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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仙将洛雁北,赵串珠几人安置下来之后,便一人出了岛,去了田家村,他要看一看新书院,探一探赢樱到底是想干嘛。
打听到了田家书院的位置,李小仙便寻了过去,到了地方之后,先是见到的书院之中的一位坐塾的先生,是一位中年秀才,秀才衣衫简朴,但收拾倒也挺干净,这位秀才名叫马三林,与马三林谈了谈,这才明白这地方与其说是书院,不如说是学堂。
在这里学习的少年们年纪都不大,基本都是小学生,马三林在这里坐塾,主要是给孩子们开蒙,教导的也都是三字经之类的文章。
得知赢樱此时正在学堂之中给孩子们上课,李小仙便潜身蹑足,偷偷来到了学堂的窗外,侧耳倾听,正好听到赢樱正在给孩子们讲岳飞的故事,此时正在讲岳飞被十三道金牌召回,最后又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斩与风波亭,说到这里,故事已然完结,赢樱便停了下来对着台下的学生们问道:“你们觉得,岳飞死的冤不冤?”
“冤!”
“实在是太冤了!”
“我都快要被气死了。”
小朋友们是义愤填膺,课堂之内群情激奋。
这时候赢樱问了:“那么,你们觉得岳飞就这么被斩了,到底是谁的错?”
课堂里顿时闹开了锅,大部分孩子都在说是秦桧的错,这是有奸臣误国啊!
唯有一个孩子大喊,“这是昏君的错!”
李小仙偷眼观瞧,差点乐了,这孩子不正是汪小八么?也难怪,别人可能会为尊者讳,对皇上还有顾忌,他汪小八的父亲的脑袋还挂在京城菜市场的牌坊上呢,这小子是决计不会顾忌皇上感受的。
赢樱当即表扬说道:“大家说的都不错,但汪小八说的最好,最大的错,当然是在昏君身上,其次秦桧,最后岳飞自己,也都有错。”
下面的小孩们都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问道:“岳爷爷也有错?”
“当然,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岳飞其实已经察觉到危险了,但是他是个忠臣,所以还是接受了乱命。以岳飞的能耐,若是他不想死,谁能杀他?岳飞的这种忠,是愚忠,不可取。正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最后赢樱总结说道:“这话说起似乎挺复杂,但其中的道理却十分的简单,便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若是不把我当人看,我提刀宰了你。”
听到这些话,李小仙眼睛都笑眯了,对于赢樱的授课,他十分满意,也大致明白赢樱心中所想了。可李小仙身边的秀才马三林却是听得脸色发白,额头上直冒汗。
李小仙看着有趣,将马三林拉到一边,笑着问道:“你这是在怕什么呢?难道赢樱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还是她学问不行,教导的不好?”
马三林掏出手绢,一边擦汗,一边摆手说道:“赢先生虽是女子,但是她的见识之广博,思维之开阔,我都是十分佩服的,除开经学功底略差一些,其他方面都是要比我强的。我只是觉得,孟子的学说,实在不是太适合教给这些小孩子,而且对于科举也无益处。”
当年朱元璋读《孟子》,看到“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句时说:“非臣子所宜言。”可见当权者,都不喜欢孟子言论,毕竟是说出“民为贵”的孟子,君王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
李小仙只是打着哈哈说道:“都还是些少年郎,多学点东西,开阔些眼界也好的。”
“倒也不错。”
正在这时候,赢樱走了过来,她开口喊道:“李会长,你回来了?”
“是啊,江阴那边的事情办完了,我才回来不久,听说这里开了家书院,就来看看。”
“看了之后,感觉如何?”
“我觉得,你大概是要辛苦了。”
赢樱笑了笑,说道:“来我书房里谈吧,我这里有些新摘的茶叶,是学生自家的茶园产的,味道很不错。”
两人到了赢樱的书房,赢樱泡上了茶,两人坐下之后饮了一杯茶之后,李小仙才开口说道:“看样子,你是真的准备耐心下功夫种田了,这是个辛苦活,我和朱诗诗两人都不如你啊。”
“没什么区别,朱诗诗喜好美食美酒,她好享受,这是她兴趣所在;你喜好侠义功夫,这是你兴趣所在;而我所喜好的,便是创造出一个更加鲜活更加公平的世界,这是我的兴趣所在。”赢樱淡然说道:“自然是兴趣所在,又怎么谈得上辛苦呢?”
“你不觉得这么干,见效太慢吗?所谓百年树木,十年树人,你就这么一间学堂,能够有多少学生?这些学生至少要花费十年时间成材,他们就算散播出去又能够教导多少人?”
