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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晴瞧着候婉云的脸色,关切问道:“云儿,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是否哪里不舒服?”而后转头对翠莲道:“许是大奶奶脚疼了,翠莲,你去取逍遥膏来给大奶奶用。”翠莲应了一声往门外走,候婉云忙起身追了两步拉住翠莲的手笑道:“母亲,不必了,云儿并不疼。许是昨晚睡的不好,有些头晕罢了。”
顾晚晴哦了一声,笑眯眯的起身,道:“云儿说不必了,那就不必了吧。哦对了,只是我担心一个事。”
候婉云一听又有事,心里咯噔一声,只见顾晚晴慢悠悠了扯了扯衣角,道:“咱们姜家是大家,最看重脸面,若是今日之事让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姜家欺负新媳妇,说我这个当婆婆的觊觎媳妇的嫁妆,云儿,娘可都是为你做事的,若是这等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娘可是受不起这污蔑的。”
候婉云额角抽搐,赔笑道:“母亲说的是,这银子都是给云儿花的,云儿出也是应当,哪能让母亲破费,从母亲的私房里出呢。这是云儿求母亲求来的人情,怎么会被人说是母亲觊觎云儿的嫁妆?”
顾晚晴叹气,皱眉道:“云儿你是个识大体的,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同你一般啊。要知道人言可畏,这捕风捉影的事,传来传去,最后就变了味,也不知道能传成什么样。所以娘的意思啊,就是这个事就咱们娘两知道就行了。你瞧,娘今个只带了翠莲过来,翠莲那妮子嘴紧的很,娘房里的人,娘信的过。而你这边呢,也只有你和惜冬知道。娘是信云儿的人不会乱说话的,是不是?这可是事关姜家的名誉,若是任何人胆敢让姜家名誉受损,那我可是绕不了她的。”
旁边的惜冬一听,吓的脸都白了,噗通一下跪下,边磕头边道:“回大太太的话,奴婢知道大太太都是为了大奶奶好,奴婢就是长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去乱说话。”
顾晚晴笑眯眯的伸手,亲自扶起来惜冬,慈眉善目道:“看看,瞧把这孩子吓的,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哪能真信不过云儿和云儿房里的人呢?我信惜冬是个可靠的,不是乱嚼舌头的人,呵呵,咱们姜家乱嚼舌头的那婆子丫头,早就让我拔了舌头赶出去了,惜冬可是个嘴紧的,我信得过。”
顾晚晴一席话,听的惜冬冷汗淋漓,她心暗地懊悔,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为什么偏巧叫自己听见了,往后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大太太肯定不会认为是她自己屋里翠莲说漏嘴的,也不能说是大奶奶这个主子说出去了,那么唯有她惜冬来背这个黑锅!
候婉云也在一旁帮着说:“母亲,惜冬是个懂事稳重的,不会乱说话,母亲莫要担心。”
顾晚晴点点头,抚了抚胸口,道:“如此便好,云儿,那我就走了。记得银子三天内凑齐,还有抬房的事,务必要赶紧办了。”
候婉云应了一声,跟着后头送了顾晚晴出去。顾晚晴的影子刚消失在门口,候婉云的脸色就由晴转阴,阴沉的吓的惜冬大气都不敢出。
惜冬扶着候婉云进了屋子,忙把门关上。候婉云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那一摞票据,眼睛红的能滴出血来。
这狡猾的恶婆婆,刮了她候婉云好大一笔银子,还美名其曰是为了她缠足去请人送礼的花费!她候婉云脑子坏掉了么,白白砸了七万两银子缠一双畸形的小脚!花钱找罪受,还憋了一肚子火。本想还能借着银子说事,抹黑了顾晚晴,让人家觉得她这个恶婆婆贪心儿媳妇的嫁妆,可却被顾晚晴几句话堵住了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说!
