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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明亮, 柳停站起身,从他手里拿过包裹。
韩悯还以为他不想把衣裳给自己了,伸手想要拿回来:“师兄……”
柳停拍开他的手,打开包裹, 将里边的衣裳抖落开。
“站直了。”
他提着衣领, 用衣裳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肩宽与袖长, 又低头看看衣摆。
韩悯忙道:“特别合身的。”
柳停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分明就长了一些,师兄再给你改改。”
“谢谢师兄。”
他将衣裳搭在臂上, 走到坐榻上, 拿出一个装着针线剪刀的绣篓。
韩悯端来烛台, 放在他身边。
“师兄什么时候会做这些了?”
柳停将衣裳铺在榻上,用布尺量了尺寸。
“学宫里常有穷苦学生,吃不好穿不好,又不肯穿裁缝做的新衣裳, 我就特意找了一些便宜的旧布给他们做。不是什么好衣裳, 不过他们肯穿就好。”
他将绣篓递给韩悯:“穿针。”
“诶。”
韩悯在榻边脚凳上坐下,就着烛光穿针引线。
柳停量好了尺寸,转头看他穿针。
好几回也没成。
他叹了口气,从韩悯手中接过针线:“我来。”
他是已经做习惯的, 很快就开始给衣摆收边。
柳停盘腿坐在榻上, 凑近蜡烛,仔细地缝衣裳。
他问韩悯:“你是不是总在夜里看书,把眼睛给熬坏了?”
韩悯赶忙否认:“没有啊, 我就是不会做这个。”
柳停笑着摇摇头, 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儿,他就将衣裳重新改好了。
“你去试试。”
韩悯抱着衣裳,走到里间屏风后。
柳停想要将绣篓收拾好, 又看见裁下来的一段布料,随手拿起来,缝了两针。
换好衣裳,韩悯提着衣摆,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师兄?”
柳停抬眼:“你来。”
柳停为人温柔儒雅,做的衣裳也是素净温和。
雪青的衣料,给韩悯做衣裳,舍得放量,宽袍大袖。
倘若有风吹过,便是最风流不过的。
韩悯站在他面前,抬着手:“好看。”
“是。”
柳停将手里的布料往外一翻,就将其变作一条同颜色的发带:“还有三个月就用不上了,绑着吧。”
“诶。”
韩悯将自个儿头上的发带扯下来,接过师兄手里那根,抬着双手,拢了拢头发。
柳停站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襟,忽然想起什么:“你既没有穿过这衣裳,有个东西你知不知道?”
“什么?”
柳停拉开他的衣带,韩悯不自觉后退一步:“师兄?”
他拽着韩悯的衣襟,从内袋里,拿出三张银票。
“你看,你果然不知道。”
“这……”
“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这就没猜到?”
韩悯绑好头发,傻乎乎地笑了笑。
他在正事上心思多些,于身边人,倒是从来都不留心眼儿。
柳停将三张银票拍到他手里:“给你罢,现在也不算迟。”
“还是不要了,我现在又不缺钱。衣裳我穿走,银票就……”
话还没说完,外边传来敲门声。
江涣站在门外:“韩悯,我方才去恭王那边,圣上说,你要看卷宗,自己去跟他说。圣上不让我直接把卷宗拿给你。”
韩悯应道:“知道了,谢谢江师兄。”
“不客气。”江涣顿了顿,转身离开。
韩悯瘪着嘴,有些丧气。
柳停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不想跟傅询说话。”
“嗯?”
他总是习惯像从前那样,直呼傅询的名字。
韩悯改了口:“我是说圣上。”
“他怎么了?又欺负你了?”
