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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气,有些冷,姝宁穿着件白衣,走在街上,手掌冻的冰凉。金珠子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看着稀奇。
“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姝宁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忍不住抱怨道。
“不出来,在李公子眼皮子下面,哪有机会。”金珠子低声道。沿岸柳枝轻摆,光影迷离,他一张脸在昏暗中,也有几分看不真切。
姝宁正要问是什么机会,迎面就走来一个人,那人似是也没有看到前面的姝宁,等到走到快撞上他了,才猛然发觉。
“公子小心呀——”金珠子这么说了一声,伸手要去拽姝宁一般,暗地里却推了他一下,让姝宁径直撞进了已经停下脚步的公子的怀中。
姝宁还未抬头,就听头顶一阵温柔的男声,“当心呀,姝宁公子。”
姝宁抬起头,见一双温柔双目,正含笑望着他。
“是,是你。”这人,不就是那个折扇公子吗?
“姝宁公子还记得在下,也是在下的荣幸。”那人也是君子,见姝宁跌到怀里,也没有轻薄于他,反而还伸手,托着他的手臂,将他扶的站起来。
“抱歉,我没看见你在前面。”
“若是看见了,就没有香玉入怀这样的好事了。”折扇公子轻笑。
“公子说笑了。”姝宁依照金珠子说的,将鬓发挽在耳后的同时,垂眸一笑,这与他当初妩媚妖娆截然不同的姿态,果然让面前公子的目光凝住了。
“姝宁公子深夜外出,是为何事?”这折扇公子,看来也不是忙于急事,在遇到姝宁之后,竟然驻足和他攀谈起来。
姝宁是被金珠子拽出来的,哪里知道是出来做什么的。正在他要编排出一个借口的时候,身后的金珠子,已经代他开口,“公子是想去买些笔墨。”
“哦?”折扇公子来了兴致,“笔墨?姝宁公子深夜买笔墨做什么?”
“公子方才做了一首诗,但手边没有笔墨,所以想出来买一些,将那首诗记下来。”金珠子语气神色,拿捏的恰到好处,实在令人难以怀疑。
“这时候,店铺都打烊了吧。”
姝宁已经知道了金珠子的意思,他顺着金珠子的话说下去,“我很少外出行走,所以……哎,我明日再来买吧。”
说完,姝宁就转身欲走,身后的折扇公子,叫住了他,“姝宁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去我府上——家父平日喜欢宴请文人,府库中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都是一应俱全。”
姝宁心中一喜,正要答应,却看面前的金珠子,向他使了个眼色。他马上想起金珠子的嘱托,摇头道,“太晚了,我这样的身份,也不便前去叨扰,还是明日再说吧。”
有些东西,越是有距离,就越是迷人。
“是我唐突了。”折扇公子道,“这样吧——姝宁公子不妨将诗的内容告诉我,我回去帮你记下,明日裱好,给你送过去。免得白白浪费姝宁公子的精妙文采。”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若是姝宁还拒绝,便是不识抬举了。
“如此,那就麻烦公子了。”金珠子写了许多诗,丢给姝宁,他这几日虽然懒散,但也还是背了一两首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那折扇公子听完,又夸赞了几句他的文采,便告辞走了。姝宁等他走远,才回头望他的背影。金珠子在他身后笑,“公子,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呢。”
“要是我方才答应他……”姝宁开始后悔了,那么好的机会,却叫他白白错过了。只要他今夜寻到机会怕他的床——
“公子若是答应,就只是个暖床的玩意儿了。”金珠子也有些冷,他看着街边卖烤番薯的人,往手掌心里哈了口热气,对姝宁道,“公子吃烤番薯么?”
姝宁从前虽然过的低贱,但如今成了花魁之后,吃的都是珍馐佳肴,哪里看得上那乞丐才吃的东西,他听金珠子说完,面露嫌恶,“你自己吃吧。”
金珠子知道他的娇气做派,也不问第二遍,自己跑过去,拿了两个铜板,买了个烤番薯,抱在手里,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热气熏的他脸颊红红的,擦了胭脂一般。
姝宁冻的发抖,却不愿纡尊降贵吃那样的玩意,只抱着手臂问,“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金珠子烫的吐出一截舌头,“嘶——回去吧,外面也怪冷的。”
听金珠子说完这句,姝宁直接撇下他走了。
之后几天,姝宁便经常在离开楼里时,遇见那折扇公子,两人偶尔会交谈几句,若都闲暇的很,还会找个地方,慢慢的喝茶。
一开始,姝宁还紧张的很,怕那折扇公子,又让他作诗。但后来发觉,那公子,只和他说一些见闻和趣事,如普通朋友一般,聊起来,并没有什么芥蒂。加上他频频表现出对姝宁的好感与亲近,让本就急欲攀附上他的姝宁,有些飘飘然了。
姝宁开始晚上与李公子翻云覆雨,白天又端着姿态,与那折扇公子相约泛舟湖上,李公子那边,不用说,对他百依百顺,有求必应,折扇公子呢,也与他暧昧难言,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姝宁便真的把他们都当自己的裙下之臣了。恰好金珠子有事,要离开楼里两天,他留了一张纸给姝宁,“公子,这上面的诗,你好好背一背。”
姝宁坐在梳妆台前,正画着眉,想着稍后,要去赴折扇公子的约,听到金珠子这一句,也是漫不经心,“知道了。”
金珠子看他这副敷衍模样,也没有生气,只走到他面前,将宣纸一卷,塞进他的胸口,“公子一定要记得。”
姝宁抬眼看他,“知道了,我会好好背下来的。”
金珠子这才放心的走了。只等他出门之后,姝宁将那宣纸一折,丢进了柜子下的百宝盒中,继续对着铜镜描眉画眼起来。
……
“诶,爷,您里边儿请。”小二将白方巾往肩上一搭,迎上前来。
折扇公子,也是王爷之子,姓解,名挽衣,领着身后的人,上了楼上包下的雅间中。
姝宁还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他只知道,倾君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只有极有身份的人,才能过来。他虽然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却鲜少有人,带他出入这样的场合。他一时有些局促,等到解挽衣亲自落座,为他倒了茶之后,他才惊醒过来。
“这里的茶水,也是一绝。”解挽衣生的一双笑唇,即便不做表情,也是一副微笑的模样,“姝宁公子,尝尝如何。”
姝宁哪里会喝茶,他陪恩客,向来都是喝酒的,但是面前的人盛情相邀,他怎么也不会推拒,举杯抿了一口,胡乱的夸赞了一声。
解挽衣眉眼弯弯,“喜欢就好。”
姝宁被他的笑,弄的有些迷惑了——他已经有些喜欢自己了吧?