候婉云狠狠的看着惜冬,若非为了保住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陪嫁丫鬟,她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要放出风声去的!可是!看了看惜冬在一旁畏畏缩缩的样子,候婉云真是恨的牙痒痒:她带来的几个陪嫁丫鬟里,巧杏这个大丫鬟开罪了她,惜春是个木头疙瘩,惜夏和惜秋都是机灵不足老实有余,唯有惜冬可以依靠,所以她不能失去惜冬这个臂膀。
七万两换惜冬一条命!惜冬这贱命还真够值钱的!候婉云看着惜冬的眼神,肯不得从她身上挖出个血窟窿来。
惜冬被候婉云盯着看的浑身直抖,惴惴不安的伺候了候婉云躺下,而后叫了惜夏来换班,自己脚底抹油赶紧开溜,回房间缓缓去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静悄悄,唯有一双眼睛,一直从窗户后头在往外看,细细的观察着院子里的一切。
惜春已经这样坐在窗前好几个时辰了。自巧杏出去送衣裳,故意叫顾晚晴见了衣裳上的血迹之后,巧杏人就不见了。而后过了许久,巧杏才回来,一双眼睛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惜春瞧见巧杏的样子,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舀着个绣花绷子坐在窗前绣花,巧杏回房间,情绪低落,没和惜春说几句话。过了会就出去了,惜春见她出去,透过窗子瞧见巧杏进了小厨房,出来的时候怀里揣的鼓鼓囊囊的。
巧杏出了厨房,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就沿着房檐,悄悄的往院子外头走。惜春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皱了皱眉头,放下绣花绷子,不远不近的跟在巧杏身后。
惜春,步子极为轻巧,在朦胧的夜色里听不见丝毫声响。巧杏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还跟着个人。巧杏一路抹着眼泪,一路避开人,独自往前走。惜春跟着她,见她拐进姜家库房后的一间小屋子里,惜春连忙跟了上去,躲在窗檐下。
“巧梅!”巧杏刚进屋子,从怀掏出包裹,放在桌子上,而后就扑到床上,抱着床上之人呜呜的哭了起来。
“姐,你别哭,没事,我没事。”床上之人翻了个身,拍着巧杏的背。惜春透过昏暗的煤油灯光,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就是那周账房的小妾,目前在库房贡差的柳月。
柳月什么时候改名叫巧梅了?惜春皱着眉头想了想,而后看见柳月的脸。柳月瞧着极为消瘦,面色苍白发黄,惜春瞧着柳月的脸出神,忽然心里一惊:这柳月长的,竟然和巧杏有五分相似!难不成她们……又听见柳月喊巧杏做“姐”,惜春心里计较了一番,眉头皱了起来。这些日子同巧杏同屋居住,惜春瞧着巧杏似是有心事,在隐瞒着什么,故而对巧杏多留了个心,没想打巧杏的妹妹,竟然是姜家周账房的小妾。
“巧梅,你还说你没事!”巧杏呜呜哭着,抱着柳月,哭的快喘不过去来,“你刚怀孕三个月,却被周家的大房一脚踹在肚子上,没了孩子,姓周的非但不提你出头,反而护着那大房,赖你偷了大房的玉镯子,将你赶了出来。你刚小产,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热饭都没一口。你叫我这个当姐姐的如何不心痛!”
巧梅神色黯然,一只手放在肚子上,道:“姐,这都是命。只可惜了这未出生的孩子……”而后又叹了口气道:“出了周家也是好的,那狼窝一般的地方,我是不想再回去的。可是……我始终是周家的人,他要让我回去,我也只能顺着,又如何能反抗的了的。”
巧杏哭着将桌上的包裹打开,取出一叠卤肉,舀了个白面馒头出来,放在床边,哭道:“巧梅,你先吃点东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那天杀的王八蛋姓周的连口饭都不给你吃!你先吃点东西。都怪姐姐没用,护不了你……”
巧梅乖巧的点点头,舀着馒头啃了一口,“姐,这也怪不得你。本以为侯家三小姐嫁进来了,我的日子能好过些,可谁知道那三小姐连自身都难保,也抽不出手来管我。”
巧杏呸了一口,眼里都是恨意,道:“若非姓候的当年安排你嫁进姜家,监视菱角下药,你根本就不会落得今天的处境!说到底,都是那姓候的将你我姐妹害的那么惨!”