“他这个人真是烦死了。”
韩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不想跟柳停多说这些事情,便道:“天不早了,师兄,我先回去了。”
“好。”
这是韩悯回到永安城后,不在福宁宫睡的第一个晚上。
杨公公与柳老学官老友重聚,吩咐小剂子照顾好韩悯,就和老朋友说话去了。
小剂子原本要在外边守夜,被韩悯赶回去睡觉了。
韩悯写了两页书稿,也要上床去睡。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
他侧躺着,盖着被子,蜷着身子。
柳家人还像他小时候那样待他。
他跟着柳老学官念书的时候,背不出文章,就被柳老学官带回来,背完了才能回去。
有时天晚了,派个小厮去韩家说一声,他就在柳家住。
他就住这间屋子,陈设都没有变。
韩悯枕着手,掀开素色的帷帐,看了一眼挂在银钩上的长剑,稍微安下心来。
但还是没那么容易睡着,他想了想,唤醒系统:“统啊,说说话吧。”
“你想说什么?”
“我今天看见老师,突然好想现在就把爷爷接回来。”
“是吗?”
韩悯翻了个身,抱住锦被:“爷爷也应该过上这样的日子,养养鸟呀,和老朋友说说话呀。在桐州时,我最害怕的就是爷爷可能会忽然走了。”
“那就快点把他们接过来吧。”
“嗯,下次交书稿,我去问问葛先生,原先的宅子买下来了没有。也不知道院子哪些地方要重新修一修。”
韩悯睁着眼睛,想了想,又道:“统子,我们养一只猫吧?”
“养猫做什么?”
“给你附身啊。”韩悯“狞笑”,“向系统猫猫伸出我的魔爪。”
系统很配合地惊恐喊道:“啊!你这坏人离我远一点!”
他们两个人都觉得这样有点傻,很自觉地没有再演下去。
静了一会儿,韩悯轻笑:“说真的,养一只猫,我天天让它喝鱼汤。从前在桐州没有条件,等宅子弄好了,就可以养猫了。”
系统畅想道:“我想要白色长毛的,最好是鸳鸯瞳。”
“要求还挺多,那你就想着吧。”
“我都跟着你这么多年了,我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也不满足。”
“好好,我尽力,我尽力。”韩悯又问,“你还想当其他的小动物吗?那时在柳州附身的黄狗,你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再别提那件事情了,丢脸死了。”
“哦,那养一只小黄鸭?”
系统忽然变成明朗又暴躁的男声:“你才当鸭子!”
韩悯睁开眼睛:“呀?你怎么不是电子音了?”
系统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一时间没忍住。”
“你……”
系统解释道:“之前控制中心给我配了人声插件,还没调配好,刚才突然蹦出来了。”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成精了。”
系统有些无语。
只听韩悯又问:“对了,我好早之前就问过你,你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你一直没有明确跟我说,现在能说了吗?”
“我就是个文人系统。”
“上次问你,你也是这么说的。”
系统思考了一会儿:“我还是帮你问问,傅询的皇后是男是女吧?”
韩悯没有回答,狠狠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自己。
系统道:“你睡得着吗?你就这么大动静,还把自己团得跟面团似的,等会儿睡不着别找我哭。”
韩悯坐起来,摘下挂着的长剑,抱在怀里。
“诶?”
“反正傅询不在,他不会知道的。”
系统拖着长音问道:“噢,那抱着这剑的感觉,和抱着傅询的感觉一样吗?”
韩悯立即反驳:“我没抱着傅询。”
“你没抱着他,你每次上龙床,每次把我屏蔽做什么?”
“我和傅询在一张床上,你觉得你在旁边合适吗?”
没有感情插件的系统理所当然道:“很合适啊,君臣同榻有什么不合适的?”
韩悯正色道:“不合适。”
“你们在榻上做什么不合适的事情?”
“你好好说话。”
“好,不合适的你们在榻上做什么不合适的事情?”
“你再这样我把你屏蔽了。”
系统却问:“你不生气了?傅询给你编辫子的事情?”
