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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平生至幸
长生岛,连空气之中都飘散着一股甜香。
慕流苏在侍卫的搀扶下,行过木板, 上了岸。环顾四周,只见晶石横陈, 而四周高大的树木, 全是本应根株矮小的灌木。他示意蓝小翅跟在他身后, 蓝小翅到了这里,也不敢再皮——让迦夜发现她跟来了, 不是件好事。
她拉拉头盔的青铜面罩, 把脸盖得严实一些。慕流苏这才举步往里行去。走了不多久,已经有人迎上来——黑袍红伞,正是暗族的常见装束。慕流苏问:“迦夜何在?我就不用再自报家门了吧?”
暗族战士对他欠了欠身, 头前带路。慕流苏往前走, 身后蓝小翅和丁强等人都跟了上来。
等行至石洞口,慕流苏心头微跳——这石洞明显是人工开凿,这里很久以前,说不定根本不是一座岛屿。蓝小翅等人估计得不错, 这里以前不过就是小块礁石,有人不惜耗费巨大财力物力,硬生生在这里堆砌了这座海岛。
而这座石洞……可能是为了将长生泉从深海引流而出所建造,这需要多少能工巧匠?更可怕的是,大凉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那么很可能,这些工匠还在这里,或者说……已经全部都不在了。
他心思百转,行走了一个半时辰,身后天光已经不见,前方隐隐听见水声如瀑布。引路的暗族人站住了,在前方,迦夜站在前面,长生泉在他身后从高往低倾泻而下。色泽如链,美得妖异。
慕流苏说:“迦夜?哼,先王的信,是你发给我的?”
迦夜从腰中摸出一枚纯金腰牌,慕流苏目光凝结如针:“暗影龙卫?”
迦夜将腰牌收好,说:“你既已知我身份,当然知道这里住着谁。怎么,去见主子,还要带侍卫和刀剑吗?”
慕流苏说:“若见旧主,当然是不必如此,但如今我并未见到旧主,只是见到一枚腰牌而已。”
话作此说,只是不愿示弱了。迦夜在此,以他现在的武功,自己带不带侍卫又有什么区别?其他人倒也罢了,反正是他的侍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死在这里虽然可惜,到底也不算冤枉。
可蓝小翅……唉,如果自己回不去,自己的妻儿好歹还能托她照顾。
现在也是没办法,带不带进去,也都是吉凶难料。而且这丫头素来多智,如果让她跟着,说不定能有什么转机。天啊,自己竟然这么想。
迦夜扫视慕流苏,从他脸上看不出不安,到底是大凉宰辅,武力与险境,还镇不住他。
他说:“既然丞相这样想,那么就随我来吧。”
他转过身,再次出手如电,拍开墙上机关。慕流苏回头看了蓝小翅一眼,当先举步入内。
里面晶石倒垂,池如莲花。长生泉水珠四溅,氤氲水气之中,只见池中一人正在打坐。慕流苏上前两步,撩衣跪倒:“陛下。”
池里的人睁开眼睛,正是宇文疾,看见慕流苏,他一笑,说:“十四岁不见,爱卿倒是容颜如旧。”
慕流苏目光垂地,道:“谢陛下关怀,原以为此生再无缘面见君主,却不想还有再见之时。”
宇文疾说:“可是爱卿脸上,却并无丝毫欢欣之色。”
慕流苏没有理会这一句,他也没有办法强作欢喜,只是说:“听闻陛下肠疾已有灵药可医,微臣已带侠都数百名医者前来。”
宇文疾嗯了一声,向迦夜一扬下巴,迦夜说:“属下这就前往安置。”
他转身下去,宇文疾说:“听说,这些年你将超儿教导得很好。”
慕流苏心里明白他最是多疑,恭敬地道:“少帝天资聪颖,也是陛下大德庇佑,大凉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黎庶安泰。”
宇文疾唔了一声,明显对这些年朝廷中事了若指掌。此时并不打算细问。慕流苏也明白——迦夜能够如此轻易地撺掇少帝,显然朝中有其他人是知道宇文疾假死的。
宇文疾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并不会全心全意地信任谁。
所以他说:“这些人你也辛苦,你我君臣二人久未相聚,好不容易孤岛重逢,就不如留下陪朕盘桓几日。”
慕流苏心中叹气,果然,还是想要扣下他。只要扣住他,宇文疾要回到大凉重新掌权,就很容易。少帝毕竟还年幼,无论如何,也不会反抗他的亲生父亲。或者说,就算是反抗,他也没有他爹的城府和狠辣,输赢也是没有悬念。
他只得再磕头,道:“微臣谨遵圣谕。”说完,他向身后的侍从道:“去找迦夜统领,由他安置你们先行住下。”
说话间向蓝小翅使了一个眼色,知道她最是机灵,是要她见机行事了。要逃要反抗都随她,可别被迦夜宰了。
蓝小翅跟丁强等人一起下去,目前看来,宇文疾并没有处死慕流苏的意思。但这是因为两个人毕竟是幼时至交,如今过了十四年缓和,矛盾有些澹化了。
以宇文疾的性子,等过些时候,再被慕流苏反对、顶撞之时,恐怕杀心还是难免的。
蓝小翅离开石壁,外面迦夜说:“鸦奴,安排相爷的侍从们到外面住下。”
旁边鸦奴应了一声,过来带着他们离开石洞。如此一来,就等于跟慕流苏彻底隔绝开来。
鸦奴带着蓝小翅等人来到一排石屋旁边,躬了躬身,径自离开。丁强终于急了:“大小姐!听陛下的意思,短时间内他是不打算再放相爷离岛了!这不是变相软禁吗?”
