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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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暥一身轻甲,扶剑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双眼睛神采飞扬。

    禄铮怒目瞪着城墙上那人,阴鸷的眼睛里就要沁出血来。

    都昌城不仅是他的首府,还是禄氏三代人的积累,都昌城里有千户人家,光商贾大户就有近百,城中堆金积玉,富甲一方,除此以外,城里还囤积着大量的钱粮辎重,最要命的是,他夫人还在城里!

    禄铮举剑指着那人,气得嘴角抽搐,咬牙切齿,“何方贼子,竟敢窃取我都昌城!再不滚下来,我让你死无全尸!”

    “禄大当家,”萧暥轻飘飘道,“我本来讨你几件铠甲,你却要埋伏拿我,我就只有自己来取了。”

    他拖着狐狸尾巴,眼中竟然还有几分无辜,因为尚在病中,那嗓音轻柔幽淡,在阿迦罗心底揉了一把。他呼吸骤紧。眼中凝聚起涌动的暗潮。

    萧暥似乎感觉到威胁了,他看向阿迦罗的方向。

    这一看之下,不妙!

    头盔遮蔽下,他看到了线条刚硬的下颌,嘴唇绷紧,一双隐藏在头盔阴影中的眼睛,仿佛有汹涌的情绪喷薄而出,甚至比此刻骇怒的禄铮还要强烈百倍。

    卧槽,这人难道是原主的仇家?为什么他觉得那人眼神简直像要囫囵吞了他!

    他不过抢了个狐狸窝,至于那么苦大仇深吗?

    隔着厚重的铁盔和数丈高的城墙,阿迦罗盯着萧暥。

    半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清晰地看到萧暥的脸容。

    让他眼中如梗芒刺的是,那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容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在猎场时,那人清夭逼人锋芒毕露,而此时的萧暥却透着说不清的暗柔邪美。眼角眉梢风流逸媚,宛转勾出让人不安的妖治,看得阿迦罗顿时心头火起。

    他一夹马腹上前,就想看个清楚。

    城墙上,萧暥眉头微微一蹙,抬起了手。

    “当心!”栾祺眼尖,在他身后大叫。

    他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带着疾风呼啸而来。

    那羽箭来势极快,阿迦罗都没有看清他搭弓上箭的动作,锋利的箭簇已经破开铠甲,正中胸口。

    北小王栾祺脸色惨变,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世子!”他低声吼道,

    阿迦罗没有看他,抬头仍旧盯着城头那人,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手一把抓住箭杆就连着血肉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

    城墙上,萧暥静静放下弓,抚着胸口微微喘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那一瞬间,强烈的被虎狼盯住的威胁感竟然让他一念之间动了杀机。

    但让他错愕的是,这重甲果然厉害,他用尽力气的一箭,虽然穿透了重甲,却没有深入肌体,只是造成皮外伤。

    褚庆子的破甲箭居然也穿不透。这一箭穿入甲胄,

    北小王栾祺愤怒地一挥弯刀,“冲,冲上去!杀了他们!”

    他不顾一切地率领本部分人马冲向城楼,一腔怒意的血勇刺激了周围的士兵。

    “夺回都昌城!”城下顿时人马叫嚣,烟尘滚滚。

    萧暥一挥手,忽然敌楼里每一个箭洞忽然箭矢齐发,急如雨下。

    与此同时,后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烟尘。

    禄铮一见不妙,“撤!全军撤退!”

    都昌城的城高墙厚,靠着这些败兵根本不可能夺回来,而且他们也没有攻城的云梯圆木。再在这里耽搁下去,等到魏西陵他们率军杀到,就要被前后夹击,陷于腹背受敌,极其危险的处境。

    “去黄龙城!走!”

    城下战马嘶鸣,滚滚烟尘扬起,向西遁去。

    阿迦罗不甘地勒住马头,最后狠狠地望了城楼上一眼。

    *********

    一个时辰后,都昌郡的官邸里,萧暥换下了甲胄,一身轻装,揣着小松子,偏着头看账房的文先生记账。

    马蹄金五万金,白银两百万两,银钱八十万贯,绢帛锦缎十几万匹,珍珠三千斛,上品玉器七百余件,古玩字画各百余件……

    萧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珍宝,眨巴着眼睛,土豪的世界让他有点懵。他觉得自己就是军队里的土包子大老粗,只知道仓库里的粮食可以供他的军队吃上三五年,还有两千套崭新的重甲!

    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他脱贫致富了!