韩悯不回答,面对着墙,一扯被子,准备睡觉。
系统被他屏蔽了,独自一统待在空间里,无数次整理他收集来的无数书籍资料。
抱着长剑也能睡得不错,韩悯没做噩梦,一觉睡到天色微明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
顺便解除对系统的屏蔽。
他出去时,江师兄正在院子里打拳,柳师兄靠在窗边看书。
柳停听见开门的声音,便问:“起来了?”
而后抬头,看见韩悯穿的是他制的那件衣裳,便笑了笑:“挺好看的。”
韩悯站在廊下绑头发:“师兄的衣裳好看。”
江涣道:“今日说好去找温辨章,你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
吃过早饭,没坐一会儿,楚钰便到了。
他一身华贵绸缎,镶金绣玉,在阳光下闪闪放光。
不过他生来是一副“国泰民安”的好模样,也撑得起。
他上前挽住韩悯的手,韩悯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楚钰问:“怎么了?”
韩悯佯正经道:“我看你……”
“嗯?”
“比你的马车还漂亮。”
楚钰捏住他的嘴:“牙尖嘴利的,又不分敌友,你还是别说话了。”
他解释道:“今日不是要去见温大人吗?听说他人很正经,我穿得正式一些,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韩悯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啊,原来如此,你想得好周到。”
楚钰牵着他的手往外走:“他不是还在养伤吗?我还特意给他预备了一车的药材,都是年前从北边收的。”
韩悯试图劝解:“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辨章可能不会喜欢的。”
楚钰摆手:“他喜不喜欢没关系,我先准备着就好。”
楚家的马车华贵无双,大清早的行在街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江涣就是随手掀了一下帘子,外边就飞来一枝杏花花枝。
正巧落在他怀里。
江涣面色一沉,放下帘子。
转眼见韩悯与楚钰都在憋笑,柳停面上也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有些羞恼,一抬手,将杏花丢进楚钰怀里。
“冲着你的马车来的。”
楚钰将杏花簪在韩悯襟上:“哪里哪里,分明是冲着江大人的才华样貌来的。”
韩悯揽住柳停的肩,把他带到马车窗前,掀开帘子:“师兄,你试试。”
没有花枝,倒是几个学宫学生——今日学宫休假,他们出来采买——停下脚步,朝柳停作揖。
“小柳学官。”
柳停眉眼带笑:“早。”
不久便到了文渊侯府所在的巷子前。
陋巷狭窄,楚家的马车竟然进不去。
四人一齐大笑,没有办法,只能下车步行。
巷子里买什么的都有,楚钰没怎么见过,缠着韩悯说话。
韩悯轻叹一声,看向柳停:“师兄,你知道在桐州时,我带佩哥儿出去,是什么情形么?”
他指了指楚钰:“就是这样的。”
楚钰问道:“佩哥儿是谁?”
“我弟弟韩佩。”
“哦,也不错……”
“今年六岁。”
“韩悯!”
“诶。”
韩悯笑着摸摸他的手背,楚钰以为他要安慰自己,结果却听见他说。
“有钱人真是太讨厌了。”
他拍了一下楚钰的手背,说完这话,转身就跑。
及至温府门前才停下,他回头朝楚钰“嘘”了一声:“我先进去看看,不知道他起来了没有。”
韩悯理好衣裳,清清嗓子,叩了叩木门。
院子里传来一声“门没锁”,韩悯才推门进去。
温言就在院子里,坐在水井边。
仿佛是才起,又或许是他这些天在家里养病,没什么人来看他,穿得也随意。
就披一件外裳,松松垮垮地系着带子。
见韩悯来,便放下手里的书卷。
温言道:“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再没有旁人会来看我。”
“哪里的话?肯定有别人来。”
韩悯上前,一撩衣摆,在他身边坐下。
温言又问:“你今日怎么这么早?”
“起得早,就早些过来了。”韩悯按住他的手,“温辨章,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你说。”
韩悯特别有自信地看着他:“我们感情好不好?”
温言垂了垂眸,抽出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拐杖,把边上的木轮椅勾过来。
见他沉默,韩悯有些急了:“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和你没和好吗?难不成你还看我不顺眼?呀……我哪里又惹你了?”
