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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盛怒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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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路上问干爷爷刚才那个老太婆是什么人。

    干爷爷摇着头说没看见,只知道是个养鬼之人,习的是茅山养鬼术,用两个野鬼吸引了他和师父的注意,带着他们到处转悠,若不是我碰到,恐怕他和师父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我奇怪,问他没看见,又是怎么隔空喊话的。

    他说他听见了我的骂声,意识到我出了事,便用隔空传音,将自己周身的气势降落到我头顶,这是一种威慑,虽不具备攻击性,但足以吓到心怀不轨之人,告诉那人他就在附近,再不束手,那就准备接受山洪一般的手段吧。

    说完,干爷爷调侃起我骂街的水平来,说他这辈子没听过那么刺耳的词,听得耳根子都疼。

    也不知道他是真夸还是暗讽。

    我尴尬一笑,说村里面经常能听见婆娘骂街,耳濡目染,学了个七七八八。

    干爷爷哈哈大笑,说我好的不学,学坏倒是快得很。

    师父却全程冷脸,三轮车开的飞快,从前面甩来一句话:“你要是胆敢在背后骂为师的不是,我扒了你的皮!”

    五分钟后,三轮车吱呀一声停在了方家老宅前,这近距离一看,笼罩的浓雾竟然是暗红色的,犹如凝固的血液,其中还有血红色的光翻滚游离,端的吓人。

    干爷爷一下车就说自己去后面,免得那人逃跑。

    师父直接一脚大开,嘭地一声踢开了正门,门闩直接断成两截。

    这一声动静也顿时惊动了整个村子,一瞬间家家户户手电筒四射,有人朝着我们这边赶过来。

    我如小鸡仔一般被师父提着,径直冲上了二楼方奶奶的卧室。

    一进入屋内,我就感觉口鼻阻塞,如同呛了一口水,连连咳嗽,越喘气越感到窒息,脑袋更是一阵一阵的眩晕。

    师父这个时候才发觉了我的异样,急忙在我耳边喊道:“云翼!静心咒!这些都是幻觉!你不要着了道……”

    师父话音未落,我便感觉脑袋一沉,脚下骤然一空,意识一落千丈。

    朦胧中,我听见有嘤嘤的哭声传来,像婴儿的哭泣。

    睁开眼,我看到自己正站在方家老宅的大门前,门口,有两个妇人正在拉扯,那个老妇人,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是方奶奶,她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一双枯瘦如枝的手死死地拽着那个年轻的妇女,一个年轻的男人,却只是站在旁边袖手旁观。年轻妇女手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此时正在嘤嘤地哭泣。

    方奶奶痛哭着恳求道:“芹儿,婆婆求你了,轩儿好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好歹是一条命啊!就算再丑,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这个叫芹儿的女人使劲拉扯着自己的衣服,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是红彤彤的,道:“妈!我自从生了这个怪胎,天天做噩梦,晚上睡都不敢睡!我快要疯了你知道吗!别拉着我,我找人看过,这怪物是不祥之物!会给家里带来灾难!如果不扔掉他,别说我会疯掉,我们家都会家破人亡!”

    年轻男子也说道:“妈,您别死乞白赖的,这孩子不要罢了,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塞,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再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到时候您还能抱上孙子!”

    方奶奶气不过一手拉着芹儿的衣袖,一手指着年轻男子,骂他不孝,骂他没人性,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了狠心。

    年轻男子不耐烦,却敢怒不敢言,毕竟是自己老母亲。

    儿媳妇愈发恼怒,怒气冲昏了头,忽然两眼一瞪,竟然不顾方奶奶的哀求,当着她和她儿子的面,高举起方轩,就往地上摔。

    方奶奶惊愕失色,不由自主地扑过去,孩子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背上,孩子虽轻,但也有分量,还带着儿媳妇手臂的力量。方奶奶一声惨呼,痛的脸上肌肉猛颤,但她还是忍着痛转身抱紧了方轩,仔细查看,发现方轩没事,松了一口气,怒气冲冲地瞪着儿媳妇。

    她儿子急忙过来扶她,责怪自己媳妇太冲动。

    方奶奶甩开儿子的手,坐在地上,将方轩护在怀中,怒吼道:“你们不要,我要!我来养!你们滚吧,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你们别来见我!”

    儿媳妇本来还为伤到方奶奶感到内疚,此刻却恼羞成怒,一甩手,转身就走。

    方奶奶又瞪儿子,道:“还不滚!跟着你媳妇儿过日子去吧!”

    她儿子犹豫了一下,竟然放开手,追自己的媳妇去了。

    方奶奶捂着背,哎哟哎哟地叫唤,眼睛却始终盯着襁褓中的方轩,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神色。

    我心中愤懑不已,想要上前去扶方奶奶,却见眼前的景物陡然一变。

    夜幕降临,一片殷红的鲜血刺入我的瞳孔,年仅四岁的方轩躺在血泊之中,两张婴儿肥的脸布满了鲜血和乳白的脑浆,额头深陷,一只手臂被惨白的断骨刺穿,他的眼睛睁得滚圆,却早已没了光芒,留在他眼中的,只有滔天的怨恨和愤怒,还有那深深的不解和痛苦。四个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旁边,有人面色恐惧,有人惊慌失措,只有一人,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宛如享受猎杀的野兽,他就是孙棍子。

    我的心脏在剧烈地颤抖……

    画面再次变幻,我看到河水,静静地流淌,一个苍白娇小的身躯,顺流而下,最终被冲上了浅滩。我慢慢走过去,那一刻我的心被无数利刃刺穿。

    我看到方轩因长时间在水中浸泡,面目全非,全身的皮肉蓬松,如泡发的面团,身上缠绕着水草和粘稠的污渍,一条腿避开肉绽,露出苍白的骨头。水虿、水蛭、龙虱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虫子,从他嘴中、眼眶、耳洞中慢慢爬出,身上还沾染着他的血肉。

    一股滔天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一般,从我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将我吞没。

    啊!