蓝小翅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要是皇帝我也软禁他啊。”
丁强无语:“可您得想想办法啊,相爷久不回去,夫人和公子指不定得急成什么样呢!”
蓝小翅说:“行了,我心里有数。”
下午,天光正盛的时候,暗族人都已经歇下。
慕流苏被带到石洞里的一间石室,里面四壁光洁白净,石桌石凳均光滑如玉。他在凳子上坐下来,当然也明白这是软禁他。这样的后果,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毕竟是旧主,能怎么样呢?
他正沉思,外面石门一响,有人进来——是迦夜的随侍奴隶鸦奴。鸦奴给他添上水,又打开食盒,摆上水果糕点。慕流苏知道他是迦夜的人,也不说话。
半晌,鸦奴突然问:“相爷,我们主人说,新旧择一,您恐怕要早作决择。”
慕流苏勐地一惊:“你……你不是迦夜的人?”不可能啊,据朝廷对暗族的了解,这个人是迦夜从小收养的。在他身边十几年了!
鸦奴收起食盒,残缺的右手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阴森。他眸子里亮若星辰,盯着慕流苏,等他的回答。慕流苏说:“我……我不会背叛旧主。”
鸦奴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了,提起食盒离开。慕流苏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阴沉不定——是谁,十几年前就在迦夜身边埋下了棋子?!
他右手残缺,恐怕是苦肉计。温谜不会这么狠毒,金芷汀兰没有这样的城府,是……蓝翡?
石洞外,蓝小翅等人脱下面罩,开始洗脸,丁强就觉得不对——这几个人,不是相府的侍卫!他立刻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蓝小翅说:“嘘,小声!”
丁强明白了:“是……大小姐您带过来的人?”
蓝小翅说:“金鹰、金方义、火雀……”她把人都介绍了一遍,说:“男羽人有翅膀,不方便携带,我就带了这几个。”
丁强瞪她,这不是重点吧?!他说:“您居然让这些人蒙混在相爷的卫队之中!”
蓝小翅翻了个白眼:“拜托,九死一生啊!这么危险,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啊!”丁强无语,蓝小翅转头对金鹰和金方义说:“我说,你俩武功虽然也不错,但是跟迦夜和连镜他们比起来还是差远了。要不还是把昊天赤血喝了吧?”
金鹰和金方义都瞪了她一眼——那玩意儿喝下去之后就只剩三五年的寿命,我们有毛病啊!两个人白了她一眼,洗完脸,又把面罩戴上。蓝小翅说:“啧,真不给面子。”说完,她又笑嘻嘻的问丁强,“丁大哥,你要不要来一瓶?”
丁强摸了摸鼻子:“大小姐,虽然我很乐意给您面子,但是我的武功,喝了也只是糟蹋这样的好东西罢了。”
蓝小翅“切”了一声,抱起衣服,说:“我去洗个澡,都不许偷看啊。”
几个人都是一阵无语,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她倒是笑嘻嘻的,出了石室,就来到旁边的海湾里。鸦奴已经在等候,蓝小翅说:“算起来,也是快十三年不见了。”
鸦奴不说话,蓝小翅问:“你的翅膀呢?”
