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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说今日颜路会来指导我剑术,我练习了许久也不见人影,索性休息片刻去找颜路,不知他是在忙还是真把这事给忘了。
颜路常出没的地点都走了一遍,绕了一大圈,结果却在回廊上瞧见了他,他手捧着竹简倚靠在栏边安静的读着。
他可从来没有在此处看书的习惯,这里又是出庄的必经之路,看起来似乎更像是在等谁。
刚想上前打招呼,另一边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颜路起了身,望向脚步声来的方向,问道:“子房,又要出去?”
张良望着颜路,神色略有迟疑,沉吟了片刻涩然道:“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有点放不下。”
见他们似乎是要深入聊一些重要的话题,我也不便上前打扰,就退在了廊柱后。
颜路语调豁然而关切:“我多少能够了解你的心情。你在努力的事情,我相信一定是重要而且是必须要做的事。只是怕你对自己要求太多,让自己承担太多。”
张良神色暗了一暗,转身抬头望了一眼屋檐外的蓝天,沉思有顷。
我愣愣望着他凝重沉滞的侧脸,那神色让人不由为他担心。
“这世上有两件事情是我视如生命的。在我心中,它们同样重要。”他微垂了头,语气忽而变得有些漂移不定,蕴着隐隐的不安和沉重,欲言又止,“不过有的时候,我也会……”
他顿了一顿,复又启唇,那两个字稳稳地传来,因为距离声音有些飘忽,听到了心里却是震耳发聩。
“害怕。”我完全没有听错,他说他会害怕!
脑袋一瞬的空白,纷繁杂乱的念头倏地散落一地。
即使在那一个清晨,他在佯装未醒的我耳边也曾说过这两个字,但那时的他带着些许的欣慰,些许的轻笑自嘲。今日他的吐露却是如此字句艰难,让我的心不由猛的一紧。太多细节的碎片冲撞着拥挤进脑海,他暗了色的眸,偶尔的失神,带着轻轻叹息的微笑,和无言却越来越用力的拥抱,一切织成了绵密而无形的网,网住了所有浮上心头的不安和焦躁,那是我们都无可逃避的祸,真的已近在咫尺?
听见颜路含着一丝叹然道:“有一天,你必须要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
张良语气决断却隐隐透着一丝愧疚:“师兄,我也许真的有点任性。取义亦是背义,而我却非取不可。”
颜路凝视了张良一眼,带着肯定而信任的口吻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任意妄为的人。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你都要谨记,你永远都不只是一个人。在你的身后有我们,有整个小圣贤庄。这不仅是我的想法,也同样是大师兄的想法。”
张良身形似有一颤,他抬手向颜路镇重作了一揖。
“云儿剑术已大有长进,今日就烦劳师兄再点拨一二。”
颜路颔首道:“子房,子雨的确并没有外表看起来的如此柔弱,我想我们都不必过于担忧。”
“多谢师兄!”
张良又复作一揖,转身离开。
他踏出的每一步似乎都沉甸如铁,重重敲进心底,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真切感受。
取义亦是背义,他面对的不是‘错’与‘对’,而是没有绝对‘对错’的两难之择,无论他选择哪一方,都会给另一方带来无法预估的伤害。或许在这场抉择中,唯独他是一个必输之人,无论怎样做,都会带上不仁不义的枷锁。
他是运筹帷幄智谋无双的子房,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相信任何问题他都有巧妙的解决之道。就因如此,他承受的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多,国仇家恨,天下苍生,而最沉重的难道不就是身边所有人的期待和信赖。他一步失策,牵动全局,输掉的将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所有身边他所在意的人,无论是反秦势力,还是小圣贤庄,还是至亲至爱之人。
他真的输得起那么多吗?
输不起,所以才会害怕。
忽觉眼眶狠狠地一酸。好几次他只是含笑沉默没有告诉我他的担忧,是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力不从心,不想看到我因此胡思乱想。他一定也很明白我心里的恐惧,从一开始我来到这里,他就是我形影不离的支柱和依靠,如果连他也不够稳固,我会如何呢?
