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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来临后的第四天,雨势渐缓,风声也不再凄厉。
多了一张嘴,詹妮弗几乎耗尽了所有的食物储备,她站在雨帘外观察了一会儿山上的形势,决定冒险外出觅食。
刚走出山洞就被一棵树挡住了去路。这棵树估计是前两天被风连根拔起的,它斜着堵在在山坡边缘,树根拖在坡下,树冠和榕树根卡在一起。
用刀劈断几根树枝,绕过崖壁攀到高处,整座荒岛的全景便浮现眼前。
上山时丛林还茂密得让人害怕,风暴过后的植被却变得稀稀拉拉,就像被剃头刀削过的板寸,整个矮了一截。
詹妮弗从背坡往另一侧山下走,沿途都能看到树叶吹飞后光秃秃的地面、摔烂的果实和折断的树枝。她仔细挑拣了几颗还算完整的果实擦了擦放进背包里,再往前走一段,就看到几团盘绕在一起的蚯蚓和虫蝇。
见有人来,食腐昆虫呼啦一声受惊飞起,詹妮弗这才看清倒毙在泥土之间的是两只棕黑色的小鸟。它们的毛色和枯树叶如出一辙,但保护色只能保护它们免受捕食者的伤害,却不能保护它们躲过自然灾害的怒火。
两只雏鸟看尸体还算完整,应该是雨夜骤降的气温冻死了。
想想山洞里养着的那只受伤大鸟,再看看两只本来也许可以平安长大的小鸟,詹妮弗叹了口气。
从个体来看,这是天降的灾劫;但从整体来看,这是自然的规律,实在怨不得谁。野性强壮,无论世界再如何变迁,总有动物能顽强地存活下来、繁衍、进化、绵延数万年。
她没有费心去掩埋小鸟,而是专心地在暴风过境后的林间寻找食物。等背包差不多装满后,又用刀在泥地里挖了点蠕虫包进宽树叶里,准备拿去喂鸟。
回到山洞时詹妮弗整个人都被淋湿了,她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蠢鸟把自己烤了,结果拉起雨帘一看,人家正窝在墙角拿尖尖的喙梳理羽毛。
野性强壮,她再次感叹。
许多动物会因为被人类救治产生应激反应,轻则病倒,重则死亡。但说不上是生命环特别有效还是这只鹭鹤和她有缘,别说绝食,它简直活蹦乱跳还蹬鼻子上脸,常常几小时不给投喂就气得骂街。
大概是命运注定要和她相遇,受她救助。
前世因今世果,上帝之手,命运三姐妹,诺伦三女神,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人在书写一本没有开篇也没有结局的书,但无论在什么样的故事里,陪伴都是双向的,她不可能永远把一些事物拘在身边。
***
暴风雨来临后的第五天,天色放晴,危机过去,还剩下177人在继续挑战。
这天早上詹妮弗查看了大鸟的伤势,在确定伤口愈合得不错后,她把生命环从对方脖子上解下,重新戴好。
乍一摆脱束缚,大鸟扯着脖子眼看又要叫起来,詹妮弗后退两步眼疾手快地把雨帘一掀,外头的阳光照射进来,顿时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她把雨帘在第二条木栏上挂好,拿植物绳缠紧,又将鹭鹤翅膀上被啄得破破烂烂的纱布割断,把它朝外面轻推。
“走吧,”她轻声说,“暴风雨结束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但她越是推,鹭鹤就越是要往回走,后来干脆钻到垫子底下,全然没意识到这么小的草垫子根本遮不住它“庞大”的身躯。
此情此景看得观众们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虽然还是要放归丛林,但是......不知道刚才那两只是不是大鸟的孩子,如果是的话它看到了得多伤心啊。】
【不过珍妮根本没有给它取名字呢,平常也一直是“蠢货”、“鸟”之类的叫着,她连个摄像机都取了名字的,是早早准备好要跟它分开吧。】
【不要分开啊,它舍不得你啊[哭泣][哭泣][哭泣]】
要是有人当着詹妮弗的面说它是在舍不得,她绝对会对此嗤之以鼻。在她看来,这只蠢鸟分明是乐不思蜀,但哪有鸟一直住在山洞里的?
