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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人间,朝阳暖的似春风似得,斜斜照在馨澜苑斑驳的门墙上,为灰白的瓦片镀上金色。
刘嬷嬷扯了扯微微发皱的青白袄衫,将怀里那热腾腾的药罐子护得更紧了。墙角蹲着三两个刚进府的小丫头,一个个青葱的能掐出水来。有两个机灵的小丫头是在府里做的久的,看见刘嬷嬷来了,连忙笑嘻嘻的垂首立着,脆生生道:“刘嬷嬷今日来的早。”脚下却跟钉着针似得,偏偏不上一步去接刘嬷嬷怀里的药罐子。
刘嬷嬷眼瞅着地上散落的枯枝落叶,眼神有些不悦,呵斥道:“大清早的就躲懒,看着地上脏成什么样了,就只知道偷懒闲聊,小心我回了管事嬷嬷,仔细你们的皮。”
穿青袄的小丫头翻了个白眼,吐了口瓜子皮,指着门前那颗桑榆树道:“刘嬷嬷您这话说的,我们可不敢偷懒,这院子屋里屋外,不都是我们几个人拾掇的?我们一个人就两条腿两只手,哪顾得上那么仔细?”青袄小丫头嘬着嘴,扫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红木大门,拔高声调道:“要怪啊,就只怪这枯树!要是这树枯死也就罢了,偏生半死不活,每日落下几片枯枝落叶,我们就是长十双手,也扫不过来。”
“你!”青袄丫头口中的指桑骂槐,刘嬷嬷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她一张老脸气的通红,正要走上前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就听见幽幽一声叹息,自那红木大门后传来:
“劳烦麽麽送药来,且将药放在门口,稍后我自行取用。”
刘嬷嬷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顾不上跟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她抹了把眼泪,颤巍巍的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景致和外头这融融的春意,却是两番光景。
屋内光线极暗,刘嬷嬷进来好一会眼睛才方看清楚屋内光景。这屋子的摆设,分明就是官家小姐的香闺。紫檀木的绣金屏风,象牙铸的镂空绣床,上好红木做的家具,上等的檀香金炉。只是此时这精致里却透着无处不在的灰败,带着丝丝霉味。唯有床头一只景泰蓝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桃花枝儿,衬得屋里有了些生气。
刘嬷嬷眼圈又红了,她将药罐子放在桌上,偷偷摸了把泪,想当年小姐得宠的时候,京城所有的精致稀罕玩意可都跟流水似得往小姐屋里送。小姐乃是辅国大将军安国候候长亭家的嫡长女,闺名婉心,又是最得圣宠的昭和公主的玩伴,当年小姐的风头那可是一时无二。可如今……刘嬷嬷看了眼床上那面无血色的女子,心酸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若是太太还活着,小姐必不是这般光景。若有太太的照顾,小姐必不会生这怪病。就算是病了,有亲娘在旁照顾,小姐的日子也不会这般难过了。
正在刘嬷嬷抹眼泪的功夫,床上的女子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刘嬷嬷连忙跑过去扶着候婉心的肩膀,替她拍背,好容易才止住。
候婉心一脸病容,难掩清丽姿容,刘嬷嬷要扶着她,她却不领情,用力将刘嬷嬷推开,自己坐不稳倒撞在床头上。
“刘嬷嬷,我这身子,一身子的病气,你且离我远些,莫要将病气过给你了。大夫嘱咐了,我这病会染给旁人,你每日照顾我,可要小心。若是嬷嬷因我而病,婉心定会自责不已。”候婉心轻轻抚着胸口,压抑着喉头翻涌的甜腥。
刘嬷嬷眼泪汪汪,知道自家小姐这脾气,也不与她争,只将药倒在碗里端来给她。
候婉心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气若游丝道:“刘嬷嬷,我知道我日子不多了,能熬过这个冬天,看见开春的桃花苞儿,我已然心满意足,再无奢求。只是我放心不下爹,放心不下哥哥,放心不下婉云,放心不下这府里的一花一草一木。”
提到三小姐候婉云,候婉心的眼神柔和了些,她歪着头瞅着床头那束桃花。候婉心自小就爱花,尤喜桃花,婉云便每日里寻些桃花插在她床头,几年来竟是一日不曾间断。甚至连她病了,候婉云也不怕病气,每日带了亲子采摘的桃花枝来插在她床头,哄她高兴。两姐妹虽不是同母所生,可是几年来感情甚笃,比同胞姐妹还亲。
