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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流井忽然传出来的消息之中, 盐场那边隐隐约约说又要有恢复的趋势。
无数盐商翘首以盼, 只想着把自流井这边的盐事搞定了好回去办事,哪里想到事情根本就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薛瓒那边的一帮人,打听到消息, 知道章老他们去了沈德家拜访,以为最近他们会有动静, 哪里想到,这过了七八天了, 不管是那帮盐商, 还是盐场那边,竟然都稳着没动。这可让薛瓒纳闷儿了,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时候打的什么鬼主意。问盐场的那些个盐工, 个个都说不知道, 不清楚。
反正薛瓒眼看着是要在自流井混不下去了,这个时候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林如海要来了!
这消息, 可把薛瓒给振奋得, 不管怎么说,他们薛家跟林如海这还是沾亲带故的,林如海是奉了皇上的命来这里当钦差办盐事,这一下什么都好办了。林如海是个有办法的人,只要等林如海到了, 他找人去说道几分,便是什么都好。
现在薛瓒可以说是已经放下心来了。
殊不知,沈德他们这边更是放心。沈无盐在扬州那边的时候听说过林如海的威名, 她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也跟宫里某位贵人交好,对林如海的底细也算是清楚。这人是康熙的心腹,薛瓒之流根本无法收买。所以,现在自流井的局面,顿时进入了一个异常平稳的时期。
在林钰的眼里,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在章老等人拜会过沈德的第九天,林如海终于来了。
他也是乘船来的。自打接了手下人送来的信,知道林钰没事的消息,林如海这连日来的担心也都消减了下去,小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倒是又开始恢复过来。不过大夫倒是提醒他说要注意一些,可是林如海这里有这么多的事情要操心,又怎么闲得下来?即便是知道医者父母心,也无法遵从了。
方一接了四皇子那边递下来的圣旨,林如海就马不停蹄地来了。
他也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并不简单。
来之前,四阿哥胤g正好在治理水灾之事,到了长江江邮那一段,便跟他说了,这件事情的牵扯很大。
四川自流井跟贡井,乃是并称“自贡”双井,每年出盐量很大,三分之二的盐税要从这两井出,甚至也是内务府库这边很要紧的收入来源。现在内务府是什么人掌管?太子他老舅。太子在东宫之位也是多年了,早已经将这件事握在手中,自流井这边但凡是有一点油水,都孝敬给了太子。
现在的富顺知县便是太子下面的党羽,林如海这一去,可以说是关系重大。
一则,薛家依附于太子,二则官商勾结严重,三则……这里面还有个要紧的人物也掺杂进来的。
走的时候,四阿哥提点过了,要当心着,这件事不是林如海一个人能解决的。他只要把事情办好,又把自己摘出来就好了。
可这却是让林如海犯了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今日方到富顺,那知县便列了队出来迎接,端的是种种大排场,只让林如海厌恶。
盐商们在街道两边,做出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内里却都是忧郁。
林如海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却苦于没有一个知道富顺情况的熟人眼线,正在苦恼,已经跟那知县说着话进了府衙,又坐了片刻,说些客套话,便传是薛瓒来见。
林如海一沉吟,道:“薛老爷客气了,本官初到富顺,还不了解情况。为保持此一事的公正,还请薛二老爷回吧,我这里不见客。”
那富顺知县眼神闪了一下,便赔了个笑,使眼色让下面人走了。
等他再想要问林如海一些情况,林如海却推说舟车劳顿,准备去歇。知县这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地方给林如海休息,让人带林如海去。
这边薛瓒其实还没走,等到林如海去了,竟然才从后堂出来。
“这林老爷怎么……”知县的脸色有点难看。
薛瓒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生硬道:“林如海这不对劲,我总觉得这眼皮子老跳,你最近当心着些,看着林如海,我回头想想办法套套他的话。”
“这行,那我们就……等您的好消息?”
