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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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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阅率不足你会看见这句话  他当然不后悔, 但目下开春在即, 春种所需的一应物件儿须得备办,家中如今又添了个吃饭的人口, 难免要捉紧些。

    想到跟在身后的人,易峋的步子微微一顿。家中存粮其实还有富余, 银钱虽去了大半, 但余钱也还是有的。

    易峋心中筹谋着今年的生计营生,怀中那份卖身契, 不住的烫着他的胸口。

    秦春娇,是易峋的人了。一想到这里,他身上仿佛生出了使不完的力气,胸腔里沸腾着热流。他就是要让这个当初背弃了他、看不上他的女人知道,他易峋不会永远都是个乡下的穷小子, 他是养得起她的!

    秦春娇在易峋身后, 低着头, 亦步亦趋的跟着。

    看着前面峻拔的身影,她心中是五味杂陈,还带着一丝对于未来的迷茫不安。

    在相府的三年里,她曾对他日思夜想, 甚而幻想过或许哪一天她跟老太太出门时,能在城里见他一面。她不敢再肖想其他,只要能远远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但她真的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她竟然会被卖给了他。

    两人一路往西, 出了城东集市, 又进了西市。

    易峋推着车子,在一间货行门前停下。

    秦春娇抬头望去,只见这货行面阔三间,顶上悬着一座崭新的朱漆匾额,龙飞凤舞的刻着“盛源货行”四个大字,门上人进人出,热闹非常。她知道这家货行,在京里是极有名堂的,生意做通南北,从本方物产,到西洋罕物,无所不有。即便是相府,一年四节八时,但凡添置大宗的物件儿,也是到这儿来买办。货行的老板,在京中也算是有那么几分脸面,在相府大夫人面前也敢拿上两分乔。

    她看了一眼推车上的皮子,心里暗道:他来这儿,是要卖货么?

    易峋才将车停稳,门上迎客的小厮眼尖瞅见,立时三步并作两步下来,满脸堆笑道:“哟,易少爷又来送货了!”说着,回头吆喝了一嗓子。

    门里立时出来两个青衣小厮,也不用易峋动手,便将那些皮料都抱进门去。

    易峋回头,向秦春娇伸出手。

    秦春娇怔了怔,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易峋看她没有动弹,索性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道往门里去。

    秦春娇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想将手抽回来,却被易峋牢牢的握住,似是丝毫也不许她反抗。

    他的手掌宽大,掌心覆着一层薄茧,摩挲的自己手背有些麻痒。温暖粗糙却又孔武有力,仿佛就是她这一生的依靠了。

    易峋拉着秦春娇进到了门内,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内堂。

    内堂上,那些皮料已堆在了一张八仙桌上,一老者正在一旁细细的打量着。

    这老者穿着一件宝蓝色绸缎棉衣,须发花白,戴着一副玳瑁眼镜。一见二人进来,老者忙将眼镜摘了下来,面上堆笑,请二人入座,一面吩咐伙计上茶。

    易峋便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了,秦春娇不敢坐,就在他身侧站了。

    那老者看这女子生得秀丽脱俗,外头却穿着一件男人的皮袍子,怪模怪样,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也不好问。索性装作不曾看见,径直向易峋笑眯眯说道:“易少爷今儿送来这些皮子,我已瞧过了。果然又都是上好的皮料,易少爷的手艺货品,那是不用说的。只是您也知道,这开了年,眼见天气就要转热,这东西就要派不上用场,别说那些寻常人家,就是大户人家也不肯拿出大笔的银钱来买。故而,咱们这一次交易,可不能再按年前的价钱来算了。”

    这老者是盛源货行的二掌柜,专管货行进货事宜。易峋每次来卖皮料,也都是同他接洽。

    这番话,是易峋早已料到的。

    他面色如常,开口道:“王掌柜说的是,然而近两年京里气候不稳,已是连着两年下桃花雪了。虽是开了年,皮子也还有销路。”

    王掌柜面上笑意渐深,眼角堆出了一条条的菊纹,他说道:“少爷的话也有理,然而这将来的气候是说不准的事,转暖却是一定的。咱们也只好讲讲当下了。”

    易峋听了这话,倒也不气恼,只是又说道:“王掌柜,这两年间我但有皮料都是送到你们这儿来,再没去过别家。你适才也说,我的货品是没得挑的。咱们之前是订过合同的,每尺皮子什么价,合同都写的明白。这两年间,也不时有别家货行问我要货,但咱们既然有合同在前,又是老交情,我都一一回绝了。如今虽说还该按着合同的价钱走,但王掌柜既然开口了,我让一分倒也不算什么。”

    那王掌柜笑的开怀:“易少爷是最讲交情诚信的,那自然……”

    易峋不待他说完,便开口道:“然而咱们的合同,只到今年的六月。天水街上的茂祥货行,来找过我三回了。我原想着盛源是老字号了,冲着这块金字招牌,掌柜伙计们办事必然是依着字据来的。王掌柜今日这样讲,必定有你的难处。然而升斗小民也须得糊口度日,今年六月之后,咱们这合同就不必再续了。”

    他一言已毕,端起了一旁的茶碗,却没有喝茶,而是递到了秦春娇的手中。

    他适才就发现了,她的手凉冰冰的。

    秦春娇怔了怔,接过了茶碗,一道暖流直到了心底里。

    王掌柜听了这番话,脸上顿时变了变色。

    那茂祥货行和盛源素来不对付,两家势同水火,不想如今竟然想到去挖他们的货源。

    易峋送来的皮料,果然都是上佳的。皮子易寻,但难得的是品相。这首要一个,猎户打猎之时,便不能伤了猎物的皮相,破了相便再也无可补救。再一则,便是匠人鞣制的手艺。世间皮革匠人的鞣制工艺,大多相仿。唯独易峋,似有些独门的诀窍,他手中出来的皮子就是要比旁人那儿的更光鲜水滑。每年到了冬季,自他那里进货的皮子,颇受那些达官贵人的青睐。