他还是沉默,蓝小翅说:“我爹早就想好,要派你去暗族?”
鸦奴这才开口:“他说,羽族很难再出现新的贵族。因为这二十年之间,没有人真正称得上,对羽族有重大贡献。”
蓝小翅说:“所以你挖去了自己的羽翼?”
鸦奴神情澹然,说:“如果留着它,我去到任何地方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羽人。”
蓝小翅说:“十几年,就为在羽族换一个地位,值得吗?”
鸦奴转过头,说:“我能换到这个地位吗?”
蓝小翅说:“当然。”
鸦奴说:“那就值得。”
蓝小翅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没有你暗暗留存下来的长生泉,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追到长生岛。”
鸦奴跪下,说:“寒鸦参见羽尊。”
蓝小翅蹲下来,与他平视,说:“当初你要离开方壶拥翠,我以为你能自己去闯一番事业的。看到你如今这样……我觉得我爹真是个王八蛋。”
寒鸦阴冷的嘴角,难得居然也现了一丝笑。八岁那年,在羽族的择师大会上,他偷袭木香衣不成,被蓝小翅伤了右手。随后木冰砚暗下毒手,令他右臂从此不能再受力,否则立时疼痛难当。
父母背弃,恩师袖手,只有蓝翡给他送来一把刀。一把并不锋利的刀。随刀而来的,还有一句话——还想再搏一搏吗?
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寒屋陋室中想了半夜,然后他决定走这条路。
他不愿意回去种地,从此作一个残废。然后,就是十二年。
他说:“我自愿的。”
蓝小翅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后背,他衣裳之下,巨大的伤口被遮掩得很好,这样的触碰,感觉不到。但是那种痛,常人又如何能想到?
她说:“我慕爹怎么说?”
寒鸦道:“他的意思……还是不愿背叛宇文疾。”
蓝小翅点头,说:“意料之中。你觉得迦夜对宇文疾,究竟有多忠诚?”
寒鸦犹豫了一下,说:“上次,因为迦隐反对宇文疾,迦夜几乎杀了他。”
蓝小翅皱眉,说:“这么死忠?”
寒鸦说:“以前,我也不知道暗影龙卫之事。但是听说,他们是大凉皇室的死士,忠诚度不容质疑。”
蓝小翅说:“如果以大凉江山相易,也不能动摇?”
寒鸦没明白,蓝小翅说:“我是说,如果迦夜背叛宇文疾,能自己当凉王,而且轻而易举,他也不会动摇?”
寒鸦犹豫,说:“我不知道。”
蓝小翅将手搭在他肩上,说:“不知道就试一试。”
寒鸦问:“如何试?”
蓝小翅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寒鸦浑身一凛——如果要比肚子有多少坏水,蓝小翅比蓝翡只多不少。
蓝小翅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说:“给我换个表情!”
寒鸦于是真的换了一个表情,说:“我会去试试。”
蓝小翅说:“他现在武功高强,你一定要小心,不要露出破绽。”
寒鸦点头道:“我会小心。”
石洞里,迦夜站在长生泉旁边,看泉水自上而下,奔流不息。那水珠也是清亮的,落在手上,如珍珠般晶莹。
宇文疾这几天都在跟慕流苏谈话,看来他是想看看经过这么多年,慕流苏到底有多少改变。迦夜自然要在外守候,暗影龙卫经过这十几年折损,剩下来的已经不多。忠诚可靠的就更少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没有回头就知道来的是鸦奴,当即问:“隐的伤势如何了?”
他那一剑,下手极重,如果不是长生泉,迦隐早就死透了。鸦奴说:“公子伤势已经好转,小姐正在照料。”
迦夜点点头,面上没有表情。现在他的武功已经足够高强,但是温谜也服用了昊天赤血,还有微生歧父子,一旦逼急了,对方也服下昊天赤血,那就危险了。
如果宇文疾能够早日治愈肠疾,返回侠都重新执掌大凉政权,那么最起码,这些江湖人士不敢相抗。
所以他当然还是不希望以武力去取胜。
鸦奴在他身后站了一阵,突然说:“公子的伤势,得长生泉相助,恢复完好。”
迦夜回过头——什么意思?他说:“这句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了。”
鸦奴说:“我只是突然想到,暗族的皮肤里有毒素,以至于不能见光。如果换一张普通人的皮,而长生泉愈合能力又极为快速,那么是不是……可以治愈暗族人的痼疾呢?”
