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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眉间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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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恬刚刚走过他的身侧,突然,杨婶的儿子从对面跑了过来,急匆匆的神色很慌张。他见到司恬愣了一下,大声喊道:“司小姐,你回来的正好,你娘又吐血了,我去叫周大夫,你快回家看看。”

    司恬脸色一变,急忙往杨婶家跑去。商雨愣了愣,站在路口略一迟疑,疾步跟了过去。

    司恬冲进屋子,看见母亲趴在床边,半个身子倾在床外,床头的一个铁盆里,暗红的鲜血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气。

    这场面她已见过多次,但依旧惊惧地想哭,她强自镇定上前扶起母亲,一连声的说道:“周大夫马上就到,娘你忍耐一下。没事的,没事的。”她不知道是在安慰母亲,还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慌乱无依。每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她都怕的要死,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虽然病弱却是她心里的依靠。短短一年时间,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弟弟,她无法想象再没了母亲,她会怎样?

    席冉无力地靠在女儿瘦弱的臂湾里,轻飘飘的似乎被掏空了身子,连呼吸都很吃力,肩头轻轻地颤着。

    土屋低矮,商雨弯着腰身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他略一犹豫一步跨进了屋内,走到席冉的床前。

    眼前一片阴影罩过来,司恬抬头见到他,一怔!方才心慌意乱之下,根本没觉察到他也跟着过来。她顾不上去招呼他,也没心思和他说话,只是看着母亲,心急如焚的等着大夫。

    他更近一步,弯下身子扶着席冉靠在床头,然后看了一眼司恬。她根本没心思看他,目光焦灼地锁在母亲的脸上,神情骤然变得忧郁而成熟,和刚才在路口嫣然巧笑、明媚清纯的那个少女,仿佛已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心里象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鬼使神差,他居然很想伸出手去,抚一下她的眉间,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川字,纠结在她的眉间,又仿佛传到了他的心上,让他,很不舒服。

    席冉缓过口气,看见床前的商雨,惊异地问道:“这位是?”

    司恬看了他一眼,眼中隐约的泪光让她的明眸有一种哀婉含烟的波光潋滟,郁郁的涟漪似乎漫过他的心头,他明显地感觉到心尖处一动,而后是重重的一坠,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里。

    片刻的怔然与恍惚之后,他落落大方道:“我叫商雨,是司恬的师兄。”

    席冉点头,想多说点什么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闭着眼睛喘息着。

    商雨低声问道:“你母亲是什么病?”

    她愁容满面,低声道:“大夫说是痨病。”

    他眉头略紧,看了一眼盆里的血,问道:“经常这样?”

    司恬点头,眼泪在眼眶中转着,却拼命忍着往回咽。这样的神色,他第一次见。他打她的手心时,她也未曾这样。这样的她,居然让他心里纠结,呼吸不畅。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心软如此,不能看见一个人的眼泪?又或是,单单不能看见她的眼泪?

    他惊了一跳,想要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掀过去。这个骤然、油然而生的念头,居然让他,有些慌张。

    “我回去叫苏姐过来看看。”他说完就起身离去,似乎晚一刻就要被什么东西缠绕在心扉之间。

    她抬眼间,他挺拔的背影在房门处一闪,人已经跨出了门外。

    半个时辰后,周大夫才急匆匆过来,开的照旧是以前的药方。司恬压抑着心里的焦虑,小声问道:“周大夫,能不能开些好药,我娘好象吃了没什么效。”

    周大夫没吭。等他提着药箱子走到院子里这才低声对司恬道:“司小姐,你四处去打听打听,痨病可有治得好的?”

    这句话,他直言不讳,听在她的耳中何其残忍,眼泪,瞬间磅礴。

    他有点不忍心,又违心地安慰一句:“慢慢养吧,也许会好。”

    司恬抹了眼泪,拿着药方跑到村口的小药铺子,买了药匆匆又赶回来。把药泡到罐子里,熬了一会,商雨带着苏姐进了院子。

    司恬站起身看着苏姐,心里又升起一点渺茫的奢望来,即便治不好,能少吐些血也好。

    苏姐匆匆问道:“你娘在屋里?”

    司恬将他们领进屋子。苏姐先是看了看盆里的血,这才号脉。而后问了问席冉患病的起源和症状,沉默下来。

    司恬在一边焦急的等着,苏姐的脸色平静却严肃。

    她思虑了片刻,对司恬道:“依我看,你娘这症状的确象是痨病,但倒也象是中了毒。”

    司恬惊道:“中毒?”

    苏姐点头:“是,因为我经常和毒打交道,觉得她这症状很象。不过年时已久,却看不出是中了什么毒。你好好想想以前可吃了什么?”

    司恬沉吟了片刻,低声道:“苏姐,我家以前很是富足,光厨子就有十几个。平日饮□□致不说,花样也多,吃的东西经手的人也多,此刻你问起来,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

    席染低声道:“姑娘,我平时从不出府吃饭,对下人也很和善,府上应该没人毒害我吧?”

    司恬点头:“苏姐,我爹娘感情很好,府中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争、醋之事,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人会害我母亲。”

    突然,席染神色大变,对司恬道:“小岸,莫非也是?”

    司恬心里一痛,不由也怀疑起来:“苏姐,我有个弟弟,和母亲一样的症状,已经去世了,会不会也是中毒?”

    “极有可能,一个孩子,自然抵抗力差得多了。”

    司恬的心又痛又乱。最最难受的是,如果真如苏姐所说是中毒,她根本想不出,谁会害她们?