    即便是过了年,也有好几家太太打发了人来问,新货什么时候到。毕竟离天气转暖,还有些日子,这皮裘衣裳,也还需得穿段日子,其实也还卖的上价。

    他适才这样说,其实是东家的意思,同易峋打了两年的交道,看能否将价钱压下来些。

    谁知,易峋虽是个乡下青年,却全不吃这一套。一番场面话说的八面光四面净,面子里子都给你顾及了,又彰显着他厚道。只是临了,却搬出了茂祥货行来。

    王掌柜眉心一跳,斜眼觑着易峋,也不知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此事。

    但见易峋面色淡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王掌柜顿了顿,自忖这事自己拿不得主意,哈腰一笑:“易少爷在这里少待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便一转身子,撩起身后一道门帘往里去了。

    秦春娇立在一旁,低头瞧见那门帘里面,有一双藏青色漳绒串珠云头靴在桌子下头。

    少顷功夫,王掌柜自里面转出来,双手捧着一张银票另有一张字据,快步走到易峋跟前,点头哈腰赔笑道:“易少爷,对不住,我们东家没那个意思,是我老了耳朵背听差了。您看在我这一把年纪的份上,别计较。这是这次皮料的货银,另外我们东家换了新的字据出来,您瞧瞧?”

    易峋接了过来,先看见那张银票上是一百五十两的面额,倒比依着合同上来的价格更高出了不少。年前他来过一次,这过年期间他又上了几次山,所获不多,原不该这么多钱的。

    他眉间微微一动,又看那字据。

    那是一张新换的合同,上面每尺皮子比往常另加了三分的利银。

    易峋看过,将银票连着字据一道塞还给王掌柜,说道:“这价格不对,合同上是多少便按着多少算。不该我的,我不要。再则,咱们合同今年六月到期,续与不续还是到了那时再说。”

    王掌柜急了,又是赔礼又是倒水,连连自称适才得罪,又说道:“这是我们东家的意思,少爷还是拿着。也不全是货款,余下的钱,是东家给少爷补的年礼。”

    如此这般,好话说了一筐,易峋方才将银票收了起来,只是那纸合同,到底还是没有换。

    银货两讫,易峋便带着秦春娇离了货行。

    王掌柜将他们送到门上,见他们走远了,那张老脸顿时垮了下来,啐了一口:“如今什么世道,叫乡下的泥腿子爬到脖子上来了!”

    这话,易峋自然是没有听见的。

    那独轮车是他进城之后另租的,退掉了车,已过了晌午头。他腹中饥饿,料想着秦春娇也必定没有吃饭,眼见路边有个卖面的摊子,便领着她一道走了过去。

    秦春娇却还没从方才的事里回过神来,易峋同那王掌柜的一来一往,令她吃惊不已。眼前的易峋,和那个记忆中的峋哥哥是那么的不同。

    眼前的男子,不再是她的童年玩伴,不再是她青葱年少时的邻家哥哥。他已然长成了一个精明强干的男人,成为了她的主子。

    易峋在面摊上坐下,见秦春娇在一旁低着头站着,微微有些奇怪:“怎么不坐?”

    秦春娇垂首,咬了咬嘴,嗫嚅道:“我站着服侍就好。”

    秦春娇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她也知道自己爹的秉性,家财都落了旁人手里,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易峋买了她家的房子和地,现在连她自己也在易家,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她站在墙壁后面发了会儿怔,听那哥俩仔细商议着这一年的活计安排,便抱着茶碗走到了厨房。

    适才易峋说起易嶟的亲事,那他自己不也如此么?二十一了,甚至已经是当爹的年纪了。他也、也该说门亲事了。

    想到这里,秦春娇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像被什么重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来了林香莲那双如小鹿般惊闪的眼睛,赵秀茹等着易嶟不肯嫁人,林香莲也是么?

    易峋对于林香莲,真的毫不动心么?她走了三年,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她只是易家买回来的人,说到底,这些不是她能过问的事情。

    至于易峋今天上午的行径,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幼女。男人想要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易峋正当气血方刚的年纪。相府里二房三房的几个爷,只比他大上几岁,都养着一院子的女人。

    她也只是易峋买回来、养着的女人,易峋想对她干什么都是可以的。她不能、也没有权力去拒绝。

    秦春娇想了一会儿,便将这些烦心事都摁了下去,她长出了一口气,把碗都洗了,重新走出来。

    走到大堂上,易嶟似乎已经回房了,只剩易峋还在桌边坐着。

    看着易峋那厚实宽阔的背脊,她抿了抿嘴,却也没什么话想说。

    低了头想回房,易峋却忽然叫住了她。

    易峋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微有光芒闪烁,他低声问道:“春娇,你想系春绳么?”

    秦春娇有些茫然,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易峋眼神微黯,顿了顿,说了一句:“没什么,去歇息罢。”

    秦春娇没有多想什么,回房去了。

    赵桐生才踏进自家院门,就听见赵秀茹那高一声低一声如同唱歌一般的哭叫声。

    他皱了皱眉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进屋中。

    进到屋里,果然见女儿赵秀茹散着头发,盘膝坐在炕上,满脸是泪,正抹着眼睛。

    他浑家赵太太坐在炕沿儿上,没好气的骂道:“瞅瞅你那出息,一个秦春娇就把你唬成这样!见天儿的就知道跟在易嶟屁股后头,那易嶟给你吃迷魂汤了!老娘真是看不上你那成色,也不知道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