我呆立在那里,全身僵硬,能感觉到握紧拳头的手在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眼中热热的液体漫出了一滴,我努力抬起手抹掉,无论如何,现在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
“子雨。”颜路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跟前。
我微微一愣,迅速整理了一遍自己满脸哭丧的表情,扯出一丝浅笑应道:“子路师兄,我正找你指教剑术呢。”
他目色温柔,带着一丝关切道:“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子房说的都听到了吧?”
在颜路面前自己还是不太习惯伪装,紧绷的表情一下子瓦解了防线,一脸忧愁点了点头。
颜路看着我略一端详,宽慰道:“圆道周流,泰否轮转往复,无论会发生什么都是我们必须经历的考验,我想子雨应该很明白现在应该做的是什么,对不对?”
我轻叹一声,又坚定了语气道:“师兄,我明白。”
他欣慰的点点头:“好。”
就在此时,忽见扶苏派来的那几名秦兵正整齐着步伐往这边而来。
没有我的吩咐,他们进来作什么?
其中一名秦兵作揖道:“张夫人,张良先生说你找我们有事?”
“有事?”我莫名,“什么事……”
“这…..张良先生没有说是何事。”他们面面相觑。
颜路清了清嗓低低轻咳了一声,从容提醒道:“子雨,你不是说要找人试剑,精进剑术,所以子房就请来了他们吧。”
“试剑!”我目瞪口呆望着颜路,心里汗颜,我可没这个雅兴和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秦兵练习什么剑术。
颜路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传递给我一个带着暗示的眼色。
我蓦地反应过来,张良这是要我拖住守门的秦兵?如果他进出庄子的行踪都被秦兵看在眼里,万一往后发生什么意外牵扯起线索倒也是很不利的对证。
“哦……我差点忘了。”我讪讪一笑,对秦兵道,“我的剑术不够精进,请弟子陪练怕误伤了他们,几位秦兵大哥顶盔贯甲,我自然没本事误伤,对剑也就施展的开些。”
这几位秦兵的脸色都有那么点复杂又有那么点勉强,似乎也很不情愿这档子差事,不知是怕伤到我难交代呢还是实在无心和我女流之辈对剑。不过基于扶苏先前那一道违我令者斩的命令,他们还是乖乖的随我去了。
到了练剑的花园,我扫了一遍眼前整齐站成一排训练有素的秦兵,心里深深叹了几口气,又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颜路。
“今日子雨可以练习一人应对多人的剑术要领。”颜路微微一笑道。
我晕了晕,压低了声音道:“师兄,你这也太高难度了吧。”
颜路依旧含笑:“子雨,你和子房一同练习两仪剑法时,子房的剑法你可都熟知其中的套路?”
“大致都记得,剑谱上都写了。”
颜路点了点头道:“两仪剑法并不是一定要两人配合才可使用的剑法,一人也可做到。”
“一人做到?那其中的阴阳,刚柔,攻防转换做的过来吗?”
颜路循循善秀道:“太极生两仪,这个‘生’字并不意味着‘分’,阴阳本就是一个整体不可分离,剑法也是一样。只是这个境界无法一撮而就,先做到两人配合完成全套剑法,从中再领会贯通,更容易掌握其中奥义,两仪一体协调圆通自可成太极……”
颜路这在说的倒让我联想到了我们现代人所知的太极剑法。只是原本两人的剑法现在又要合二为一,自己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
这一天真的会有吗?他无法在我的身边而我必须独自面对一切!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又让我心底又一阵冰寒,未来的波折考验是什么又有谁能说了算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又能埋怨什么?他是张良,他有太多的背负,有太多的责任需要他呕心沥血,我要留在他身边,要不成为他的累赘,自己就必须坦然接受这样的可能性不是吗?
