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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胤祥一行人路途去向是直隶、山东、河南直到江苏安徽一带。一路南下, 山东江苏一带河堤尤其危险, 灾情日益严重。路途越来越不好走, 涌入城中的灾民越来越多, 而户部能拨下的赈灾粮明显不够, 不仅赈灾的施粮点少, 粥水稀薄, 且地方官员常拒绝接纳外地灾民。
胤禛胤祥看了此景更是痛心疾首,日日奔波。加之一路膳食住宿皆是简陋,两人皆是明显瘦了下来。幸而带了个云烟是丫头,一路虽苦, 好在能将两人衣物洗漱伺候干净齐整。而云烟一张巴掌大的脸更是愈见小小的尖下巴。
行至山东时,正在行走中便看见路边有饿倒的饥民,多是孩童和老人靠在一起奄奄一息, 瘦弱的身子和破碎的衣衫,被连绵的雨滴冻得瑟瑟发抖。
云烟瞧见此景眼眶一阵酸胀, 眼泪几乎要落下来。瞬间想起从前在另个时空月底没饭吃省钱给妈妈买药的日子,也没有他们这样性命垂危露宿街头。云烟掏了自己随身小包袱里的碎银子下马奔去拿给一位老人和一个孩子, 他却颤抖的连抬手接下买馒头的气力也没有,摔倒在路边。
胤禛看见忙叫侍卫上去扶,胤祥不顾身份的下马上去掐了老人的人中,他才悠悠转醒。云烟忙冒着雨奔去买馒头回来放在他们颤抖的手上, 头发滴着水。
身边下了马的胤禛看着这样雨滴下的民生,眼里都是漆黑的痛。
他的眼神慢慢停驻在捧着馒头蹲在老人身前的云烟身上,那样苍白的侧脸、淋湿的发梢和单薄的身影。
连日下来, 云烟养成了个习惯,就是吃一个馒头,会只吃半个,留下半个放在包袱里。路途上遇见奄奄一息的饥民她便会拿了自己包袱里的碎银子和留下的馒头下马上去塞到他们手里。只是,这样卑微的小努力,不过是杯水车薪。
行至河南,夜晚在简陋的客栈刚歇下,云烟去点了煤油灯后上去铺整简陋的床铺让胤禛坐下,再帮他去解领扣,脱下微湿的衣衫,蹲在他腿下给他脱下湿靴子湿袜子,摸了他脚背都是冰凉的。忙抬头站起出屋去打热水。
客栈简陋,热水更是金贵。胤禛胤祥这样的人,谁忍心让他们这样等着,受这样的腌臜罪?云烟是在现代工作讨过生活的人,哪里不知道生活的艰难和钱在关键时的用处。掏了荷包里的碎银子给店里一个面善的小二,又客气的请他帮忙。好容易打来两桶热水,云烟满口致谢。
云烟身量弱,好容易搬了一桶到胤祥房门前,小川子开了门就见胤祥已经脱了长袍,一身月白色里衣站在房里,他高大英挺的面貌益发衬得屋子破败不堪。
云烟全力提着另一桶热水进了隔壁胤禛的房间,见他已经在煤油灯的小桌上铺了纸笔写信。云烟过去烫了盆,又取了包袱里的帕子,倒了热水蹲在膝下,把胤禛一双冰凉的脚放入热水里认真的揉按,捏着他的脚踝,将一双脚渐渐洗至温热。
油灯昏暗,屋舍简陋。
这一切,都和四宜堂相去甚远。只有这样的人,这样的动作,始终如一。
门外传来叩门声,“四哥”,胤禛头也没抬的应声“进来”。
胤祥身着里衣,推门走进来,看见云烟蹲在脚下正给胤禛洗着脚,垂在身后的辫梢还是湿的。
“云烟,头发湿的进屋还不快打散,这里也没外人。你这样捂着要生病的。”胤祥走到胤禛身边坐下,看向蹲着的云烟。
云烟听了胤祥的话,手下却未停,恭敬的回道:“谢十三爷关怀,奴婢不碍事。”
胤禛顿了顿笔,侧首说:“快去罢”
云烟应声,洗完脚后收拾停当。胤禛和胤祥坐在床榻上讨论着筹款赈灾的办法。
毕竟是女子,云烟只得在角落边小榻前拿包袱布暂时勾挂了布帘,缩在布后,快速擦洗了下手脚,解了辫子,打撒头发用帕子擦擦就收了布帘出来。开始收拾室内,拿了胤禛胤祥换下的外衫去洗,回来的时候胤祥正离开。知道胤禛要睡了,便又拿了自己随身的干净衣衫包了枕头,给胤禛的床头垫上,才扶他上床睡下,又拿了干净外衫给他覆上小腹处。
胤禛抬眼看了看身前散着头发低头给他掖衣角的云烟,油灯下这样破败的小屋里,她的面貌却如此单薄而温暖。
云烟轻轻吹灭床头的煤油灯,胤禛的侧脸微微蹭了蹭枕边,闭上眼。柔软的棉布上是淡淡的她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天涯海角,仿佛还是在一个地方。
夜半里,惊雷阵阵,闪电划破长空!罕见的倾盆大雨轰鸣着降临人间。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胤禛被惊的翻身而起去推窗,看见窗外呼啸的雨势。果然听外面已经开始嘈杂——
“河堤决口了!”