两人正品茶时,一个奴才忽然捧着个卷轴走了上来,解挽衣抬手将卷轴取下来,递给姝宁,“上次姝宁公子要裱起来的诗,我觉得写的极好,就多留了几日,细细品味——还请姝宁公子,不要见怪。”
姝宁将他递过来的卷轴,接了下来,看也不看。
解挽衣怔了一下,而后道,“姝宁公子不看一下么?”
姝宁连忙将搁下的卷轴,拿起起来,“看,自然是看的。”他将卷轴拉开,上面两行墨字,写的龙飞凤舞,姝宁不懂书法,却还是捧了句。
解挽衣道,“在下,还想向姝宁公子道个歉。”
“什么?”
“我写诗时,漏了一字。”解挽衣颇是懊悔的模样,“我这几天,除去品味,还在思索,应当补上哪一字,但是——在下实在才疏学浅,所想的字,补进去,都没有姝宁公子原诗的意蕴。”
姝宁看到卷轴上,有一句诗里,果然空了一块。
“还请姝宁公子赐教,这里————缺的到底是哪一字。”
姝宁心中一紧,他这几日忙着享乐,背过的诗词,转脸便忘了,此刻哪里想的起来。他看解挽衣等着他开口,便垂眼道,“其实,我也想不起来了。这,这诗,本就是我随口所做,我……”
解挽衣没有半分怀疑,只道了句,“是这样么。”此事就揭过了。
姝宁舒了一口气,心道,即使不背那些诗,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吧。
……
两日后,金珠子回来了。他将还睡在芙蓉帐里的姝宁揪起来,考他诗背的如何。
“醉卧千山下,风过谢桃花。睡,睡……”
“睡什么?”坐在桌前剥着花生吃的金珠子追问一句。
姝宁实在记不起,伸手就要去够桌子上掩着的宣纸,金珠子却踹了一下桌角,桌子的震动,让姝宁将手又收了回来。
“睡得鸳鸯帐,寻欢海棠前。是吗?”
姝宁早就记不清了,听金珠子念出来,觉得也算是押韵,便道,“是,是。”
“是什么是?!”金珠子脸色冷了下来,“我离开的时候就让你背,到今天还记不住?你脑子怕不是叫那李公子睡傻了。”
姝宁被金珠子这么一通不留颜面的呵斥,一张脸青一阵紫一阵。
“重背。”
姝宁将面前的宣纸揭开,看了一眼之后,又掩上,“醉卧千山下,风过谢桃花。睡得三分醒,打水煮清茶。”
金珠子继续掰花生,眼也不抬一下,“下一首。”
“下,下一首……是……”
金珠子知道他想干什么,伸手将那张宣纸够过来,压在自己手肘下,等着姝宁张口。奈何姝宁天分不足,又不知勤勉,这两天,光顾着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金珠子敦促的事,他一件也没做好。
“公子这两天,到底在干什么?”金珠子也吃不下去了,将剥了一半的花生,丢回了盘子里,扭头看向扭捏站在桌前的姝宁。
姝宁没有做声。
“我让你穿白衣,让你端着姿态,让你背诗,让你劝李公子去科举,你哪一样按我说的做了?”金珠子将方才抽过来的宣纸又扔了回去,“穿白衣就好好的穿,里头什么也不穿,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妓吗?”
姝宁听不得别人这样轻贱的话,收在袖子里的手,也捏紧了。
金珠子抓起桌上宣纸,丢在他身上,“回去背,背到滚瓜烂熟为止。”
姝宁咬牙回答一声,“知道了。”
金珠子知道过一会儿,李公子就回来了,他不便在姝宁房里多留,就推门出去了。房中的姝宁,却没像方才答应的那样好好背诗,反倒将那张宣纸撕的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