“就算是万里长征,也得一步步走的。”赢樱笑着说道:“我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杀掉一个皇帝,杀了个皇帝又能如何?他们换个皇帝不就行了,王朝一样还能继续。就算灭掉爱新觉罗这一家又如何,换个汉人皇帝不也依然还在这王朝轮回之中?我要的是天翻地覆,我总得要对得起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思想政治课。”
“未免有些太难了。”
“革命哪有简单的?而且所谓的种田,不就是如此吗?没有春天的辛苦耕种,哪里会有秋天的硕果?想当年我们消灭封建王朝用了多少年,大清外有强敌,内有大患,风雨飘摇一间破屋子,老佛爷一个老娘们还撑了那么久,结果后来袁大头又搞复辟,这条路本就不容易。”
说到这里,赢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毕竟封建了这么多年了,封建思想早就深入人心,想要拔除毒素,革新思想,那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换个皇帝很简单,我们攒出一批精兵强将,杀到北京城,杀光爱新觉罗,让你去坐龙椅,这就行了。但这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真要这么干,当年的思想政治课就白上了。若是想要真正的让这个国家强起来,让汉人挺直腰站起来,就必须就得从思想教育入手,慢也没办法,就得这么来。”
李小仙何尝不知,想要造反,倒是不难。只需要纠集一批精兵良将,把大家逼入绝境,再搞点神神道道的东西,自然就反了。就如同当年的陈胜吴广,现如今白莲教也是搞这一套的好手。
可要想革命,那就太麻烦了,在李小仙看来,革命就不是这个年代能搞的东西。革命的基础,就是广泛的群众认同,必须得要先开民智,才有可能产生革命。当年鲁迅先生说学医救不了中国人,跑去写文章去了,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但现在是雍正朝时期,完全没有这个环境,别看李小仙这段时间收集了不少大清反贼,但与革命来说,没有卵用。
要对这些人说,我们杀进京城,摘了雍正老儿的脑袋,换个人坐龙椅爽一爽。这些反贼肯定轰然响应,欢呼雀跃。可要说我们去杀了雍正全家,而且今后也不要皇帝了,谁坐龙椅我砍谁,这时候大家伙脑袋上就得打个问号了,心中都得嘀咕,李会长这不是疯了吧?你都把皇帝宰了,龙椅都空出来了,你自己竟然不坐?这什么毛病?
而且你自己不坐龙椅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坐?这,咱们会长是不是吃了五石散了啊?失心疯了吧?这天下怎么能够没有皇帝!?
这年头的普遍认知是,这天下就不能没有皇帝!
所以在这年代,想要革命,就必须得要唤醒民智,想要唤醒民智,又得先集合诸多志同道合的同志,有了同志去四处宣扬思想,还得普及教育让更多人接受新思想,想要普及教育,还得提高生产力。
总而言之,一环套一环,十分麻烦,远远不如提剑砍人爽利。不过想要革除封建,建设一个新国家,还就得这么来,长城也是一砖一瓦的慢慢建设起来的。
李小仙现在算是十分理解那些同盟会中人的想法了,搞刺杀多爽利啊,深入基层发动群众什么的,未免也太麻烦了吧。
“你愿意这么来,自然没有问题,但想要改天换地,定然不会容易,见效还很慢,搞不好等到我们老死了,你这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呢。”
“第一,我们不一定会老死,毕竟系统上没有年龄数据。说不定我们就长生不死的?第二,就算我们老死了,我的工作也不会白干的,总会有后来人。”
李小仙听到这话,顿时一个战术后仰,畏惧的说道:“真他娘的神了,我现在听你说话,怎么就像是听黑白电影之中的先烈们在讲话呢?算我怕了你,你当初上思想政治课真的在认真听讲?”
赢樱惊奇问道:“你难道没听讲?”
“思想政治课那么枯燥,谁听得进去啊……”
“怎么会枯燥?”赢樱顿时皱起了眉头,她认真说道:“那些课程所教授的可是千锤百炼的真理,是直指事物本质的言语,我慢慢说给你听……”
“哈哈哈,天气不错哈。我突然想起来帮会里还有点事情,下次我们再谈这个,我过来主要是想看看你缺什么,有没有我能出力的地方。”
“倒还真有个地方需要你帮助。”赢樱说道:“你最近有没要去武昌城的计划?”
“还真要去一趟,”李小仙把自己这一趟江阴之行遇到的状况,还有赵串珠的事情讲明白了,事情说完之后,他才说道:“我是想要把赵串珠拉到我们帮会里来,就算不行,也得为她把手脚都给修好,她毕竟是为我挡过刀的,咱们江湖人做事得要有良心。”
“行啦,我明白你的意思,赵串珠手脚的费用我们小刀会包圆了。唯有一点,去武昌城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你去干嘛?”
赢樱笑了,她说道:“汉阳兵工厂可是一座工厂,有工厂,就有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