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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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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日】

    一觉梦醒,赫然竟是自由身,但闻窗外咯咯声不绝,似是牡鸡司晨。出得门来,四野晨风和煦,阳光明媚,身心略觉舒泰。

    随意徜徉,到得后山山谷,绿意葱茏,繁花似锦,饶曼娜碎步走来,左手持着花束,右手挥着球杆,口中颠倒唱念:“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山石后闪出盛可来:“郡主殿下哪里去,葬花么?”饶曼娜撇嘴:“葬啥花,本宫去栽花。”盛可来:“可这调调……又带球棒去打球么?”饶曼娜:“啥眼神,这是花锄好不?”沈德邻趋前:“好花,俱是中土西土名种。”饶曼娜粲然:“还是沈大官人好眼神,十二钗,本郡特选。”冯之舫鬼魅般飘出,浑不见有半点伤损:“十二钗,咋数来数去只有九朵?”施永清现身接话:“宝钗黛玉退群,妙玉出家,折堕啊。”二人相视,掩嘴吃吃笑。

    蒲宁闷闷绕行,见山中有一亭榭,莺歌燕语,筵席大开,桌上菜肴却是3D图画,几可乱真。一众食客中,潘芸芸霍然起身,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尔后鼓腮不语。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满座笑跌,东歪西倒。叶雨声止住笑,眼中噙泪道:“才子哥果然好私藏,开胃养眼。就怕这图画里有毒呢。”柳如雪立稳娇躯,也嗯嗯应和。肖篱拿出一对银筷,笑吟吟道:“有毒没毒,这筷子下去就试出来了。”众女又是笑跌,梨花海棠花枝乱颤。潘芸芸诶呦一声:“这些菜若有毒,俺们郡里那菜就是砒/霜了。俺不怕,毒死也吃。”众女遂齐声道:“我们吃我们吃。”

    蒲宁于亭外,隐约听得说到自己,连忙抹身走人。才数丈,又见一亭阁,也是人声鼎沸,吆五喝六。蒲宁探头张望,见冤家曹北辰腆腹而立,举杯念白:“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女儿愁,我等到花儿白了头……”

    傅云高呵呵一笑:“曹老大少卖惨了,穷人面前卖穷,比炫富还屌,鲁迅说的。”施永清点赞:“鲁迅说得好。诶,冯帅到你了,这回可别躲哦,家丑不可外扬,别人的另说。”冯之舫缩在一角,支吾半晌,冷然暴声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女儿愁,绣房窜出个大马猴!”

    众人嘎嘎大笑。李涯蹙眉,朗声道:“下文呢?帮你补完吧: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蛮应景的。”曹北辰赞:“好嘢,神补刀。”施永清嘟囔:“好啥,这不把咱几个都涮了么。”

    蒲宁只觉胸中浊气上涌,拧身就走,空谷中踽踽独行。山谷尽头有高坝耸立,登坝

    而望,惟见白茫茫秋波浩渺,直似葫芦湾即景。暮色沉降,岸上有人高声唱偈,又是傅云高:“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歌声起处,暮鸦惊飞,萧索肃杀之极。施永清与冯之舫闻声而至,拊掌叫好。

    蒲宁瞠目而视,愤然道:“这咒念,该有多恶,什么仇什么怨,穷追猛打不依不休,啐!”数日积下的腌臜浊气,长达年余的退让求全,登时怒忿喷涌,急就一书,啪喇贴于坝上,将一窝子尽皆封堵,尔后拂袖而去: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人生一瞬,逝者不可追。

    善待旧谊,自当以同怀视之;恣意为恶,天厌之,还报以传统美德——

    去岁一别两杳然,

    他年若遇鬓成斑。

    妈祖庙前频拜祭,

    的卢作马走平川。”

    前诗所言之“去岁”,乃虚指,准确说是两年前,也是国庆,他们又有过一次小聚,饭局就设在白沙洲隔壁河涌的顺德佬菜馆。蒲宁匆匆赶到,一屋人已经开吃了。

    众人起身鼓噪,蒲宁逐一寒暄道歉,十来号人,都是上回扎堆玩的一拨,本埠为主,曹北辰却不在。东主傅云高示意蒲宁,坐靠墙那边,男女结合部留空的椅子。蒲宁坚辞,靠门边跟沙一苇和沈德邻挤堆,沙一苇挪开,让蒲宁挨傅云高坐下。