“子雨,你走神了。”颜路略带责备温言道,唇角仍旧挂着柔和而抚慰人心的微笑。
我敛回神,抱歉道:“师兄,对不起,我只是完全没有头绪……不知如何才能把两人的剑法合二为一。”
他淡淡一笑:“你先试着舞一遍乾和坤两卦对应的剑法,然后招式依次交叉,只要连接自然妥当,自可混为一体。乾和坤是最特殊的卦,你练好了这两招,其他的剑法只要以相同之法融会贯通即可。”
此刻颜路所讲解的剑术,其实不仅我一人颇受启发,一边的秦兵看起来也很是听地津津有味,他们满是好奇的望着我,似乎很期待见识下这套剑法。而当我拔出我的‘独门武器’承影剑,他们表情更是惊的不能再惊。
我干笑了一下,解释道:“隐形的剑而已,承影。”
他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分明是茫然不解又努力思索的尴尬表情。
哎,怎么又觉得被张良卖了,自己像耍猴似的。
我按照颜路所说,分别练习了一遍‘乾’和‘坤’,最后把两卦的招式交叉,尝试了几遍流畅了下动作,直到基本做到没有太明显的阻塞和突兀感。
乾坤合二为一,剑气在阴阳的变化中运转,凌厉不失稳重,刚猛又不能失阴柔。我集中神思凝聚内力至承影,催动心法,体味乾坤阴阳的糅合,按照要领以心行气,以气运身,以身运剑,让招式更加畅通无阻。却不想乾卦‘上九’对应坤卦‘上六’这两剑的‘极阳’‘极阴’之力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我五脏六腑似乎也乱窜着忽冷忽热的两股杂乱之气,手中剑气已经无法及时收缓相冲之力,剑气猛地冲出,锋芒劈向前方的假山。
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只有隐隐的振音,那块被剑气击中的石头硬生生裂成了两半。
我自己都被一惊,这个承影是不是威力也太猛了点?手心冒汗,不禁后怕,还好劈中的只是石头而已……
颜路到我跟前,拿起我的手迅速把了下脉,敛起的眉头这才松了松,微微颔首道:“乾,上九,亢龙有悔;坤,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乾为天,坤为地,本应相辅相成,但此时两边力量都到了极致,天龙地龙交战,是最不稳定而且最为凶险的一个阶段,所以才会发生刚才这种状况。那么子雨,你可知道如何化解乾坤相斥?”
我埋头思索了一番。每一个卦象都是六个爻,代表六个阶段,‘上九’和‘上六’都是‘乾’‘坤’两卦中的第六爻。
无论乾卦还是坤卦,并不是做到极致才是最佳,恰恰相反如果在第五爻不适当收敛进入最后一个阶段,极阳与极阴的状态往往是最为凶险,但要冲破这个瓶颈并不是无解,因为乾坤两卦还有他们独有的第七个爻,用九和用六,在这个第七个阶段一切处于阴阳调和相对最为稳定状态。
我答道:“乾,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坤,用六,利永贞。乾不完全是坤,坤不完全是乾,乾坤互为通融,刚柔相济。”
“没错,在物极必反之前,及时收回过于刚猛和阴柔的之力,‘用九’‘用六’的招式可以调和阴阳乾坤两股力量的相冲。如果没有做到这一步而失控,不仅会误伤他人甚至也会导致自己受到内伤。”
“我明白了师兄,我再试一遍。”我话语刚落,一边的秦兵倏地齐刷刷倒退了几步,我脑门一滴汗,他们这是怕遭遇和那块石头一样的后果吗……
我也不着急求成,先慢慢摸索招式的融合,练习了几遍似乎顺了很多,起码不会再莫名其妙劈开我并无心去劈开的东西……
“几位秦兵大哥,申云指教。”我毕恭毕敬请战试剑,他们却个个脸色猛的刷白,看来他们是真被承影剑的威力给吓到了。
我笑笑道:“你们请放心,儒家二当家在这里肯定不会有事,万一我打不过你们…….子路师兄一定会在我受伤之前来救场的。”
经这一说,他们的表情僵硬地更加明显。
就在我们僵持的片刻,颜路不知何时已经命弟子送来了木剑。
换上木剑,秦兵这才缓了脸色,这样他们便不用担心承影那么凶猛也不用担心不慎弄伤我。
说是试剑,其实所有招式都是还没点到就都已经止了,颜路一边指导对战策略和方法,还有防守攻击的技巧。折腾了大半天,颜路也要回去上课,只留下我和几个秦兵。见我累的满头大汗,瘫坐在那,他们就抓着机会告辞,可怜我还得拖住他们,谁叫那个死张良那么大半天还没回来。
“你们等等,我只是休息一下,你们等着啊,我们再过招几局。”
“张夫人,今天就到此吧。”他们一拱手,忙不迭急着就走。
我重重抚了抚额,拿起剑一声令下:“不行,你们全给我站住,今天不打到太阳下山谁都不许走!”