温言拄着拐杖,跌坐在轮椅上,怕他摔着,韩悯还扶了他一把。
韩悯拉住轮椅:“不行,你不说清楚,你今天别想走。我们感情不好?前阵子我天天顿猪脚给你吃,都把你养得胖了一圈,你现在说我们没和好,你玩弄我的友情。”
温言轻声道:“我没有。”
“那我们就是和好了?”
他只是不大好意思说,却不想惹得韩悯这么大的反应。
他低了低头,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我上回在你这儿看见谢鼎元的字帖,你能不能借我看看?”
“好,我去给你拿。”
“不急,不过是我昨日下棋输给师兄,他们让我……”
温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冷冷地问道:“原来他们让你来向我要帖子?”
“啊?不……”
温言不再听他说话,推着轮椅就走,只道:“我去给你拿,你拿了就走。”
也顾不得站在门外的三人了,韩悯连忙追上去:“温辨章?”
门外站着的江涣三人直接推门进来。
柳停道:“他心思细,性子直,大约是以为咱们把他当做下棋的赌注了。”
那头儿,韩悯一路追着他,一路给他道歉,进了他房里。
温言面色不改,把那封字帖翻出来:“给你。”
韩悯摇着他的衣袖:“温辨章,我冤枉死了。”
他硬着声调:“给你。”
韩悯不接,蹲下身与他齐高,使劲摇他的衣袖。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轻看你,是他们非说你看不惯我,我们没和好,我就说我和你和好了,感情天下第一好。他们不信,我才说我向你借帖子的。”
温言瞥了他一眼,表情微动:“真的?”
韩悯重重地点点头:“真的,温辨章,温辨章。而且方才他们都还在外边呢。”
“他们在外边?”
“是啊,现在天底下文人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了。”
温言早已缓过来了,但还是冷着脸:“你活该。”
“那你不生气了?”
他推着轮椅:“我出去看看,顺便帮你解释一下。”
韩悯走到他身后,帮他推轮椅:“谢谢温大人。”
走在窄小的石廊上,韩悯道:“我两个师兄都来了,还有一位楚大人,一直想认识你,所以也带他过来了。”
“好。”温言思忖道,“你怎么会和他们一起过来?”
“我不在宫里住,我搬去柳家了。”
温言有些吃惊,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圣上肯放你走?”
此时,又有个人推开文渊侯府的门。
他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三个人,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三人站定作揖,他问:“韩悯呢?”
楚钰道:“韩大人好像是惹了温大人生气,温大人气得推着轮椅就走,韩大人追过去赔礼了。”
正巧这时,走廊上的温言问韩悯:“圣上肯放你走?”
韩悯哼哼道:“他当然肯了,他为什么不肯?反正他最讨厌我了。”
他推着轮椅走到堂前,然后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傅询有些无奈,抬眼看他,道:“原本是不肯的。”
韩悯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松开木轮椅,温言往前滑了两步,才被他重新按住。
口花花被当事人听见了,韩悯只好讪讪地朝傅询点点头:“陛下。”
傅询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韩悯想了想,也不好松开温言的轮椅,楚钰便小跑上前:“我来我来。”
韩悯只好向温言介绍:“这是楚钰楚探花郎,楚琢石。”
“温言温御史,温辨章。”
楚钰扶好轮椅,同温言打招呼:“幸会幸会。”
温言不太习惯他过分的热情,或许又被他闪闪发光的衣裳晃了眼,只是扯了扯嘴角:“幸会。”
“好好相处。”
韩悯吩咐了一句,就走到傅询那边。
“陛下?”