迦夜冷笑:“换皮以求生,倒是胆大。”
鸦奴说:“属下也是在想,只不知,换皮会不会改变声音容貌。”只能这样了,不能再说下去了,如果让他起疑,就不好了。
迦夜挥挥手,等他躬身退下,石壁里,慕流苏告退而出。迦夜看着他的背影——主要是看着他的皮,慕流苏的皮相不错,在满朝文武之中,也算得上是相貌出众的美男子。否则一向不喜朝廷纷争的青琐当初也不至于就改嫁给了他。
如果换了这身皮,自己是不是就会变成他的样子?他盯着奔流的长生泉,突然心里一跳,那样的话,如果自己返回朝堂,岂不是可以当丞相?哈。
但是青琐和慕裁翎肯定还是能认出来的吧?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觉得很有意思,然后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突然惊住了他。
有一个人的皮,一定没有几个人能看出破绽,因为……这个人已经消失十四年了。
而且这个人,无论权势、身份都在慕流苏之上!他就是大凉国主宇文疾!!
在那一间,迦夜心中狂跳。不,这种想法是不应该有的。
暗影龙卫,从小到大就被灌输以忠君为性命,他们是皇室手中所向无敌的剑。但是人心谁还没有一点私欲?凭什么自己应该是一个小小的护卫?暗影龙卫这么多代人不见天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面色阴冷,心里却似乎酝酿出了一汪毒汁。宇文疾的皮,如果披在自己身上,合身吗?
石洞外,太医们正在研究菌丝。
连镜站在旁边,名为保护,实则一直暗中观察。菌丝可以吸出身体内的很多毒素。长生泉入人体之后,它们会第一时间从血液里将其吸收过来,以为自己生长之用。
连镜心中一跳,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这个人的血液里,有昊天赤血,这些菌丝,也能将之吸收分离出来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蓝翡并没有直接将昊天赤血交易给迦夜,迦夜却能将之注入自己体内了。
他这样想,心中难免就极外留意。
而这时候,有太医发现,这种菌丝在人体内吸收的毒素,当泡在长生泉里的时候,就会“吐”出来。大家啧啧称奇的时候,连镜狂喜。黄昏时分,连镜找了一名被注入了昊天赤血的暗族战士,以让其为迦隐疗伤为藉口,将诳到海边。
他的功力,不是这些暗族战士能比的,何况他们体内只有半份昊天赤血。连镜很小心,偷袭出手,很顺利将此人杀死。
他担心血液凝固,很快将其拖至一个石坑,将其放血。并取出水培的菌丝。
菌丝浸入血液里,当先吸收的果然不是鲜血。许久之后,菌丝慢慢变成了暗红色。而死者的血液很快就凝固了。
连镜无奈之下,也只得将这些菌丝先泡在长生泉里。然后解析出了少量的昊天赤血。他咬咬牙,将这部分昊天赤血注入血液。他的功力远高于迦夜,当然可以感觉到这药力的扩散。
功力提升很明显,但是远称不上可怕。他伸手挥出一掌,心里冷笑,昊天赤血,真是可怕的东西啊。可惜这么一星半点,显然是不够的。
他故伎重施,又找了一个暗族战士,这次有了经验,没有直接将他杀死,而是将他穴道制住,然后将菌丝直接塞到他的血管里。暗族战士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连眼睛都是红的,半是兴奋半是心疼——这些血里的昊天赤血,真是可惜啊。
这次,菌丝提取出来的昊天赤血明显数量增多。
他将其全部注入血脉之中,感觉到那种汹涌澎湃的力量。迦夜,哈哈哈哈。
石洞里,迦夜找开石壁,来到洞中。池里宇文疾睁开眼睛,问:“什么事?”
迦夜走过去,人虽然跪下,目光却有意无意,扫视着他的身躯——这一身皮,自己真的合用吗?