云烟一身单衣的弱小身子站在胤禛身边,听到这句叫唤不由得一震,眼睛一睁就去看胤禛。房门突然被推开,来的是一脸焦急的胤祥,他一身单衣就冲过来。
胤禛迅速转身说,穿衣,我们走!
当云烟跟着胤禛胤祥连夜冒雨赶至堤坝时,见场面混乱不堪!
倾盆夜雨,决口的河堤还未堵上,而大雨更甚,决堤的洪水漫过来,脚下洪水已经漫到脚踝。
火把缭乱,救防填堤的官兵和百姓们几乎无人指挥。踩踏,叫嚷,还有孩子老人嚎哭的声音,阵阵揪人心肺。
胤禛怒不可遏的不顾大雨冲上河堤,拉住一个居中奋力协调的小官吏问:“你们知县呢?知府呢?怎么没人指挥救堤”
小官吏顾不上回答胤禛,便指挥着官兵和百姓去堵堤坝,但是场面实在太混乱,收效甚微。
胤祥又揪住一个小兵问了同样问题,小兵在雨中喊:“知县家受了水淹,回去带家人搬东西了。知府路远还没到。”
胤禛一听,更是气得怒不可遏!摘了腰间牌子下来给侍卫说,让快马去通报知府衙门,让他带兵滚来救堤,一炷香再不到等着掉脑袋!
整个世界全是大雨和洪水,夜色下几乎是骇人的混乱。
雨水顺着胤禛的脸颊流下来,火光中的眼眸忽明忽暗。胤祥侧脸与胤禛的目光碰了一下,卷起袖子和胤禛一起上了堤坝——
身后的小川子看着二位爷的样子,一下骇住了。忙叫着:“爷,使不得……”
云烟睁眼看着两人背影,心中涌动着的激流恰似这倾盆大雨。记忆中的小时候,家乡也发过一次洪水,下课的时候水漫过膝盖,其他小朋友有爸爸扛着,但她没有,她一个人冒着雨艰难的爬回家,后来电视里报道抗洪抢险时死了不少百姓和抢险的解放军哥哥,他们的家人都是伤心欲绝。没有想到,回到三百年前的这里,却要亲眼目睹这样一场灾难性的洪流。
云烟咬着唇迅速跟上去,冲入大雨里。身后的小川子和侍卫们一见忙跟上去。
胤禛和胤祥冲上堤坝,开始和几个小官吏一起指挥官兵和百姓堵决口。云烟瘦小的身躯挤在他们身边的人群中,浑身湿透。他们的喊话都在大雨声中微弱而模糊,但云烟听到了就会帮他们一起呼喊告诉身边的官兵。
纵然他俩一身便服,雨夜里同样那样狼狈,但他们的气势和指挥的有度还是起了作用。决口眼看就能堵上,但——
轰轰!天边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雨水就像被兜头倒下一样淹没这个世界,洪水冲击上来,各处决口!
河堤上的官兵已经明显不够对付各处决口,洪水迅速蔓延至小腿。眼看着决口处洪水漫过来,淹没到了民宅,到处是嘶吼和孩子的哭喊,而夜黑的没有尽头,只有闪电和雷声在人间徘徊。
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倒在云烟身边,肩上的沙袋掉下来。云烟大喊,艰难的扶起他,帮他一起抬起沙袋去堵附近的决口,浑身都湿透。决口上的沙袋被新一轮的洪水冲击的掉落下来,云烟就死死的抵住,拼命的和身旁的人去抬沙袋塞上去。她单薄的身躯全部湿透,下半截浸在水里,帽子也不知何时掉了,漆黑的发粘连在她苍白的脸上,浑身狼籍。
洪水又漫上来,一个沙袋掉下来,云烟已经扛不起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躯冲至云烟身边,一双大手一个熟悉的肩背扛起沙袋,将它稳稳的抬起塞到决口处。
“你怎么能……”透过雨声,一切话语都是朦胧的。
云烟无力的抵靠在沙袋后喘息,看着近在咫尺也浑身湿透的胤禛,在忽明忽暗的闪电下,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那么亮。
“四爷,这不安全,你别……”雨声淹没了云烟已经哑掉的嗓音,她无力再大声。身边有人仍在抬沙袋,云烟顾不上说话就想去帮忙,身边的胤禛顶上去,帮着一起扛沙袋。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人们心中的祈求,终于缓下来,雨势渐弱。知府带来增援的官兵也终于赶到,迅速上来抢险堵决口。
身下的各处决口终于渐渐堵上,云烟几乎瘫软在水里,一张脸上毫无血色。
胤禛和云烟靠在沙袋后喘息,两人的目光在这高耸沙袋的一隅后相碰。
雨幕下,胤禛抬手将云烟单薄的身子横抱起,高大湿透的身影在堤坝上那样孤寂而挺拔。
天色终于露出微光,洪水,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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