“小姐,莫要这样说。小姐还年轻,下个月才满十六岁,怎地说那丧气话。”刘嬷嬷嘴里这般安慰,心里却也知道:小姐怕是撑不住了。
候婉心叹了口气,不与她争辩,道:“刘嬷嬷,如今父亲镇守南疆,哥哥去西北平匈奴,父兄两人已有两年不曾归家。我们候家虽然表面风光,可是这行军打仗,最是危险。我那两位叔叔均是少年英雄,却也都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如今只求菩萨保佑我候家男儿,平平安安,不求加官进爵,只求一生安泰。”
刘嬷嬷道:“老爷和大少爷都是命极好的贵人,定是会平安归来的。”
候婉心点点头道:“父亲我倒是不担心,就是哥哥的性子太过鲁莽,唉……还有婉云,她五岁时,生母胡氏就去了,被母亲接来养在膝下,我与云儿最是亲厚。云儿性子善良单纯,小小年纪才情颇高,只是树大招风,院子里姨娘又多,我怕云儿受委屈。还有刘嬷嬷您,您是母亲的乳母,跟了母亲几十年,母亲去世后又照顾我。父兄都是男子,行军打仗的男儿心粗,想不到那些细小,我怕我去了之后,无人照拂嬷嬷……”
候婉心顿了顿,又自嘲似得笑了笑:“我倒是说了些大话,这些年都是嬷嬷照拂我了。我这病的下不了床,劳烦嬷嬷取纸笔来。”
刘嬷嬷看她的意思,竟是像在交代后事,不由大哭起来:“小姐,您是个顶好的人儿,莫要说这些话,老奴听了心里堵的慌。小姐你好好养身子,老奴还等着小姐为老奴送终。”
候婉心叹气道:“嬷嬷,人命由天,拿纸笔来吧。”
刘嬷嬷拗不过,取了笔墨纸砚摆在小几上,端放在床上,拉着候婉心的手扶她起来。
候婉心乃是将门之女,颇有乃父之风,从小跟着父兄学些武艺,故而双手不似一般闺阁女子一般细嫩,反而有些老茧。她吃力的执笔,一双秀眉微蹙,一笔一画的在纸上书写。刘嬷嬷在旁侍候笔墨,瞅见候婉心脖颈上的点点红斑,心底又是一阵叹气:眼见着小姐身上的红斑越来越严重了,那些个没用的大夫却都瞧不出小姐得的什么病,只道是恶疾,会传染。去年开春的时候那红斑还甚小,如今竟有巴掌一般大了。
候婉心专心致志的写字,不知刘嬷嬷心里的千回百转。待到写完了,风干了墨汁,将信装进来,亲自印上她专用的蜡印,郑重的将信交予刘嬷嬷道:“嬷嬷,待我去了之后,你将这信交予我父亲。从小嬷嬷便待我亲厚,我视您如同亲人,虽然我是个没用的,但好歹也为嬷嬷打算好了。母亲当年留给我二十间红绣织造坊做我的嫁妆,如今我将东门那三间给嬷嬷养老用,剩下的十七间都留给婉云当她的嫁妆。虽说云儿被母亲收进院子,认作嫡亲的小姐养大,可她毕竟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正牌的嫡出小姐,虽说我不在意云儿的身份,但是将来出嫁了,她这身份怕是要让婆家给她难堪了。我这做姐姐的不能护着她了,唯有为她准备的周全些,将来她出嫁了日子也会好过些。”
“小姐!”刘嬷嬷抱着候婉心大哭起来。主仆两人哭做一团,浑然不知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俏丽娇小的身影,在听见“红绣织造坊”几个字时,身子压抑不住狂喜的颤了颤。
“红绣织造坊”是太太的陪嫁,太太去世前将绣坊留给了自己的女儿候婉心。太太是江南织造总督唯一的女儿,彼时老爷还不是安国候,只不过是个六品校尉,太太带的嫁妆丰厚的让整个军营的武将都羡慕的眼红。加上太太极为聪明,靠着从娘家学来的经营手段和娘家的路子,将这织造坊开遍了□□,鼎盛时期可谓日进斗金,堪比聚宝盆。而候老爷更是凭借夫人的财力支持,一路青云直上,坐到如今安国候的位置上。
彼时坊间皆知,得一间“红绣织造坊”可保三代衣食无忧。此时太太虽然去了多年,但是“红绣织造坊”经营却并未因为主母的故去而受多大影响。如今婉心如此大手笔的将十七间“红绣织造坊”都留给一个庶出的妹妹,可见这个妹妹在她心中有多少的分量。
主仆二人哭了一阵,刘嬷嬷听见红木大门吱吱作响,回头一看,一个身着粉色锦衣,挽着双髻的少女。少女怀抱一束开的正艳的桃花,一只脚正进门,依着门站着,眼角漾着水花儿。
刘嬷嬷擦了擦眼泪,整了衣衫站起来冲少女规规矩矩行礼,唤了声:“三小姐。”
安国侯家三小姐候婉云,举国皆知的第一才女。
四岁能作诗,一首《咏鹅》轰动京城。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圣上听闻此诗后龙心大悦,称赞其才情。后这首《咏鹅》又被圣上钦点编入幼儿教化开蒙的读物。如今这朗朗□□,就连三岁稚子也能奶声奶气的背出那首“鹅,鹅,鹅”
