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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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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仲季叫人来取货,一批画装车拉走。蒲宁告诉来人,有两幅是给别人的,借贵地寄存,届时来者自取,支持人脸识别。

    说到底还是心软,趁还有余力,花了一天,一气又画了两幅,人物肖像,古典技法,超现实意象少许,不为难行外人士了。其一是肖篱,迷蒙远山,埃舍尔城堡前,迎风而立,双手护着鼓荡的湖蓝长裙,长发拂面,有云翳掠过脸颊和眼眸。另一是小辣椒杜芒,低角度仰视构图,云天旷野,一双大长腿格外招眼,掀起衣衫露出小蛮腰的刹那,葡萄藤陡地蹿升,如长蛇漫舞,鸟雀落叶腾空而起,青春气焰冲天。

    说来还欠王耶路翎的人情,就不急在一时了,总得喘口气对不,连倪裳委派的督查员虎妞都看不过眼,皱眉投诉:铲屎的,别天天顾着玩泥巴,老大不小了,现实点。

    蒲宁求问:“啥叫现实点?”虎妞:逸GG带回的罐头吃完了,别天天用大虾糊弄我,那东西吃多了对肠胃不好,你看咋办吧。蒲宁:“虎妞童鞋,八项注意咋说来着?……好吧,咱们去超市瞧瞧,不过路有点远,要过桥到鳌头那边,那家宠物百宝店宝贝多。”

    小青照例缩在孵化箱,兢兢业业孵它的蛋蛋。趁小青中午用餐,蒲宁偷偷开箱查验过,蛋蛋又多了三个,势头不错,前景堪虞,可又不能说破。锁好门,左手抄起虎妞,托住它的肚皮,一副上好的天然的毛皮袖套,人猫上路。

    才出院门,虎妞就身子一抖,紧绷绷揽住蒲宁小臂。扭头一瞧,果然,又是那大黑,爪子搭住铁栏栅,阴恻恻盯着虎妞。蒲宁转身,将虎妞平平托起,右手握住后腿,秒变一挺AK47,冲着大黑扣动扳机,伴以音效:哒哒哒哒哒……大黑应声而落,拧身狂奔而逃,不留神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扑地。

    蒲宁哈哈大笑,收好武器:“妞妞学着点,扫黑除恶,绝不认怂。”虎妞也不言语,只把蒲宁手掌舔得湿答答的。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余晖中,蒲宁踏歌而行,一老一少心情大畅。迎面而来的路人也笑容满面,招手致意,还有献飞吻的,蒲宁一律挥手还礼,不失师范,还对虎妞道:“瞧瞧,你家铲屎官平时足不出户,照样万儿响叮当,天下谁人不识君啊。看来美协副主席那位子,俺是不是献身一把,坐它一坐?”虎妞睁大眼:有钱么,能换好多小鱼干?蒲宁傲然:“谈钱就俗了,为人民服务。”

    “哥哥仔,等下等下。”一号院对面,榕树头下,一老太急急跑来,给了蒲宁一根粟米棒。蒲宁认得,这老太天天在那摆摊,卖她的野菜野果,倪裳时不时随手买点,帮衬生意,说老人一把年纪不容易。

    “哩个靓妹崽,係你屋企嘅猫咪咩?唔怪之得咁斯文啰。”老太一脸慈祥,絮絮叨叨,说这猫每天一早就来菜摊报到,蹲在那里帮手看档,等她卖完菜就走,还以为是岛上的流浪猫,给东西也不吃。这猫咪是岛上明星,“好有灵性,个个都识得?。”老太枯瘦的手摸摸虎妞,未等蒲宁道谢,转身而去。

    蒲宁这才明白,这一路享受的礼遇由何而来,这虎妞,敢情是白沙洲小七啊。“嗯嗯,这也说明

    俺家风好,教女有方,所以这粟米就归我了。”言毕,用嘴撕开粟米包衣,亮牙嘬过去,钉耙似的刨一大口,“唔,好吃,弹牙,浆汁饱满,又糯又脆,妞妞也来一口。”

    虎妞扭头别开,一脸鄙夷: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桥头护栏,有一副大大的告示牌:禁止攀越,后果自负。蒲宁心头一凛,想必,这里就是那小孩落水之处,许久没黄大雄消息,也不知后事如何。

    过桥不远,鳌头村地界有条热闹街市。到了宠物百宝店,进门放下虎妞,由它领着直奔猫粮货架。虎妞人立着,扒拉出一个罐头,蒲宁在另一堆拿起一罐瞧瞧:“傻妞,我这罐贵多了,深海无污染,还有各种元素添加,要这个吧。”虎妞抱紧它那罐:你好有钱?你别管,我要逸GG买的那个。蒲宁听命,把架上剩下的十几罐全扫进篮里。

    一扭头,不见虎妞,急寻几步,却见虎妞在隔壁货架,挨着鸟雀秋千架,嘴里叼着一包东西。蒲宁拿起一看,是墨鱼骨,恍然大悟,伸手点赞:“这姐姐当的,好,给小青也买一个,补补钙。秋千架就算了,你妹子村姑一枚,高档货它不要的,给一把月季藤就能玩上半天,嘶啦嘶啦没完,也不怕刺着,牙口那是真的好。”

    小店吃了木桶土鸡饭,左手揣猫,右手拎袋,晃晃悠悠绕到江边湿地,这里有家酒店,绿岛大酒店,五星级,富贵逼人,周遭收掇得规规整整,林荫小道曲径通幽,金黄路灯傍地亮起。放下虎妞,点起一支烟,一小一大一前一后,嘣嚓嚓猫步走起。