    果然做生意还是要抢来得快!想起他含辛茹苦经营尚元城,竟然不如当山匪,一夜暴富嗷!

    萧暥抱着账本,美滋滋靠在禄铮的大帅椅里,心里盘算着,春耕才刚开始,三年的军粮都够了,珠宝玉器他打包回安阳城,将来变卖了也能换军资,接下来扩军备战……

    他这边正算盘打得哗哗响。

    忽然就听到外边来报,“大头领,魏将军来了。”

    萧暥一个激灵,账本都差点掉地上了。

    *********

    片刻后,官署的馆舍里。

    魏西陵冷着脸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某老弱病残正有气无力地倚靠在榻上。

    萧暥拥着被褥一副勉强扶病,盈盈楚楚羸弱不禁的样子。

    乌黑的长发垂落两鬓,掩映着白皙清削的下颌,他敛着眼眸,如凋零的花色宛转哀柔,一只骨节突兀的手抵着唇边虚弱地咳喘着。

    某狐狸表示:不要再找他算账了,看看这边,都快断气了嗷!

    然而,狐狸尾巴都没有藏好!

    魏西陵不动声色走过来,揭起被褥一掀,果然,被褥下衣衫都穿得完完整整地,还没来得脱就钻进去了。

    魏西陵:“你早就计划趁我调开禄铮之际,拿下都昌城了。”

    萧暥皱着眉头:“……咳咳”

    一副病得太重,没力气说话了。闲杂人等赶紧撤退。

    魏西陵冷道:“既然身体不适,便不要乱跑。”

    萧暥连忙答应,“唔。”

    魏大大你看,这儿不正在养病么?

    他眼尾含一抹斜红,微微瞟着魏西陵,“山上、咳、太湿冷,这里舒服些。唔……”

    “那好。”魏西陵干脆道。

    萧暥隐约感觉到,‘好’的意思约等于不好!

    “既然你喜欢这里,就别出去了。”

    等等?什么意思?

    “衣服脱了。”魏西陵直截了当道。

    什么?

    萧暥登时一双隽妙的眼睛睁大了。

    魏西陵见他不动,脸色一沉,面无表情扣住他束腰的革带一曳。随后剑眉微蹙,清劲的手指勾住系带一扯,干脆利落地把衣袍解开了。

    萧暥只觉得胸前一凉,衣衫半透,手忙脚乱一边捂着偏落肩头的的衣领,一边赶紧按住他的手,“我……我自己。”

    “可以。”魏西陵冷冷撤了手。

    萧暥一边脱衣服,一边心道,这人这些日子真是变了很多,以前总是能欺负他脸皮薄,占点小便宜,现在连本带利要回来了?

    这剥过一次狐狸皮,怎么好像解码了什么新程序,再剥一次毫无心理障碍。

    片刻后,魏西陵把衣衫扔给门外的哨兵,“收起来。”

    然后,关上门走了。

    片刻后,几个士兵给他端来了火盆,各种零嘴,还有他的宝贝账本,以及一箱子珠宝古玩。

    所以……吃的玩的都有了,除了衣服没有……

    萧暥此刻只有穿着中衣,从箱子里捡起一枚金子,“给我买套衣衫,再买双鞋。”

    士兵看了他一眼,显然,魏西陵肯定又下了禁言令了。

    萧暥坐在床榻上,有点绝望!这人学乖了!

    他又在屋子里翻了个遍,别说衣衫了,连块布头都没有!他总不能穿着中衣裤跑到外面蹦跶罢!而且他还没有鞋……

    这比捆他起来还要狠啊!

    萧暥折腾了一圈,筋疲力尽地靠在床榻上,开始深刻反省,哪里不对啊,最近魏西陵的路子也有点野了?

    以前欺负他脸皮薄,做事规规矩矩,自己脸皮厚,路子野,总能占点便宜,现在好像自己仅有的这点优势也没了!