七岁,太后六十大寿,适逢腊月时节,安国侯家三小姐候婉云又做出一首《咏梅》,震惊世人。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太后最喜梅花,爱其高洁品质,生平又爱以梅花自比。这首《咏梅》甚的太后欢心,圣上为表其孝顺,亲自誊写《咏梅》,用金子裱起来,悬挂在太后寝宫。
那年太后圣上赏赐了三小姐许多金银珠宝,可三小姐得了珠宝银钱,却也不贪财,将银钱尽数拿出,请了奇巧的工匠,在安国侯府僻处了一个园子,盖了座“玲珑琉璃屋”,只因其嫡母酷爱江南的新鲜水果,三小姐就在这琉璃屋里种了些江南的水果,冬日里用炭火盆温着,精心照料,好让嫡母能吃上最新鲜的时令蔬果。这独一份的水果,就算是宫里也是没有的。
圣上太后听闻后,更感其孝顺,圣上甚至还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赞安国侯教女有方。一时间这位庶出的安国侯三小姐的才情德行,传遍了□□的每一寸土地。
如今那位才女孝女,正捧着一束桃花枝儿,立在红木大门边儿上,对床上那病的快没了生气的嫡姐恭恭敬敬的请了万福。
刘嬷嬷看向候婉云的眼神更慈爱了。这位三小姐可是当今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若大小姐一般得了恶疾失宠,可三小姐依旧对长姐恭敬孝顺,真不枉太太大小姐从小疼她。
“云儿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别来了么?姐姐这病要是染给了你,可怎么是好?”候婉心嘴里是嗔怪,眼里的光确实真真的期盼欣喜。自她得了这怪病,就自请住在偏远里去,初时管事的姨娘张氏还每每殷勤的跑来探望,可是日子久了总不见她好,又加之老爷和大少爷常年在外,大小姐每每写家书总是报喜不报忧,老爷少爷到现在恐怕都不知她病的如此沉重呢。长此以往的,张氏就慢慢的怠慢起来。去年腊月,三小姐硬是拿出私房钱请了名医来给大小姐诊治,在名医宣判大小姐的病医不好之后,张氏就更懒得理这位将死的大小姐了,就连大小姐的分例月钱也要克扣些,贴给她自己生的一双儿女。
“长姐,我方才去了琉璃屋,摘了新鲜的桃花来。”候婉云捧着桃花枝儿盈盈走来,候婉心看着妹妹体态婀娜,步步生莲,虽只有十岁,却也出落的水灵灵,十足一个美人。
长姐如母,候婉心瞧着她好,自己心里也舒坦许多。
候婉云插好了桃花,捧着花瓶,将娇艳的花苞儿凑到候婉心脸颊旁,声音糯的像蜜糖:“长姐,你看今天的桃花儿看的多好,放在这瓶子里,少说也能养上个七八天,待到这花苞开了,更好看呢。”
刘嬷嬷看着她们姐妹两个说体己话,将大小姐交给她的书信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带了药罐子出去,留姐妹二人在房中。
闲话家常一番,候婉云将花瓶放回小桌上。候婉心顺着她的手看去,见她粉色的锦衣里头,贴身穿的小袄袖子竟然短了一截。
“定是那管家的张氏,居然这般刻薄待你!堂堂安国侯的嫡亲小姐,竟然连件体面的袄子都没有!张氏简直太过分了!”候婉心怒不可遏,张氏怠慢自己,平日里克扣自己的银钱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她性情豁达随和,也不愿与之多计较。可如今张氏竟然连三小姐的冬衣袄子都克扣,候婉心一下子生气起来,怒气顶着胸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候婉云嘴角飘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她拢了拢袖子,将手腕上那对镶着海南珠的镂空金镶玉镯子往里头藏了藏。自从候婉心病后,候婉云便接了长姐的差事,成了昭和公主的伴读,经常出入皇宫内院,凭借着诗词方面出众的才情,成了太后面前的红人。张氏虽然刻薄,可是脑子却不傻,巴结这位得宠的三小姐还来不及,这对镯子便是昨个儿张氏送来讨好她的。她看着镯子样子还算巧,就戴在手上,只是今早来看候婉心的时候只顾着换衣裳,却忘记将镯子摘下来了,临到门口时才发现戴错了首饰。现如今镯子被她箍在小臂上,藏在内衫的袖子里。
当然这些个事儿,候婉心是被瞒的滴水不漏的,唯一的心腹刘嬷嬷也借着张氏之手调到了偏院,对内院的情况知之甚少。
候婉云眼波里透着委屈,口里却是软软的口气,扶着候婉心的手轻轻为她拍背,软糯糯道:“长姐莫要动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大夫嘱咐过不可动气的。张姨娘不曾亏待我,是最近云儿身量见长,还未来得及做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