薛瓒道:“都是太子的人,说再多倒是咱们见外了。只是不知道林如海……”
这才多少年呢,下面的阿哥们就已经争斗成这样了。
林如海心里也是够感慨的。
刚刚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便叫林忠歇着了,外面却有个丫鬟进来报,说是外面有个人找。这里的丫鬟自然不是林府里的一批,都是知县那边换上来的人。
林如海心里还惦记着之前林钰写回来的一封信,当初他遇险,当真差点急坏了一府的人,这消息都没敢告诉在荣国府的黛玉,生怕是触动了什么。所有的提心吊胆也都是林如海一个人担着。好歹林钰安顿下来之后立刻写信回来,说了近日遇到的事情。
不是之前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便是比什么都好。
脑子里念头刚刚转过去,随口便道:“不见人。”
那丫鬟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说,那人说自己叫“林钰”,林如海这边正想着呢,差点打翻手边的茶盏,忙道叫人进来。
这一来,父子二人才算是见了面。
林钰心底是复杂极了,见了林如海,才觉他又老了几分。只可怜这天下父母心,时光催人老。他不忍心说出自己这身体的事实来,最后也只能陪着林如海说话,将信上来不及写明的事情说个清楚。
说到后面,却是已经开始涉及盐事了。
到这一段自流井盐事的时候,林钰其实很小心,毕竟当初两个人在林钰要当盐商这件事上有过很大的争执,最终还是林钰与林如海各自妥协一步,先科举,后行商,两个人可以说是各有各的打算,到底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
其实这样的担心,对林钰来说却是多余了。
林如海现在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一个对自流井事情很了解的人,转眼林钰竟然将这自流井盐事说得头头是道,林如海没注意,便已经听得入了神。
这几天的时间,在林钰这里自然没有白费。他仔细地通过姜复那边的渠道,了解了很多的事情。比如自流井盐场这边的数目,出盐量,相关的私盐和官盐的情况,盐工们现在的生存状况,自然也包括——前些月传得沸沸扬扬的炸井事情。
沈德是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在林钰的叙述之中如此,事实也同样如此。
只是林钰说的时候,很奇怪地略去了与沈无盐有关的部分不讲。
这姑娘,出不出现其实也不是很要紧,因为在大面上,她的确不是那么为人所知。
林钰只是下意识地对自己知道的信息做了一个处理之后,再进行叙述。
“也就是说,这炸井之事,其实还跟这个师傅沈德有那么几分关系?”林如海暗自思忖,却问了林钰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我知道你薛家叔叔在这里,你最近可有跟他接触?”
薛瓒?
林如海忽然之间问起薛瓒的事情来,倒是奇怪了。
林钰好好地衡量了一番,却也不过是一转瞬的事情,他跟薛家没有利益牵扯,即便是他在林如海面前抹黑薛家人,这两方也都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更何况,林钰现在说的都是事实,是他在酒楼那边见到的情况。至于知道这一切的林如海怎么判断,那就是林如海的事情了。
林钰已经将一切准备工作都做足了——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现在薛家遇到了危难,覆灭几乎是朝夕之事!
从林如海屋里退出来的时候,他手指掐紧了自己的掌心,等到过了回廊,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便忽然想起之前沈无盐拿出来的账册了。
对林钰来说,最麻烦的是不知道沈无盐到底是要干什么,这个姑娘,心机似乎不浅,虽然识得大体,但总给林钰一种难言的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且——太危险。
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林钰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而沈无盐成为他这一场自流井之行最大的意外因素。
说到底,那账册的事情,还是要去询问一下。
若是能派上用场……
林钰想着,便走出了这一座新宅院。
倒是出门的时候,那知县的师爷瞧见林钰,老觉得面熟,回头一想才觉得事情可能要糟,连忙回去禀告给知县了。
只可惜,已经是迟了。
林钰早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完全,只等着林如海那边的处理了。
刚出门,他便看见前面停了一顶青色的小轿,但是没有出来人,里面似乎有人坐着。
林钰心里存了个疑影儿,却是装作无事走远了,到一旁的酒楼上看着。
没一会儿,便瞧见有人到那轿边晃了一圈,似乎得了什么令,接着那骄子就走了,倒是那得令之人去敲了林如海歇脚处的门,进去了。
林如海来这富顺的第一日,便叫了盐场的盐商来,问了盐工的事情。
沈德等人被林如海找去,一群人坐在一起商谈事情,沈德自己不是给那些个盐商面子,是为了给林如海面子,知道他是个清廉好官,定然能为无数的盐工讨回公道,所以盐场那边先行开工。
转眼,整个富顺自流井地区的大街上,都放起了鞭炮,不管是内地还是外地的商人们,都是喜笑颜开。只要盐场开始出盐,一切都好说。
看着现在富顺发生的一切,林钰的心思,也开始动起来了。
他必须,去找找沈无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