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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铁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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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浩然不打球,不聊天,只是散步,一圈一圈地围着操场的围墙慢慢地走,一天郁闷的心情会变得舒畅一些。

    陈浩然闷闷地沿着围墙向前走着,天气有些热,墙根下尽是一些纳凉的犯人,他们背靠着墙坐着,伸开两条腿,半躺半卧,一副懒散的样子。陈浩然还是老习惯,围着围墙散步,因为抢下深处横七竖八的腿来,陈浩然只好绕着走。

    陈浩然正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突然脚下一趔趄,险些摔倒,好像有人绊了他一下。

    陈浩然低头一看,是那个绰号“傻帽”的小子正斜楞着眼睛瞅他,嘴角带着冷笑。陈浩然正式服刑之后,渐渐了解了里面的情况。实际上监狱的犯人也是分帮分派的,大帮派下又分成几个小团伙,新来的犯人,一般都会成为几个帮派的争抢的对象,当然如果你不加入任何帮派,虽然帮派的争斗没你的份,但如果有帮派欺负你,也没人帮你。

    这个绰号“傻帽”的家伙叫卢福,长的五大三粗,跟缺心眼似的,别人装枪,他就放,动不动就打人,一般的犯人都怕的,实际上他是监狱了最大的一伙“金牙炳”手下。陈浩然刚来的时候,卢福曾奉金牙炳之命,拉陈浩然入伙,陈浩然没搭理他,到现在还结着梁子。

    卢福敞开短袖的囚服,身上露出花花绿绿的纹身,皮肤下是滚滚的腱子肉,蕴藏着超人的力量。他把嘴中的牙签一吐,骂道:“你小子没长眼睛,往老子的脚上踩,是不是找茬啊?”

    金牙炳其他几个手下,也跟着帮腔,叫嚣着:“傻帽揍这小子,我们看他就不顺眼。”

    陈浩然知道傻帽是故意找自己晦气,不冷不热地说:“对不起,我没看见。”转身就要走。

    傻帽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抓住陈浩然的肩头,骂道:“小兔崽子,说句对不起就想走,没这么便宜。”

    陈浩然厌恶的一把拉卢福的手,冷冷地道:“你想怎么样?”

    卢福狞笑着:“不想怎么样,你小子跪下给我磕个头,就饶了你。”

    陈浩然那受得了这个,没说话,不搭理他。卢福见陈浩然没有磕头的意思,冷不丁照陈浩然的脸上就是一拳,然后一脚踹在陈浩然的小腹上。陈浩然痛苦地倒在地上,卢福把脸凑过去,笑道:“你小子找挨揍…”他说了半句,就看见陈浩然手里的半截砖头,呼啸而至,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脑门上,啪的一声,卢福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这次打架的结果,两个人都被送进了犯人医院。一个折了两根肋骨,一个脑袋被拍出了一个两寸长的大口子外加轻微的脑震荡。陈浩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虽然肋骨还在钻心的疼,但他的心情是平静的,能够离开那些犯人聚居的地方,得到难得的安静,对他来说,实在是莫大的享受。

    齐队长来到病床前,看他醒着,就坐在椅子上,关心地问道:“你好些了吗?”

    陈浩然点了点头。

    齐队长:“我调查过,我知道这次的事不怨你。是卢福故意刁难你。等他出院我还要关他禁闭。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应付一些突发事件,有什么事要报告,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你的刑期不长,很快就会出去的。”

    陈浩然听着齐队长的话,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知道他们作为管教的难处,不是所有事他都管得了的。

    齐队长把一袋苹果放在桌子上,说道:“你好好养病,我先回队里了。有什么事就让护士打电话给我。”

    陈浩然觉得嗓子很干,鼻子发酸,看到齐队长要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嘶哑着嗓子说道:“谢谢,齐队长!”

    齐队长点点头,走出了病房。

    一个月以后,陈浩然的伤基本好了。回到久违的监房,同一屋里的犯人都表现十分热情,当然其中不少是被“傻帽”欺负过的人。他们不得不对这个看似文弱书生一样的年轻人刮目相看,在这个监狱里敢对“傻帽”下手的人毕竟不多。他们在暗自钦佩这个年轻人的胆量时,也很替他担心,他打了金牙炳的人,金牙炳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再次找他的麻烦。