    施永清拎着茅台过来,说他们都喝过几轮了,着蒲宁自罚三杯,蒲宁端起就干。傅云高笑眯眯看着蒲宁:先喝汤,肚子打点底,去年大伙在鼓浪屿玩得很嗨,念老弟酒品好,三催四请总算赏脸,今晚再喝个痛快,别怂哇。又问:吃顿饭还带个包,有啥好礼物?蒲宁边嗦汤边嘟哝:撑舢板过来的,水性不好,里头装着救生衣呐。对面饶曼娜咯咯笑道:大话精,少骗人,再罚,我给你家倪裳打过电话,说你从龙岗赶回来,白瞎了我们的好意,还特意把饭局设在你家隔壁。蒲宁只好又自罚一杯。

    按饶曼娜说法,这顿饭只是餐前甜点,主菜是两天后的入学30年大聚,饶曼娜和傅云高发起,沙一苇、施永清和冯之舫三大主厨掌勺。两天两夜流水席,首日母校一日游,次日群体自由活动,全员住店,酒店就傍着老校区。蒲宁匆匆回来,除了赶这顿饭,还要顶倪裳的档,看守鸟巢。

    蒲宁遵嘱,起身给三位主厨敬了一杯。

    潘芸芸道:这次大聚会,很多人都天老远回来,教授是东道,还躲着不见,嫌弃俺们呐?蒲宁赶紧拱手:哪敢哪敢,回校做了一年课棍,校恐症了都,饶了我

    吧,这不有倪裳做党代表么。饶曼娜撇嘴:倪裳是倪裳,你是你,老是单飞,就不怕倪裳休了你?一旁沙一苇嘟囔:他倒是巴不得给休了喂。蒲宁瞟一眼沙一苇,一时语塞。

    施永清自傅云高那侧探出身,歪头问:蒲宁,大家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别介意哈,我们印象中,大学时你很不起眼的是吧,咋不声不响就把倪裳夺走了?

    蒲宁愣了愣,随眼扫去,众人俱是灼灼逼视。

    这一幕,蒲宁次日脑积水清空才反应过来,此后越想越气:丫的凭什么,敢提这么无礼的问题?不过当时,蒲宁脸上是灿烂的,童真凿凿,一五一十答题,还说,处了半年,觉得搞对象不好玩哦,跟倪裳闹起了别扭,倪裳一气把他休了。寒假回家,蒲宁整日价蔫搭搭的,偏巧倪裳一封信追杀过来,给爸妈看到,尅了他几个晚上,回校,乖乖找倪裳认了错。

    众人哦一声,状似恍然大悟。

    蒲宁又道:一个好女人是一所好学校,同理亦然,男人女人是相互成就的。又听得沙一苇嘟囔:还不知道谁成就谁呢。蒲宁瞪一眼沙一苇:你一外人,少叽歪好不?沙一苇一张黑脸登时更黑。蒲宁笑笑:可能,我傻人有傻福吧,赚到了,以前就有看相佬说,俺夫妻宫和鼻子不错,命中有贤妻。言毕,快速扫描各男丁的脸,顿时住口。

    盛可来窝在墙角,难得安静了一晚,这时站起,举杯邀大伙干杯,老黄段子讲起。说是去年,鼓浪屿,沙一苇几个大厨僻静处晒日光浴,剥光了身子,埋进沙堆,只用太阳帽扣住关键部位。好死不死,一群大妈溜达过来,见有帽子,捡起,这下露馅了,大妈瞅了半天,愕然道:呀,这玩意还有野生的呀?

    男女哄笑,被编派的三个男主起身追打盛可来,蒲宁悠悠补刀:另一大妈发话了,切,少见多怪,蚯蚓不野生还家养啊?瞬时,蒲宁又成追打对象。

    哄笑过后,斗酒开始,蒲宁跟傅云高对垒,欲与天公试比高。沙一苇对着施永清挤眉弄眼:大师别动,这样子拍下来做头像,迷死人了喂。一干人则忙着拍照录影。

    大闹一场,饶曼娜过来,叫蒲宁拿手机出来,加好友,拉他入群。蒲宁叫苦,说刚把所有群退干净,准备埋头干活,群是决计不进的了,就算进去也呆不久,到时退群影响不好。众人不许,饶曼娜大叫:先进来再说。

    无奈,包里取出手机,打开,由得他们扫码,不成功。蒲宁连连应承:行了,回家我让倪裳拉我进群,决不食言。那几个对眼,互击一掌:大功告成,耶!

    告别,踉跄上车,抬头,见三个大厨勾肩搭背走过,沙一苇斜眼扫来,满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