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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站在雪地里, 心中猛地一震。
他怎么知道自己修了秘术?
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发间,凝睫毛上, 他感觉不到冷。
“想知道我为何知晓?”谢映之轻轻挠了挠苏苏的小屁股。
苏苏不敢动, 一动都不敢动。
这小妖怪居然被治住了?
“寒舍就在这里, 小友既然到了门前,来喝一杯热茶吗?”
大雪满院, 墙角数支青绿的忍冬, 好一处隐居之所。
进屋后,谢映之递过一块干的棉巾,让他把猫擦一擦。
苏苏缩着头不敢出来。
谢映之瞥了一眼,“我不会抢你的宝贝, 不会收你。”
果然此话一出,苏苏从魏瑄的衣襟里探出半个脑袋。
魏瑄无比诧异。
谢映之淡淡道:“沧岚山猫虽是灵物, 但这只猫那么小就如此精怪, 肯定偷藏了秘宝。”
“藏了?在哪里?”一只猫能把东西藏哪里?
魏瑄奇怪地抱着苏苏翻来覆去看。
苏苏顶着一头乱毛, 八风不动。
谢映之一语道破, “沧岚山猫有两个胃,或者说另一个是囊袋, 它把宝物藏在囊袋里了。你可以把它倒过来,拎着尾巴抖一抖试试。”
苏苏吓得毛都炸了,呜了一声窜没影了。
这人眼光太毒, 点子更毒。
书房里堆积着各种药草,简直堪比清凉观的丹房,苏苏一窜进去就没影了。
魏瑄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尴尬道,“先生,这猫喜欢吃药材。嗯……手脚也不是很干净。”
苏苏钻进药材里不就是耗子掉进米缸了吗。
“我这里的药别乱吃,一半是有毒性的,”谢映之随意道,“还有,此间有我布下的玄术,偷东西掉尾巴。”
喵地应了一声。苏苏蹿了出来,老老实实地蹲在脚边。
这么灵验?
魏瑄佩服地看着谢映之,三言两语把小妖怪唬住了。
他这才想起来,“先生怎么知道我修炼秘术了?”
谢映之随手拿来一面铜镜。
魏瑄一看,只见自己的眼瞳黑得摄人,瞳孔中隐约闪烁着细碎的金色,仿佛一簇隐隐燃烧的火苗。
“这是什么?”
谢映之道:“你修行秘术已到中阶,体质本来就和常人不同,加上大概吃了什么丹药。”
魏瑄明白了,难道说是清凉观吃的丹丸?
这时,家翁端上了茶水。
“这是刚收集的雪水煮的梅坞青雪。你刚服下丹丸,喝此茶水有清润之效。”
魏瑄抿了一小口,果然清香宜人。
就听谢映之道,“我还是要告诫小友,秘术为苍冥族所创,其中多有偏邪的法门,修习秘术,久之会影响人的心性。”
魏瑄微微一惊,无相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个。秘术会影响心性?
“你修行秘术多久了?”谢映之问。
“快一月了。”
“一月就到中阶,你天资极好。”
魏瑄问,“先生说修炼秘术会影响人的心性,是何意?”
谢映之道,“大夏皇族,秘术曾达到过登峰造极的境界,可只有一小半是天才,一大半却是妄人,小友可知为何?”
“为何?”
“秘术修到高阶,将会出神入化,无所不能,三千世界里,有你无法想象无可穷尽的繁华锦绣,往往让人忘乎所以,稍有不慎,就会入魔。除非你心似坚冰,志如磐石。不为任何妄念所诱惑。”
魏瑄静静地重复,“心似坚冰,志如磐石。”他忽然微笑,“先生,我能做到。”
谢映之点头,他其实在雪地里第一次看到魏瑄的时候就觉得不寻常,这孩子修秘术到了中阶,目光却澄澈如此,毫无杂念。
“你为什么要修秘术?”
“我想变强。”
强到能在这个乱世里给一个人支起一片岁月安稳,让他再也不用扶病强撑,不用出生入死。
“看出来了。”谢映之淡淡道。
所以这少年的眼睛里才如此清澈,毫无妄念。
如果刚才在这少年眼中看到丝毫的妄念,或者他的答话中有丝毫的虚伪,谢映之带他回来就不止是提醒了,作为玄门的宗首,他有责任将魏瑄而是带到玄门,废其所修。在玄门诸派看来,修行秘术,不管什么身份都遗害极大,景帝年间,若非大夏王族自己内乱,玄门的前辈和苍冥族长老间的那场惨烈的暗战,也难分胜负。
谢映之观这孩子龙章凤姿,眼睛里有一种执著,不可动摇。将来或是个人物。
谢映之竟然想看他走下去。
魏瑄把药材堆里的苏苏掏了出来,问,“先生在研究医药?”