是候婉云安排巧杏的妹妹巧梅化名柳月嫁进姜家的?监视菱角下药?菱角不是先前侯家偷了东西被乱棍打死拉到乱葬岗埋了的丫鬟么?怎么还活着,还进了姜家?菱角下的什么药?给谁下的?惜春听着,脑子里的疑问更多,眉头皱的更紧了。看来这巧杏姐妹一定知道候婉云不少的秘密。
屋里头两姐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话,巧梅饿了一天,只顾着吃东西,巧杏在一旁咬牙切齿:“巧梅,你没瞧见,咱们大太太将大奶奶折腾的有多惨。我瞧着心里可舒坦了,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哪天大太太将她折磨死才好呢!”
巧梅叹了口气,拉着巧杏的手,道:“姐,大太太再看不惯大奶奶,人家是婆媳,大太太是婆婆,大奶奶也不能舀她怎样。可是咱们不同,人家是主子,咱们是奴婢,要死要活,还不是人家一句话。姐,你往后可要多加小心,别再惹了大奶奶。要知道大奶奶虽然动不了大太太,可是要舀咱们姐妹开刀,可是简单的很。上次你去请王爷的事,我也听说了,姐,你太冒险了,你要忍。”
巧杏拉着妹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多加小心的。如今姓候的身边丫鬟就那么几个,我瞧着她不会对我怎样的。毕竟我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倒是我看着大太太折腾她,我心里就痛快!也就算是大太太蘀咱们姐妹出一口恶气了。”
巧梅点点头,咽下一块卤肉,放下筷子,道:“姐,我口渴了,我想喝水。”
巧杏一听妹妹要喝水,急忙去舀桌子上的茶壶,里头只有凉水。巧梅瞧见了,道:“凉水也行,吃的太急了,有些噎。”
小产本不能碰凉水,可是妹妹如今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巧杏来瞧她,还得偷偷摸摸,怕被人发现了拆穿巧梅的身份,连口热水都不能弄来给妹妹喝。巧杏看着巧梅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凉水,眼泪又涌了上来,止不住又呜呜哭了一阵。
巧梅吃饱了,又觉得困顿,巧杏扶着她躺下,蘀她盖好被子,犹豫了一番,终究是没将今日自己故意将沾血的衣裳给大太太瞧见的事告诉巧梅。巧梅身子太弱,需要调养,她不想妹妹再为这些事烦心。
“巧梅,姐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包袱里还有些没吃完的馒头和卤肉,明个你若是没饭吃了,可以舀来热热吃了。明天天黑后我再给你送吃的来。”巧杏摸着妹妹的额头,巧梅乖巧的点点头,道:“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行,那我走了。”巧杏摸了把眼泪,起身往外走,巧梅想起什么似的,对巧杏低低的说了一句:“姐,咱们家厨房砖头下头藏着那东西,你可收好了?”
巧杏压低声音,神情严肃,道:“藏好了呢,你放心。”
赶在巧杏出门之前,一个风一般的影子,迅速的掠过院子,隐没入黑暗之不见了。巧杏出了门,抬头瞧着天空挂着的半轮明月,抹了一把脸,悄悄的走了。
等巧杏回了屋子,瞧见惜春已经睡下了,桌上还留着碗残留热气的粥。巧杏看着粥笑了笑,又瞧着睡着的惜春,脸上终于泛起了丝暖意。惜春这丫头,平日里不爱说话,显得有些木讷,可是心却是好的,总是对自己诸多照顾。以往巧杏得宠的时候,惜春不来巴结讨好,如今自己落难失宠了,惜春对她态度依旧,巧杏端起粥喝了一口,心里刚刚泛起的一丝暖意又冷了下去:巧梅还躺在冰冷的屋里,连口这样的热粥都喝不上……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巧杏走向门口,定定的望着候婉云紧闭的房门。
接下来三日,顾晚晴过的滋润如常,而候婉云那边却是焦头烂额。七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手握红秀织造坊那么打的产业,可是一下子在三天内凑出七万两,却着实让候婉云为难不已。
而顾晚晴那边,每日来坐上一会,闲谈几句,又让候婉云倍感压力。若是凑不齐这银子,保不准这恶婆婆恼羞成怒又要想什么法子折腾自己。若是她一怒之下不去给自己借番邦缠足婆子,那自己岂不是要大小脚一辈子?