“嗯。”傅询扫了一眼余下四人,“朕找韩悯有事,你们、自便。”
说完,他就捏住韩悯的肩膀,要把他带走。
柳停倒吸一口凉气,害怕韩悯被打。
但韩悯愣是站着不动,傅询便松开手,帮他捋平被揉皱的衣料。
他垂下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韩悯,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走嘛。”
最终韩悯还是点了点头,傅询便轻轻地捏着他的衣袖,把他带出去了。
他二人走后,温言淡淡道:“没事,进来坐吧。”
在温言房里喝茶赏帖,柳停看向温言:“你什么时候与他和好了?”
指的自然是韩悯。
“很早之前就和好了,原本就没有什么。”
“是吗?”
柳停推着他的轮椅,把他推到另一边去说话。
“先前你为什么?”
“没什么。”
温言顿了一会儿:“你若有心,就让韩悯离圣上远一点儿。”
“为何?”
“圣上……对他心思不纯。”
对刚直的温言温御史来说,要说皇帝的坏话,还是在私底下,不是在金殿上,又是皇帝的私事,他有点不好开口。
所以他这话,说得极其轻。
而唯一听见这话的柳停分明不信:“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相处长大的。看圣上总招惹他的模样,好像是有点欺负他的心思。”
温言道:“我不是说这个……”
“也该让他离圣上远一点,省得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
温言没再说下去,这事儿说出来,根本没人信他。
一开始他自己也不信。
韩悯与傅询走在路上。
昨日傅询去了一趟恭王府,顺便把江涣喊过去了。
他知道江涣住在柳家,问了两句,就知道韩悯今日要来温家。
所以今日傅询就过来了,还刻意没让卫归跟着来,卫归总喜欢跟韩悯黏在一块儿,必须从源头上掐灭。
韩悯抱着手,转头看向他:“陛……”
他望了望四周,路上行人多,喊“陛下”可能不太方便。
傅询道:“像从前那样喊就行。”
“哦,傅询。”
傅询一脸心碎:“你从前都喊我‘三哥哥’的。”
韩悯满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喊过你‘三哥哥’?”
“你快点喊。”
“我不。”
无意义的重复对话一百遍。
最后韩悯道:“你再这样,我就喊你‘傅苟’了。”
傅询道:“罢了,你爱喊什么就喊什么罢。”
“傅苟”这个称呼,是小的时候在学宫念书时有的。傅询早晨在位置上补功课,写得急了,把自己的名字写漏一笔。
韩悯悄悄咪咪地提着笔过去,把言字边涂黑,添了个艸字头儿。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韩悯都这样喊他。
有一回小王叔做生意亏本,留下一堆空白扇面送给他们,朋友们找小小文人韩悯题字,他给傅询也写的是这两个字。
再后来,再后来就被韩爷爷发现了,韩悯被提溜到德宗皇帝跟前,让傅询也喊他两声出出气。
最后韩悯吓得脸都皱了,傅询却只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这时傅询问他:“你还生气呢?头发的事情?”
韩悯想了想,却问:“你没生气吧?‘傅苟’的事情?”
傅询脚步一顿:“没有。昨日夜里睡着了吗?”
“嗯,还行。”韩悯还特意强调,“我真的没有抱着剑睡。”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傅询说话,韩悯抬起头,看见傅询拿着两个麦芽糖朝他走来。
仿佛许多年都没有变过,又仿佛已经过了许多年。
傅询把竹签递到他面前:“你吃。”
“我不吃。”
“你还生气?”
“不敢。”
“‘不敢’就是生气,你快吃。”
傅询拿着澄黄的麦芽糖在他面前晃,还用手把糖的甜香气扇到他面前,引诱他。
“韩悯快吃,快来吃啊。”
韩悯抿了抿唇,悄悄咽了口唾沫,抬眼看看他,然后嗷呜一口,咬了一口糖块。
他咯吱咯吱地嚼了一会儿,傅询继续引诱:“韩悯,甜不甜?快点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不怪韩悯定力不够,实在是因为糖太好吃。
傅询哄他吃了一口又一口,把两串都给他吃了,就这么看着他吃,看见他唇角上沾着糖浆。
傅询用舌尖顶了顶腮帮软肉,他也想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