    “蒲老师真逗,猫咪也真逗。”一女声噗嗤一笑,扭头,是涓涓,一身皂青暗花衣裙,婀婀娜娜立在树篱边。蒲宁一脸尴尬,顿步致意。

    涓涓近前,香氛扑面,嫣然道:“好巧,蒲老师进里头坐坐,喝杯咖啡,阿伦给我开了这家店子,也有点事做。”蒲宁指指虎妞,弹弹烟灰,回道:“谢了,不方便。”涓涓柔声道:“自家地头,不妨事的,那就在花园外头吧。”

    蒲宁无奈,猫腰抄起虎妞,跟着涓涓入了花园。

    园子里散落着数张桌子,远远有三几台客人,夜光中一片静谧,有侧门连接大堂酒吧。落座,涓涓唤人端来两杯咖啡,蒲宁优雅地捏起杯子,呷了一口,呀,颊齿留香,风味满溢,便问是啥。涓涓探身摸摸蒲宁怀中的虎妞,笑道:“别问,好喝就行。”蒲宁抽抽鼻子:“猫屎……咖啡?”涓涓掩嘴一笑:“蒲老师厉害,什么都瞒不了你。”

    涓涓说,酒店二三楼还有她一个场子,水疗馆,改天请倪裳嫂子去叹叹,蒲老师好福气,有这么漂亮贤淑的妻子,倪裳嫂子也好福气。蒲宁拱手,抿了一口猫屎。

    涓涓又问,有没看她的朋友圈。蒲宁点头。是瞟过,跟所有初为人母的女人一样,除了晒娃还是晒娃,不过最近好像少见了。蒲宁随口赞起娃儿的可爱。“真的?你也觉得可爱吗?”涓涓脸放霞光,眼里一池秋水。蒲宁使劲点头,又灌一口猫屎,再次静场。

    只好掏烟,伸手去拿烟盅,忽地,女人涂着淡粉指甲油的手搭上手背,抬头,涓涓触电一样缩回手,双颊绯红,深埋下头,只

    看得见长睫、鼻尖和前翘的下巴。蒲宁才要起身走人,只听对面呢喃道:“那天晚上,是你吗?”蒲宁一怔:“哪天?什么是我?”

    涓涓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埋到胸口,一头秀发掩面,只听到仙客岛几字。蒲宁脑中噼啪一声,猛不丁想起,百日宴那天盛可来说的半截话,跟着脑袋嗡的一声,忙道:“哦,那天吃完饭,阿伦一路送我们回岛,你们喝酒K歌,我们几个就下船了。”

    涓涓倏然抬头,定定望着蒲宁,眼神空茫,嘴微张着,半晌说不出话来。蒲宁怕了,忙问怎么啦。涓涓回过神,撑着扶手挣扎站起,脚步踉跄,穿过草地进了大堂。

    一个女人,她无所欠缺。你偶尔爱着

    她恍若大理石和黑炭雕就的美目,虽然此刻

    你想不起什么恰当的比喻。你端详着

    她恰到好处的轮廓,在与之协调的氛围中

    你遇见她,约她喝茶,并且把玩着她的手指。

    一个女人,你不能让她和你睡觉。你由着她

    把爱情毁灭在自己体内,由着她

    大笑不止,由她尽兴,由着她走向萎死

    在她自己的夜晚,为她而美丽。而设若她

    哭泣——你就由她哭去且不施抚慰。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又是一个前人有诗为证,来自克里斯托夫·梅克尔。

    更久远,17世纪,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靠战乱捣腾小买卖的大胆妈妈一声哀嚎:和平爆发了!

    白沙洲,踏着夜色和夜露,哼着调调回家的蒲宁,一头雾水的蒲宁,浑然不觉,幽深夜色中,无数食草食肉兽已酝酿成熟,趴伏在他周遭的山崖上,舔着牙咂巴着嘴,随时伺机扑来。没有仪式,没有开场哨,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围猎早已悄然开始,属于他的战争全面爆发。

    唯一的告知来自倪裳,跟他一样云里雾里的女一号:“老哥,这些天吃得饱饭吗?不知咋的,饶曼娜接连给我发信,还约吃饭,我回她了,说在外地,回来再说。信息都转发给你,不知道啥意思,感觉朋友圈这些天乱哄哄的,我天天东奔西跑没心思琢磨。她好像在跟谁暗杠,看我的面上,可以就帮帮吧。”

    三条信息。第一个是MV,《大鱼海棠》主题曲,片子貌似在热播;第二是影评推介,《放牛班的春天》,片子是好片子,于蒲宁却算是古董了;最后也是个链接,说的是月牙泉,糟心的现在揪心的未来,起首是田震那首《月牙泉》,还有饶曼娜的附言,说这是她下一站的浪游地。

    蒲宁粗粗扫过,一笑:这人呐,人前扮高冷,人后就套近乎。且不理她,去开了朋友圈门锁。

    下拉半天,就没见着饶曼娜踪迹,也不见傅云高,其余人等倒是熙来攘往,倪裳闷头闷脑在底下点赞鼓掌。不对,那俩是圈群住持,这热闹街市哪少得了他们。再一回味,噢,对了,径奔“古墓”,把那几个都放了出来,择其要者按当日时序回放。

    潘多拉的盒子就此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