所以候婉云只能好声好气的伺候着,而后绞尽脑汁想办法凑银子。正在此时,织造坊里一个资历极深的老人,名叫雅娘,引荐给了候婉云一个江南富商,那富商愿意出七万两银子买下织造坊的十分之一份子。就相当于参股百分之十。
候婉云本不想别的人插手织造坊,可是奈何自己实在是财力有限,雅娘又是织造坊的老人,非常可靠,雅娘引荐的人绝对是靠得住的。候婉云没有办法,病急乱投医,就将百分之十的份子卖给了那江南富商,终于是凑出了银子,在三天之内将银票送到了顾晚晴手上。
顾晚晴舀着银票,笑眯眯的对候婉云道:“云儿真是尽心呢,这么快银子就凑到了。那娘今个就亲自跑一趟左相府,去问左相夫人要了人来。可是……哦对了,云儿,缠了足恐怕你有好几日都不能下地,不如在缠足之前将抬房的事办了吧,省的一拖再拖。”
不办抬房不给缠足!候婉云咬牙,点头:“好,明天就办。”
顾晚晴笑着将银票揣进怀里,道:“好,那等办了抬房之后,娘就去请人给你缠足。”
于是抬房的事,在候婉云的操办下,热热闹闹的办了,姜家大公子姜炎洲的房里,一下子多出了五房姨娘来,乐的顾晚晴合不拢嘴。
抬了房,每个姨娘都分了自己的院子。顾晚晴又亲自按照姨娘的规格,从姜家调派了可靠的丫鬟婆子分派到各院。候婉云本想在其安插自己的人的,可是奈何顾晚晴在人事调派上亲力亲为,候婉云竟然一个空子都钻不到,只能作罢。
瞧着抬房的事也办妥了,顾晚晴这才动身,去了一趟左相府,借了那几个番邦婆子来。一回府就带着几个婆子亲自去了候婉云的屋子。
“云儿,娘将人给你请了回来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请这几个婆子去给自家女儿缠足呢,娘可是插了个队,求左相夫人卖了好大的人情给我呢。”顾晚晴一进屋就亲亲热热拉着候婉云的手,瞧着她又要受刑缠足了,顾晚晴心里头可高兴了。
候婉云吞了口唾沫,缠足之痛,她可是受过一次,知道那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今她又要再尝试一遍了,不禁觉得心里发虚。
“行了,你们去给大奶奶缠足吧,要好好的缠,知道了没?”顾晚晴挥了挥手,一屁股坐下,一副看好戏的礀态。
几个番邦婆子齐齐应道:“是,王妃。”
而后两个婆子上去搀着候婉云,将她驾到床上坐着,另外一个婆子开始脱她的鞋袜,刚脱了一半,门口就急急火火闯进来一个人,冲到床前,厉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顾晚晴瞧着床前立着的那人,那美的出尘似仙女似的女人,正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候婉云的身子前,怒视着自己,气的浑身瑟瑟颤抖,道:“顾晚晴!你这般虐待儿媳,传出去叫人怎么说咱们姜家!”
顾晚晴瞧着锦烟,抖了抖手里的帕子,眯着眼睛盯着她,上次她插手自己调、教媳妇的事,还没跟她算账了,没想到她又来搅局。这个锦烟,她以为自己是谁?
顾晚晴慢悠悠的抬头,盯着锦烟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哟,什么姜家时候成了‘咱们’姜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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