谢映之正在思索,微微一扬眉。
魏瑄腼腆道,“哦,因为我看到这里很多药典和书籍,还有先生的稿纸。瞎猜的。”
谢映之道,“是我在雅集上结识的萧公子,其人如画,人间惊羡,只是身患固疾,甚为可惜。”
魏瑄顿时一愕。
姓萧,品貌惊羡,大梁城还有第二个人吗?
他急问,“他这病能治好?”
谢映之道,“有药不难,只是这药难找。”
魏瑄急问,“什么药?”
“千叶冰蓝草。”
“我去找。” 魏瑄脱口而出。
谢映之微微一眯眼,“小友认识这位萧公子。”
其实在看到苏苏时,他就已经猜到一半了,此人确实有趣,连围绕着他的人都很不一样,甚至他的猫。
魏瑄点头,“他救过我。”
谢映之心道,知恩图报,这孩子心性善良。即便修了秘术,也不会偏到哪里去吧。
他道,“小友怕是不知道这草有多罕见,就算这太平盛世,都是可遇不可求,何况乱世汹汹,到处流匪乱兵,你如何去找?”
魏瑄暗暗咬了咬下唇,他明白,别说去找,他连出皇宫都是偷偷摸摸的。
“若没有这草药,先生还能治好他吗?”
“我正在思索替代之药材,虽不能治愈,但可以让他享常人之寿。”
魏瑄只觉得心上被重重一击,“常人之寿?他不能享常人之寿?”
这是他最害怕的,自己还没有长大变强,那个人就等不到了。
纵然我想为你荡平乱世扫清天下,还一片海晏河清,可是我最怕太平盛世里,却再没有你……
谢映之见他眼眶都红了。以为他是急的,于是道,
“萧公子这病只要好生将养,切忌劳累,损耗身心,配以服药……”
谢映之说着微微一讶,“小友?”
……哭了?
谢大名士本来试图安慰人……结果把人说哭了?
魏瑄吸了吸鼻子,“嗯,这里药味儿有点熏到。”
徐翁告诉他,萧暥每天都从早忙到晚,今天他去下厨做饭,徐翁还道,哎,早上粥喝了一半,听说难民营冻死人了,就出门了,中午吃了碗面,又去什么招商....好在殿下来了,今晚上回来,能好好吃一顿补回来。
以后一定每天都给他做饭去。
魏瑄抹了把眼睛,道,“他的病,拜托先生多多费心了。”
说罢他深行一礼,恍惚就要往外走。
谢映之道,“外面雪那么大,你去哪里?”
魏瑄这才想起来,这一通说话忘了时间,宫门换岗的时辰早就过了。他现在出去就是流浪大街,搞不好被巡夜的士兵抓去。
谢映之道,“我这里有客舍,前次萧公子也住过一宿,你就住那里罢?”
夜里,魏瑄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枕间被褥上似乎都有他清濡的气息,魏瑄躺在床上,仿佛那人近在咫尺。
他辗转反侧。
他一定要修成高阶秘术,不为出神入幻,只为寻遍三千世界里,一定有救你的法门。
*** *** ***
萧暥晚上终于舒舒服服吃了一顿,小魏瑄的手艺依旧那么好,把他吃得有点撑。
换是以前他就去小区里夜跑一圈,可这是古代,外面还下着大雪,夜跑?直接被街上巡逻的士兵图谋不轨抓了不谢!
而且他这几天,趁着容绪被关禁闭,他把招商、创建商会的事儿雷厉风行一手搞定了。这几天里,他每天起早贪黑,没得休息,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江南商会已经告成,今晚他算是能安安稳稳睡一觉了吧?
只可惜,不能,人一旦劳累过了头,反倒睡不着。
而且天那么冷,古代既没空调又没电热毯,地暖就更别想了,他这身子畏寒,只觉得呼出的一点点热气都被四周的寒冷吸了去。
炉火烧得很旺,却一点都不觉得暖和。
窗外雪下得很大,时不时能听到枝丫折断的声音。
忽然想起,再过二十多天就是除夕了,他不想一个人过除夕啊。
这万籁俱寂的雪夜,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淹没了他。
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连只手机也没有……
连只猫也没有……
真的是孤家寡人。
窗外风雪呼啸。
铺天盖地的雪中。
一骑飞扬而来,萧暥看到了自己的脸。
少年将军进了帐,拍了拍铠甲上的雪,兴致盎然,“西陵,我去镇上打了几坛……”
“酒放外面。”魏西陵伏案书写,头也不抬。
“喂,我跑了十里地刚刚打回来的!”