    *********

    魏西陵登上城楼,瓮城里密密麻麻站着一千多名重甲武卒,都是俘虏。

    “卸甲,带下去看押起来。”魏西陵道。

    然后他开始着手整顿都昌城的防务,这狐狸只管抢下了城池,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那么多军队去驻防。这就是蛇吞象,他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安阳城的军队不能抽调,要防备禄铮回头袭击安阳城。那么只有从山寨里抽调一些人马,但是这些人匪气很重,纪律松散,还需要继续训练,毕竟接管一座大城,不是把守一个山寨。

    随后他又巡查了城防和军械储存,随时准备禄铮的反扑。

    禄铮此次只是上了套,才丢了都昌城,他实力尚存,主力尤在,失去了都昌城,他还握有黄龙城这座军事要塞和兵工厂,至于钱粮和辎重,可以靠襄远城支持。

    禄铮重整兵马杀回都昌城只是个时间问题。

    而现在他们奇袭都昌城,虽然一时间拿下了城池,但是禄氏在这里经营了三代人,城中根基深厚,各种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难免被反扑。

    如果禄铮杀回来,城中蛰伏起来的禄氏的残余势力来个里应外合,他们就会处于危险之中。

    这些事情,萧暥病得有气无力,根本不会考虑到。

    魏西陵也不跟他提起,这个病号,现在能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养身体就可以了。他这身子再折腾下去,谢先生怕是也没办法了。

    至于接下里的危局,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忙完这些以后,已经入夜,魏西陵安顿好禄铮的家眷,保护起来,任何人不许进府邸骚扰,同时发出安民告示,让百姓商贾安居,不要惊慌。

    这些事有些是军务,有些是庶务,高严不在,他只有一力承担。好在他经营江南多年,庶务也是一把好手,很快就让刚经历战乱的都昌城渐渐安定了下来。

    入夜,魏西陵坐在案前,处理公文,桌案边缘放着一碗粟米饭,两道简单的小菜,都已经凉透了。

    这时狍子和伏虎带人抬着六个沉重的大箱子过来了。

    魏西陵凝眉。

    果然,某人吃饱饭又开始想作妖了。

    这两人一见到他凝眉都有些发憷,快速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那狍子硬着头皮道,“魏将军辛苦,这会儿都没吃饭啊,这萧大头领说这是……”

    魏西陵冷哼了转过脸去。

    “哦不,是萧将军,”伏虎赶紧改口,“萧将军说这是送给魏将军的,将军辛苦了,”他一边打开箱子,屋子里顿时被亮堂了些,“这箱子里是……”

    魏西陵看都不看,“封起来,退回去。”

    伏虎和狍子对望一眼,看来某人想示好是没戏了。这人不图名利,不要钱财,油盐不进。

    “你们跟他说话了。”陈述语气。

    狍子和伏虎脸色一惨。

    “一人三十军棍,先记下,战后责杖。”

    狍子和伏虎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滚了出来。

    *********

    朱优坐在马车里一路狂奔出数十里后才停下来,整个人依旧惊魂未定。

    到了一处驿站,朱优总算缓过了口气过来,“今天多亏了沈先生,不然我等都要陷落在城内了。没想到那广原岭的贼寇狡诈如狐!”

    沈先生似笑非笑,“确实是狐狸。”

    然后他又道,“刺史今后有何打算?”

    朱优听他这一问,顿时哭丧着脸,“这此都昌城丢了,我倒是跑了,但禄铮的家眷还在城里,禄铮必然记恨我。等到他安顿好了军队,怕是要兴师问罪,先生可有良策啊!?”

    沈先生转而道,“刺史的家眷财产可安顿好了?”

    朱优道,“听先生的话,早就转移到涪陵了。”

    沈先生点头,“那便好,刺史先安心回襄远城。”

    朱优闻言,心中霎时凉了一大截,“先生不和我一起回去?”

    莫不是沈先生看他就要完了,所以要弃他而去了?

    接着他就听沈先生淡然道,“我去一趟黄龙城。”

    ?!

    黄龙城?禄铮的黄龙城?朱优更是大骇,黄龙城是禄氏的军镇,号称驻兵十万,何等凶险。

    沈先生笃定道,“禄铮此败,必奔黄龙城收拾兵马,再伺机夺回都昌。”

    朱优大惊,“既然如此,先生就更不能只身前去黄龙城冒险啊!”

    禄铮此刻正是吃了个大亏之后,火气没地方撒。有这样往刀口上撞的吗?

    “不可,不可,”朱优连连摇头,“万一禄铮一怒之下杀了先生,这……”

    沈先生淡道,“刺史放心,我此去,禄铮不仅不会杀我,还会对刺史此次弃城而走之事既往不咎,更加倚重刺史。”

    朱优蓦然怔了怔,脱口道,“这如何可能?”

    能对他既往不咎他就谢天谢地了,还倚重他?

    他连忙道,“先生此去还需要什么,我都给先生准备周全。”

    沈先生微微一笑,“一匹快马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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