催发内功,浑身蓬勃的气血一激,巨人与断峰便烟消云散。

    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世界末日。

    只有几位神色各异的宗师,或冷淡,或惊诧,或欣赏。

    一人身着白袍,腰佩玉玦,风流倜傥,惊叹不已:“你竟有如此修为,想来王帮主所言非虚,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原来,方才正是他施展功力,爆发出极强的精神压迫,出手试探陈北海。

    只是不曾设想被这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抗下,乃至破解。

    “刺啦!”撕下面上的伪装,陈北海露出真容,拱手行礼道:“晚辈陈某,拜见各位前辈。”

    “好说,好说。”这人毫不客气地应承下来,面上含笑。

    “帮主、方丈、真人……”陈北海向在座者一一问安。

    王月明、慧心方丈、杨真人、君一门主也纷纷回礼。

    算上出手试探的吴靖远,当初在大原县约定好的人已然全部聚集在这祖师堂中。

    陈北海略一感应,只觉在座的五位宗师内功深厚如海,气血也绵延悠长,实力尽皆盖过自己。

    也就是说……在这狭小的房间中,算上自己,足足聚齐了六名先天丹境的大宗师!

    背朝十三尊金佛寺住持像,陈北海挨着王帮主与君一入座。

    “不知几位前辈在谈些甚么?”他开口询问。

    吴靖远忽然拨了拨腰间的玉玦,发出叮当的脆响,微笑道:“我们此前正在谈论刺杀莫衍的具体事宜,既然你来了,正好听听。

    “今夜亥时三刻,将有一位先天宗师带着十几名顶尖好手从乾门潜入周城,一边烧杀毁坏,一边朝皇宫打去。

    “而我们则从坤门进入周城,杀到后宫中的上武殿——那里就是莫衍住的宫殿。

    “待试了神武帝的成色,便折去几十步外,莫衍用于收藏秘典的神藏阁,夺回遗失的典籍。到时天高任鸟飞,我们可以即刻脱身。”

    还有一名先天高手?

    陈北海心中暗忖那人的来历,又听见吴靖远的声音:“不知小友有何高见?”

    他回过神来应道:“意见谈不上,晚辈倒有些其他困惑,希望能得到诸位前辈的解答。”

    “居士但说无妨。”慧心方丈忽然插嘴道。

    盖因陈北海回话时,目光正射向他。

    陈北海也不推脱,他正想问个究竟:“方丈,您是得道高僧,应当明了六波罗蜜中的持戒、忍辱,对冤家对头不可起愤恨心,须持大慈悲戒,破嗔恚障,羞大慈大悲心。冤孽相报,永世纠缠,您又何苦对付那神武帝?”

    老方丈是熟读佛经的法师,作为修习佛法者,通常有一副慈悲心肠。

    换个说法,就是人人可揉捏的软柿子。

    就算心头对抢了自家武功的莫衍有怨念,又怎会在外在表露出来,乃至于参与到杀人破戒的勾当里?

    陈北海疑心其中是否有未知的算计。

    老方丈和蔼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解释道:“居士来时可见着寺里的香客?”

    “见过。”

    “是否数过人有几何?”

    “二三十人罢。”

    “居士觉得这是多是少?”

    陈北海一顿,说道:“想来是稀疏了些。”

    回想一下,来访的香客的确是少了些。

    他来时在各个殿堂都停留了不短功夫,见到的总计不过数十人。

    算起来,这金佛寺每日接待的香客,恐怕至多几百位。

    须知金佛寺乃十方丛林之首,天下第一寺,更毗邻武国都城,这般佛寺,每日访客也不过千。

    这显然不正常。

    陈北海记得,在地球上曾有一座寺庙获得每日游客量世界纪录,最高每日游客量达到八十二万人次,平均游客数也有四十万之巨。

    即使武国人口少得多,两座寺庙间也不应当有百倍的悬殊差距。

    “我们金佛寺尚且如此,大武朝内的其余寺院呢?”方丈开口道,“真难道是因为大武的百姓天生性情愚拙,贪淫乐祸,蒙昧无知,不懂礼佛么?”

    陈北海默然。

    据他观察,在大武内,无论南北,无论老幼,无论男女,对宗教的热情都显得极为淡漠,甚至可以说是厌弃。

    在地球,华国可谓是世界上最文明、最包容、最先进的国家之一,然而神学的经脉依旧牢牢地根植于人民文化的土壤中。

    他自己虽不信教,却也对鬼神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在大武,人们却普遍对宗教抱有一种轻视乃至蔑视的心理。

    慧心方丈又道:“并非百姓痴愚,而是那莫衍胡作非为,将佛经道藏贬为九流之术,斥佛陀菩萨为玄虚。”

    “莫衍不准我们寺院修理碑坊、限制我寺收纳弟子、禁止僧众公众活动,这些都是小辱,老衲忍忍也就罢了。

    “可那莫衍又动用皇帝的特权,批判真经,驳斥受戒修行之礼,又将佛理贬为异说。诽佛谤佛,毁法坏法。

    “老衲虚长八十来岁,不敢妄议我佛,也从不向任何信徒保证西天极乐的存在。然而那莫衍却百般法子,将佛说成魔,这又是什么道理?

    “别的都可当做修习应业,莫衍阻碍众生学习因果业报,慈悲向善,削减罪孽,老衲能看得下去吗?

    “若到了末法时代,便让老衲诛杀莫衍天魔。若非末法时代,便当老衲犯戒了罢。”

    说罢,慧心方丈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吴靖远也冷笑道:“老方丈,你可别哭惨,我们天一教可比你们惨多了,那莫衍在得天下前受了我祖师一辈的帮助,并许诺国教之位,可他当上皇帝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把我们天一教杀了七七八八。”

    吴靖远神色森冷地看向陈北海,质问道:“你说莫衍该不该杀?”

    原来如此。

    在场的各位大宗师都对莫衍抱有不小的仇恨。

    尤其是外表最为慈眉善目的慧心方丈,更是将神武帝看作末法时代作乱的天魔,欲金刚怒目,清扫佛敌。

    个中对错,难以评判,只能说各有各的立场。

    对于神武帝莫衍来说,他自然希望君权压倒神权,不希望君王为神明左右。

    因而他要扫除一切障碍,无论是佛陀还是三清六御,无论佛道,但凡阻碍他君临天下的,他都要将其消灭。

    于是莫衍、莫衍的儿子,花了六十年时间,让绝大多数武国百姓提起宗教便是怀疑与轻蔑。

    这无可厚非。

    但慧心方丈、吴靖远等维护自家传承,期望将自家经典发扬光大的志向,更是无可指摘。

    陈北海应当站在哪一方?

    是帮助传授了自己《吞海功》、《降龙掌》、《打狗棍法》的王帮主一边,还是站在素未谋面,还害死了原身父母的莫衍一边?

    不言而喻。

    “晚辈明白了,”陈北海再度拱手行礼,“还请前辈细说行动细节,今夜晚辈但凭驱使,绝无二意。”

    “好!”吴靖远的双眸中闪动着炽热的焰火,“今夜定教那神武帝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