她下定决心的事就很难更改,当下就狠狠心把鸟抱起来往外走。按说离地之后不能飞的鸟应该会吓得拼命挣扎才对,但鹭鹤不仅没有挣扎,反而扭转脖子来看她。
詹妮弗能在掌心里感觉到它飞速的心跳,温暖的温度透过厚实的羽毛浮到她的指间。
她把鸟儿放在洞穴外头,又推了它一把。“走吧,”她说,“你该回家了,我也要回家了,住在树林里总不如住在海边。”
踩上湿漉漉的土地,又感受到不疾不徐的山风,鹭鹤才终于有了点离开的意思,它朝背坡飞快地跑了几步,在离榕树七八米远时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詹妮弗丢过去一小块石头。
它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
詹妮弗并不是无的放矢,她说准备回“家”,那就是真的要回家。
这天中午她把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和来时一样轻装上阵,朝海岸线进发。下坡的路比上坡还难走,不仅要注意危险的缝隙,还要留心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木。
她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靠近海岸线,原本以为能回归上岛初期的生活,结果等她走出树林,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沙滩上遍布各种各样的垃圾,大到一整个塑料棚,小到漂流瓶、破碎的玩具、浮力泡......这些垃圾就像小山一样堆在沙滩上,连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海洋把人类曾丢给它的一切都再次还回到了陆地上,仅这座荒岛就有如此恐怖的景象,很难想象大片陆地会变成什么样的垃圾场。
詹妮弗沿着树林边缘行走,心情沉重,而屏幕前的观众甚至比她更加震惊。
在开放地带,四台摄像机都在工作,从一号机的全景机位能清晰地看到整条海岸线的惨状。她登陆时这里是天堂,现在这里是地狱。
“我从前看过一个统计,”詹妮弗在椰子树林边停下脚步,“人类一年要往海洋中排泄至少800万吨塑料垃圾,这还不包括其他种类的垃圾。科学家说每座海岛上都有人类的废弃物,就连世界上离陆地最远的岛都受到了污染。”
她指指前方,摄像机飞过去拍摄近景。
“难怪去年海王要给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信函......虽说我不太了解亚特兰蒂斯人,不过他们住在海底总是不争的事实。无法为自己发声的海洋生物也就算了,他们出来抗议是理所当然的。这就好比有人拿垃圾把我家埋起来一样,我和他拼了的心都有。”
从这个角度看,营地的那块似乎情况稍好,但詹妮弗是不可能继续住在海边的了。
除了垃圾,沙滩上还堆满了从海底被冲上来的鱼虾,甚至有看到几只海龟、珊瑚礁碎片和死掉的海鳗,成群的飞鸟聚集在这里觅食。整条海岸线成了海鲜市场,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味。
“死人在这里都能被熏活。”詹妮弗摇头,“腐败变质的海鲜含有大量细菌,而海鸟身体内也积累着这些杀人的东西,这些海洋生物对我没有用,倒是垃圾还能派上用场。”
詹妮弗朝几处最大的垃圾堆走去,边走边用木矛驱赶着跃跃欲试的海鸥。这些海洋强/盗曾有袭击人类至死的记录,她可不会放松警惕。
老话说的好,一个人的垃圾可能成为另一个人的宝藏。
她在沙地里翻拣,把有用的东西都拿出来单独放一堆。“矿泉水瓶可以用来装淡水,塑料棚可以用来做篱笆......这里还有缺了个口的塑料碗,看起来像个快餐盒......这是什么?丝巾吗?好像是飘带一类的东西?......”
一只非常小的八爪鱼歪歪扭扭地瘫在红飘带上,它似乎还没死,至少还在蠕动。
詹妮弗眼睛一亮。
她观察周围,发现大部分死鱼的鱼眼睛都突出浑浊,拿木矛轻戳时鱼皮也显得松软,但有一小部分生物好像还活着,比如刚刚被吓到吐出全部内脏的海参,比如几个尖刺还在晃动的海胆,以及一两只晕头转向的八爪鱼。
“看来还是有点东西能吃的。”她快活地说。
能吃的生物被抓到海水里洗了洗,统统用帆布裹起来。海胆不能携带,詹妮弗直接拿刀把它们的刺削断,撬开,挖出还有点脏兮兮的生/殖/腺。
“运气不错,要不是风暴把它们摔上岸时几乎折断了所有尖刺,这些海胆可不会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她撇撇嘴,“比我想象的难吃一些,这也没办法。我们平常吃的好吃的海胆大多数是马粪海胆和紫海胆,这片海里的差不多都是长刺海胆。我过去不知道它们不好吃,光知道它们不好惹。这些家伙的刺能长到小臂那么长,扎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现在它们都成了没牙老虎。
詹妮弗吃完三四个海胆,补充了点蛋白质,又继续搜罗可以利用的垃圾和还能吃的海鲜。
她计划多走几趟把东西运到山洞里去。
当初找山洞时费了一番功夫不假,现在住所已经成型,又知道具体位置,来回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最妙的是,从山洞到缓滩到竹林几乎是一个等边三角形,悬崖后的背坡也有大量资源。目前来看这座岛上除了蛇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型的捕食动物,她完全可以把做好的避难所利用起来。
“好啦,我们出发。”收好东西后,她背起包,拎起打了结的帆布。
几只海鸟为了争夺一条大鱼厮打起来,它们的叫声响彻云霄,带血的羽毛在空中肆意飞舞。
詹妮弗欣赏了片刻这弱肉强食的画面,心里不可谓不感慨万千。
“一部分鱼虾随浪潮回归海洋,一部分鱼虾被海鸟吞食,殊途同归,它们最后都会回归自然的怀抱。”她轻声说,“人类也是一样,我们死后都会化作养分......所以说,不论造就怎样的辉煌,我们能够体验的在历史长河中不过只有瞬间,能体验永恒的又有几个呢?”
也许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人类才对超人类天生带着偏见、敬畏和憧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