宇文疾只看见他的目光,心中已然一凛。但是他没有动,脸上仍然是一惯的威严,说:“朝中除了慕流苏,还有朕的人。你先联络他们,慕流苏此人,才能是有,但是过于自我,不是一个可以无条件忠于朕的人。”
迦夜站住脚步,对,宇文疾这些年,对于朝中他的忠狗,可是一直没有全盘托出过。自己要冒充他回去,总要在这上面费点心思。他立刻磕头,道:“请陛下列出名册,属下这就去办。”
宇文疾嗯了一声,说:“你先让慕流苏进来,朕要再了解一番朝中局势。十几年,人心若是变迁,恐怕也难免。”
迦夜再磕头:“是。”
等他出去,宇文疾的目光立刻变了——迦夜对他起了杀心?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身上昊天赤血的力量,让他更垂涎权势了吗?不,如今跟着自己,他回到朝中当然是有权有势,如果自己死了,他能得到什么?
他心念百转,当务之急,当然是自救。
不一会儿,慕流苏进来。宇文疾令迦夜出去,外面是长生泉的瀑布,里面人说话,难免听清。他示意慕流苏近前,慕流苏只得上前,他终于低声说:“迦夜已经变节,不再可靠。”
慕流苏心中一惊,宇文疾说:“他如今武功高强,朕……恐怕危在旦夕。”
慕流苏说:“武林之中,温谜也服下了昊天赤血,只有他对决迦夜,能有胜算。”
宇文疾说:“事到如今,可能来不及了。”
慕流苏问:“暗影龙卫是皇室暗卫,陛下能让他们随侍,难道就没有控制的手段吗?”
宇文疾微笑,说:“当然有,流苏,你总是这么机智清醒。”
慕流苏说:“我总归是身为臣下,陛下若有差遣,微臣万死不辞。”
宇文疾说:“从小到大,朕唯一没有看错的,只是你。”
慕流苏并不想接受这样的表彰,他说:“微臣只是希望,陛下返朝之后,能许微臣携家眷辞官返乡。微臣与陛下,总角相交,不敢他求,唯愿以三十年交情,换一个安然归隐。”
宇文疾将手搭在他肩上,说:“好吧。朕应允。”
慕流苏叩首,宇文疾说:“暗影龙卫体内的毒素,并不完全是坟墓地陵的毒素。墙角有个箱子,你去打开,里面有三色香。一旦此香点燃,所有暗影龙卫,但凡沾染,都会皮肉尽烂而死。”
慕流苏走到墙角,里面有许多宇文疾随身的物什,他打开那口装饰华丽的箱子,里面果然有许多三色香。他将香取出,问:“燃于洞中吗?”
宇文疾说:“对。此香对所有暗卫均是剧毒,你传我令,让迦夜带他们进来见我。他与他儿子迦隐都服用了昊天赤血,武功高强,所以这两个人一定要到。其他的人,相信以你的机敏,可以料理。”
慕流苏答应一声,心中到底还是寒凉——这个人从始至终,也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他将香用火把点燃,插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待出得石洞,迦夜已经不在,他暗握了那香,正要出石洞,就看见蓝小翅正在四下游走。他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蓝小翅说:“迦夜不在,我就进来看看呗。咦……”她皱眉,“你身上什么味道?”
慕流苏说:“是三色香,陛下说此香可以引暗影龙卫毒发身亡。”
蓝小翅凑过去细闻了一下,脸色大变:“不对!这香……”她突然反手一掌,将慕流苏打得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慕流苏一愣,这才发觉手掌剧痛!
他吃惊道:“这是……”
蓝小翅说:“这香里有一种原料是落日城的朽木菰,可以致人麻痹,感觉不到痛楚。如果没猜错,我想那香并不是令暗卫毒发,而只是麻痹他们的感觉。真正的毒,应该早已经布下了。”
慕流苏说:“这么多年,他果然还是他,丝毫未变。”
蓝小翅说:“少说点话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慕流苏说:“我……只是剧痛。”说着话头上已经出汗了。
蓝小翅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一把将他提到旁边的石洞里,将他按得坐下来,一手抵在他背上,替他疗伤。慕流苏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制住迦夜等人。你不必管我!”
蓝小翅说:“你好歹还是我继父嘛,他们关我屁事啊。”慕流苏愣住,蓝小翅说:“不到万不得已呢,你还是保住这条命,回去见我娘和裁翎吧。”
慕流苏低下头,背心的热流在他血脉之中奔流席卷。外面迦夜已经赶来,一旦他发现二人,后果不堪设想。蓝小翅没有动,迦夜几乎是贴着二人容身的墙缝走过。三十八岁的朝廷宰辅,突然升起一种陌生的温暖和感动。
江湖人说,得温谜为友,乃平生至幸。
可得到蓝小翅当女儿,也当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