    刹那间,画面支离破碎,我一瞬间回到了方家的老宅,出现在方奶奶卧室的门前,师父正一脚踹开房门,同时惊讶地望着我,一道幽蓝色的光在黑暗中闪烁,将整间屋子照耀地透亮。

    才发现刚才看到几个情景的时间,只不过短短数秒。

    我看到一个人也同样惊讶地瞧向我们,他手中抱着一个陶瓷酒坛,虽然看着我,却满脸紧张,不停地念诵着咒语。

    孙棍子!

    而另外一边,方轩的恶魂正悬浮在方奶奶的头顶,做吸气状,一股青烟正从方奶奶体内抽离,被方轩的恶魂缓缓吸入口中。

    而方轩苍白的眼中竟然有红光闪现,浑身游离着一股诡异的暗红色气息。

    见到这个情景,一刹那我和师父同时动了,如离弦的箭,与此同时,孙棍子的咒语念完,方轩倏然化作一道黑线回到坛子内,随即孙棍子转身就跑。

    这一次,我比师父的速度还要快!

    一脚,狠狠地踢中了孙棍子的脊背,这一脚大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一声惨叫,径直朝前跌飞出去,直接撞破阳台的门,越过栏杆,跌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外面的干爷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贼人休……欸?”

    啪!

    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一秒后响起,传来孙棍子痛苦难耐的哀嚎。

    而那道幽蓝的光,也骤然

    消失不见了,我站在阳台上,望着下面,干爷爷上前抢过方轩的阴室,立即贴上了一张黄符纸,然后抬头望向我们。

    我怒吐了一口唾沫,道:“该!”

    而师父在旁边直愣愣地盯着我,许久,问道:“你……是谁?”

    我出了口恶气,心中也是爽快地不行,被师父这么一问,呆愣了一下,说:“师父,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是林云翼啊!”

    师父紧皱着眉头,神情激动,道:“不,刚才那一脚,不是你踢出来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与此同时,腿上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一屁股跌坐在地,疼得直叫唤。

    师父却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确切的说是右眼,脸色数变,诧异、惊喜、激动、困惑、担忧,无数情感在他的目光中交织。

    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甩开他的手,道:“我刚才被气冲昏了头,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踢他一脚,倒是没想到力气那么大!师父,你不知道方轩死得有多惨!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了!”

    师父的神色逐渐恢复平静,没有再追问,将我背起来,说:“去看看方老太太。”

    这个时候,干爷爷正在审问孙棍子。

    我们来到方奶奶床边,却见她面容紧绷,满头汗水,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师父一看,说她入了梦魇,他立即念了一段静心咒,方奶奶这才缓解许多。

    我问他方奶奶确实没事吗?

    师父不置可否,说我看到的幻境是吸入了方轩散发出的浓重怨气产生的,那是方轩所有怨恨的投影,既然我能够看到,那么身处其中的方奶奶又何尝看不到,所以对她的冲击,肯定是巨大的。师父已经用静心咒让她平静下来,只愿怨气驱散前,她能有个好梦。

    我点了点头,由师父背着下了楼,来到宅子后。

    孙棍子被摔得七荤八素,嘴角淌着血迹,被干爷爷一脚踩在胸口,直哼哼,难受地脸都是扭曲的。

    干爷爷告诉我们刚才他审问出来,关于他来方家老宅的目的。

    原来孙棍子早算好今天是方轩的忌辰,这一天,乃方轩一年中怨气最盛的日子,他要利用这一天,让方轩的恶魂在子时吸取方奶奶的魂魄,方奶奶是方轩最亲近之人,亲手杀死最亲之人,鬼魂的怨气便会更甚一筹,甚至有望让方轩成为更强大的恶鬼,为己所用。

    手段如此卑劣恶毒,竟然为让方轩更加强大,指使方轩弑亲!这么邪门的手段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可怜方轩的恶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心中的怒火再一次升腾起来。

    这个时候,村民陆陆续续赶到,询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瞧见孙棍子惊慌失措的模样,有人问他又干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师父说道:“这个人偷了很贵重的东西,被我们抓住,还请乡亲们马上通知警察,让他们来拿人。”

    师父一开口,立即有人反身回去,村里面有电话的人家不多,所以回去打电话的,也只有零星几个。

    师父接着说道:“大家都散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夜深了,该睡睡。”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的还带着八卦之心,想要探听一二,更不愿意离开,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师父的怒视,识相的人立即反应过来,拉着旁边犯懵的人陆续离开了。

    待所有人离去,干爷爷先将方家老宅残留的怨气驱散,然后我们三个人围着孙棍子,师父眯着眼睛,紧紧注视着他,眼中有玻璃碴子一般细碎的光,道:“我们,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