“军中禁酒。”
萧暥朝天翻个白眼,这跟着魏西陵打仗他算是栽了。
魏西陵军令严明,军中禁酒。他藏过几次酒,不仅酒没喝成,还被罚砍竹子,速度要快,每一刀都要砍在竹节上,不然不算,结果他们驻扎周围的一片竹林都要被他砍秃了。
萧暥的酒瘾又大,这大半年来叫苦不迭,总算遇到除夕了,再不能解解馋,还让人活吗?
他把酒坛子往案上一摆,“今天是除夕!”
魏西陵这才抬起头,“好,只留一坛。”
“你!…”萧暥刚想怼他,话没出口就变成,“嘿,这是什么?”
只见军帐桌案后放着两口朱漆箱子。
萧暥本来就手欠,毛手毛脚地一打开,顿时眼睛都直了。
只见满目璀璨,硕大的珍珠,碧绿的翡翠,鲜红的玛瑙和珊瑚,名贵的字画,精致的象牙雕刻,还有铺叠在箱子底下不知道多少层的黄金。
萧暥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么多财宝,见者有份,分我点,都快过年了,我跟着你在外头打仗,酒钱都没挣回来。”
魏西陵道:“别动,要退回去的。”
退回去?
等等……大红箱子,大红的绸缎……
萧暥:“怎么像是聘礼?”
他从箱子里捡起一件精工细绣式样别致的大红衣裳,展开看了看,不由啧了声,“这腰细的,这姑娘身段不错嘛!”
魏西陵脸上黑线。
萧暥看出了点端倪:“西陵,这是谁要娶你?……呃不……嫁给你?”
魏西陵冷着脸不睬他。
萧暥自言自语道, “哪家的姑娘那么豪放?还倒贴聘礼?你到底在外头招惹了什么桃花债?”他捡起了一块马蹄金,“上面还有字,王……王姑娘?”
魏西陵一把夺下马蹄金,放回原处:“别问了。”
然后他把写好的书信封好,交给刘武,“告诉使者,我这里没他要找的人,东西原封不动退回。”
说完啪地合上箱子。
萧暥眼疾手快抽回爪子,心有余悸地吹了两口气,这么凶做什么!
不就是两箱财宝,看看都不行了?小气!
除夕夜,魏西陵照样滴酒不沾,结果整整三坛子酒全被萧暥喝光了,整个人歪歪斜斜溜倒在桌案上了,不省人事。
魏西陵想抱他回帐,就见他闭着眼睛,微微阖动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两颊染着烟霞,柔韧的唇上还沾着酒,嘴里喃喃道,“你这里明显比我帐里暖和。”
“是你喝多了,发热。”魏西陵纠正,“你帐里的炭火配额是一样。”
“我不回去。”
“那我们换一换。”
“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过除夕。”
魏西陵:……
“我们挤挤,我睡觉很老实。”
魏西陵:……
半夜,魏西陵被冻醒了,抬眼看去,这家伙把被子卷起来了。
睡觉很老实……?
魏西陵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贴着他睡,要么挨冻……
魏西陵不习惯挨那么近,所以他选择挨冻。
他正想探手拿一件衣衫披上,忽然眼睛被什么晃了下。
一点豆灯下,萧暥正睡得安恬,娴静秀美的脸上,酒晕还未散去,皮肤柔软温润,纯真无害得让人怜惜。
魏西陵还记得父亲带他回来的时候,还不到父亲的腰,瘦小的警觉的一个小人儿,单薄地弱不禁风,只有那双眼睛灵活漂亮地惊人。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魏家的孩子们都认为魏淙给他找了个小媳妇,长得特别好看,个个嚷着要来抢。
萧暥翻了个身,睡梦中胡乱在旁边摸了把,没有人。眉头微微动了动。
魏西陵叹了口气,靠了回去,想了想,还是拢住了那个人的肩膀。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帐外,大雪纷飞。
忽然间,一阵尖锐的马嘶声划破沉寂。
外头顿时火光燃起。
“有人劫营!”“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