    苏姐道:“我只是猜测,到底是不是中毒并不敢确认。这样吧,我回去先配些解毒清血的药,若是你母亲吃了有一点起效,就说明极有可能是中毒了。”

    司恬含泪点头,苏姐起身走到屋外,看着药罐里熬着的草药柔声道:“你别太焦虑,这药先吃着,反正是滋补的,我回去配些药让商雨送下来。”

    山风清凉,似有雨意暗暗酝酿。跨出院门时,他情不自禁回眸了一眼,她站在屋前,楚楚惹怜,轻锁的黛眉下眸光盈盈,如烟似雾。他顿时觉得心里轻愁一片,漫无边际的曼延开来。

    薄暮时分,落了雨。

    司恬听着屋檐下滴答的雨声,心里很焦急。母亲每次吐血之后都十分虚弱,恹恹的连话都没力气说,屋子里静寂的可怕,让人心思惶惶。

    下了雨,山路不好走,他还会来吗?她要不要先回去,亲自去找苏姐拿药,明晨再送下来?

    她正在胡思乱想,院门处一声轻响,她匆匆起身,来到门口,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院门处闪身而入。他到底还是来了,她莫名有些感动,对他挤出一个微笑。

    他收了伞,一见到她站在门口,似愣了一愣,转而垂了眼帘将一个小盒子递了来。

    “苏姐一时急促,先配了几枚药吃着,每日一丸。”

    “谢谢大师兄。”她没顾得仔细看他一眼就急忙转身就进了屋子,倒了热水喂了母亲一丸。

    席冉吃了药,歇息片刻喘口气道:“恬儿,你先回去,一会天黑了也不好走。这里有杨婶,你放心吧。”

    司恬依依不舍,很不放心,但为人弟子,拿着人家的月银却也不敢太过随意,只好点头。

    “母亲,我有空就下山看你。”

    “去吧,别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就是。”

    跨出房门,她赫然发现,商雨并没有走,撑着一把油伞站在屋檐下。雨水从伞上滑落,他静静看着雨帘,侧面刚毅俊秀,握着伞的那只手,劲瘦修长,充满了力量,在此刻,她有种奢望,她要是有个哥哥,象他这样,该有多好。

    一帘雨雾朦胧,他长身玉立如青山,似是一副画卷,突然激起了她心底深埋的一份依赖。

    “大师兄,你怎么没走?”她小声地问了一句,其实很庆幸他在等她,因为,杨婶家只有一把伞,她实在不好意思拿走。

    他回过头来,对她提出这样的问题很诧异,等她本是自然而然,有什么可奇怪的?他把伞伸了过来,将她的身子罩了去,动作也是自然而然。

    两人踏进雨幕。

    山雨如烟,群山笼在暮色里,如浓墨染就。

    他擎着伞,罩着她的周身。山风吹拂,雨烟纷纷,搅动着她心里的忧虑和疑惑,不知何人、何时对母亲和小岸下了毒。她心不在焉地走在他的一侧,一路前思后想,却毫无头绪,这样的谜团让人发狂。

    雨湿石阶,走起来格外费力。上到一小半的时候,她就累了。身边的他默然相陪,清净的山雨中,他象一棵遮风挡雨的葳蕤大树,在这一刻,在她的身边,竟让无助的她生出一丝若有肉无的亲情来。她有些歉然,算起来,商雨已经一天之间在这石阶上来回了三趟,有两躺都是为了她。其实,他虽然时常“欺负”她,人却不错。一把伞,他大半倾斜在她的头顶。

    她看着他淋湿的那一侧衣角,轻声道:“大师兄,谢谢你。”

    “客气什么。”他的语气怎么有些急匆匆的样子?莫非是嫌弃她走的太慢?她加快些步子,上的更是气喘吁吁。

    突然,商雨停了步子,说道:“我背着你吧。”

    她吓了一跳,忙道:“不了,我自己可以。”

    “罗嗦什么?”他皱着眉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瞪着眼睛,有点“恶狠狠”地威胁着。

    “真的不用。”她急了,挣了挣却挣不开,她怎么敢劳烦他在这累死人的石阶上背她?他已经来回了三趟,光想一想,就觉得很罪过。

    “快点。”他直直地看着她,目光更加“凶恶”。

    她一边磨蹭一边抗拒,摆出了坚决不从的架势。

    硬的不吃,他只好来软的。

    “丫头,这只有一把伞,雨一漂过来,我这边就湿了。我背着你,你拿着伞,两个人都顾着了。”他柔声细气的说着,简直带着些“低声下气”的味道。

    的确他的衣服湿了不少,她的歉意更浓:“大师兄你只顾着自己就好了。”

    他恼了,软的也不吃?

    他不屑多说,将雨伞望她手里一塞,然后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就将她背了起来。

    她惊慌失措地被强迫着上了他的身子,反抗之际,手里的伞险些被风吹走。

    “别动!”她刚扭了两下想下来,就被他喝了一声,声音很严厉,俨然拿出了打手心时的那份气势。

    她不敢再挣扎,生怕两个人一较劲,从石阶上滚下去就可不好了。除了她爹,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贴身的和一个男子如此亲密。

    为了不至于羞赧过甚,她心里拼命地为他和她的关系往纯洁的师兄妹上撇清着,但是,事实是,这种接触很暧昧,他的手放在她的腿上,是不争的事实。

    她尴尬地直着腰身,根本不敢将自己的胸趴在他的背上。于是,她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撑着他的肩头,这姿势,其实十分的艰辛。

    一路上,她委委屈屈,不情不愿,还充满了内疚和罪恶感,丝毫也没享受到被人背着上台阶的那份“恩宠”。

    有时候,太过霸道的男人,实在是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