一句话应验,张良的确到了太阳下山他才出现。我已经累的话也说不上,洗了洗一身汗渍便趴到床上倒头就睡。
睡梦中似乎听到张良在我耳边说着话,语音轻软:“我只是试探秦兵是否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没想你硬是拖住了他们一整天。”
此刻,我真的很想跳起来冲他吼一声:那你不早说!但是自己已经没了那份力气,昏沉着醒也醒不过来。
自己思维果然还是没有很好转换过来,又把可以翻墙这回事忘了一干二净。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我一直以来压根就没想过张良这等光明磊落的形象会有翻墙这种不够文雅的行为,翻的还是自家庄子的墙!
虽然我的大脑还在高速运转着想了那么多零零碎碎的有的没的,但身体已经睡死得一动也不动。
身上几处穴道忽而被柔而有力地按了几下,顿觉得快要散架的全身舒适了很多。我惬意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更惬意睡姿,心中很是满意,张良虽然腹黑但冷不丁就会贤惠那么一下,还是让人非常暖心,便也无心再与他计较。
倏尔嘴角上微微一热,多了一抹温温软软的触感,我知道那是他道晚安的吻。
香甜澄美的滋味,真有点醉人,伴我恍惚入梦。
似看到繁花满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与碧蓝的晴空交错成一幅迷人的光影,风儿一吹,花瓣迎风飞展,清冽的空气中满是他耐闻的味道,全身被他的气息包裹,满腹清香。
只是,再好的梦都是会醒的,虽然有那么多的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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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庄里颇大的动静吵醒,睁开眼见天都未全亮。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就是扶苏的到访之日,注定会是不安宁的一天。
此次来访自然和上两次私访是不一样的规格,加上刺杀事件,扶苏人还未到,影秘卫就已经严密部署,里三层外三层控制了小圣贤庄里里外外。
我一早便随众人立于门外,静待扶苏驾临。
想想不过就是一两日的光景,局势已然大变,
扶苏到底已经了解的多少,他对我的信任,对儒家的信任到底又只剩下了多少?不过自己也根本没有资格与他谈信任两字。
反秦图谋如果被确证,我想作为扶苏,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他也没有理由对任何枉法者姑息,包括我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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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苍龙七宿会和易经有比较大的联系,所以不得不写写。落落也是一知半解结合玄幻自己瞎脑补,有引用错误的地方童鞋们也可以指出。(*^__^*)。
贴上乾坤卦的内容,供童鞋们参考~
乾卦和坤卦是六十四卦中最特殊的两个卦。乾卦是全阳的,坤卦是全阴的。而且六十四卦各个卦的爻辞只有六个,唯独乾卦多出‘用九’坤卦多出‘用六’。如果说乾卦代表了一个成功的开拓者,那么坤卦就代表了一个优秀的配合者。
(1)乾卦七爻:乾卦为天,阳
初九:潜龙勿用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上九:亢龙有悔。
(亢是亢奋的意思。亢奋自傲而忘忧患势必局限自我而坐井观天与时势落伍。有什么值得自傲的呢。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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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坤卦:坤卦为地,阴
初六:履霜,坚冰至。
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括囊,无咎无誉。
六五:黄裳,元吉。
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野,旷野,无边之境。玄黄,天地之杂,斑斓而纷杂。君子不做正事而从事高远学识和不切实际的行为,他将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是以“龙战于野,其道穷也。”)
用六:利永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