    陈浩然经历这一架,也明白了监狱里的一个规矩,那就是拳头下面出地位。他给“傻帽”的脑袋开了瓢,很多人就不敢再小瞧他,向已往的那些磕磕碰碰就没人在敢故意找茬。而且监狱里的几个老大也对他刮目相看,派人来拉拢他,虽然金牙炳对他仍然是横眉冷目,但看到齐队长盯得紧,也不敢顶风上,反倒是陈浩然出院以后的这段时间,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陈浩然还是老习惯不管冬夏,他的运动方式都是围着围墙绕圈散步,有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被蒙了眼睛,上了套的骡子,不知疲倦的奔走,想要走的更远,而实际上,却没有离开原地半步。

    “小兄弟,歇会吧!天太热了。”围墙边,树荫下,一个长的很气派的老者笑着向陈浩然打招呼。

    陈浩然笑了笑,停了下来。他认识这个老者,见面之时只是笑笑,从没说过话。他知道监狱里的人都叫他“龙叔”。龙叔是监狱里最大帮派的龙头老大,在这里很多人都是他年轻时闯江湖时手下的徒子徒孙。龙叔年轻时是走黑道的,后来洗手不干,带着一帮兄弟创办了公司,因为江湖上的名气,很多人都给他面子,生意做的很大。后来听说因为一件陈年旧案,也因为得罪了现在警界的一名高层,六十多岁了又把抓进监狱。

    龙叔洗手不干,但江湖上很多人还都买他的帐,一来一些当初欠了龙叔人情的要还人情,二来,他手下还有一些不愿意洗手的人马,仍然是现在有名的黑道势力,把龙叔当着活祖宗供着,虽然龙叔不参与他们的生意,但遇到几活人马不和的时候,只要龙叔说句话,还是好使的。

    陈浩然也在树荫下坐下,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龙叔!”

    龙叔满面笑容,说道:“看不出来,你挺文弱的,竟然敢打‘傻帽’?”

    陈浩然也一笑:“他欺负我,我也没想那么多,顺手就削了他一下。”

    龙叔摇了摇头道:“你可惹祸了,我听人说,金牙炳最近准备收拾你。”他看陈浩然面无表情,凑近了说:“你跟着我吧,我跟金牙炳说说,他会给我这个面子,就是不给面子,我也不怕的,我手下有的是人。”

    陈浩然笑着摇摇头:“谢谢龙叔的好意,我不是你们帮会的人,以后也不想加入帮会。我对帮会没兴趣。他们愿意来就来吧。”说完,他拍拍屁股上的土,就要走。

    龙叔也不勉强,说道:“年轻人别太固执,监狱里不是逞英雄的地方,先保住自己再说吧。”

    陈浩然向龙叔点点头,继续顺着围墙散步。

    龙叔的手下蘑菇头看不惯陈浩然傲气的样子,凑过来说道:“龙叔,这小子不识抬举,别管他了。要不要我找几个兄弟教训教训他。”

    蘑菇头真名刘刚军,因为在道上打群架被仇家在额头上砍了一刀留了疤痕,后来就留了长的头发遮掩伤疤,远远看去就像是个蘑菇扣在脑袋上。

    龙叔把眼睛一瞪,喝道:“你们敢!传我的话,凡是我们的人谁也不许动这小子一指头。他没来求我,我也不好出头,让我们的人盯着金牙炳,看他们有什么动静。”蘑菇头连连点头,转身去找人安排龙叔的交代。龙叔往大树上一靠,看着远处散步的陈浩然,暗自叹道:“这小子有性格,我很喜欢。只是在监狱里,恐怕要吃亏。”

    过了没多久,蘑菇头飞跑回来,低声在龙叔耳边说:“我们的一个兄弟打听到,金牙炳要‘狗熊’和‘搓衣板’找机会揍陈浩然一顿,为傻帽报仇。”

    龙叔一听,两条浓眉上下一动,抬眼向大楼台阶上正在乘凉的金牙炳一伙,“狗熊”和“搓衣板”两个家伙一左一右正在和金牙炳说话。

    龙叔一点手叫过蘑菇头,附耳说道:“你找几个人暗中保护一下那小子,他不是狗熊和搓衣板的对手。”

    蘑菇头虽然点头称是,但心中也很不满,说道:“那小子也不是我们的人,我们何必为了一个外人得罪金牙炳,金牙炳在监狱内外都有势力,惹了他,我们也不一定好过。”

    龙叔生气地骂道:“小兔崽子,这些放屁话也能说的出口。当初你被西区大头他们追着砍,我那时不认识你,大头比我势力还大,我不也救了你。如果我怕了大头,你小兔崽子还有命吗?”

    蘑菇头见龙叔真的生气了,赔笑道:“您老人家别生气,我的命是您救的,您说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您不就是看上了那小子了吗?我找人看着他,不让他出事不就行了。”

    龙叔这才消了点气,说道:“你快去安排,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蘑菇头答应一声,一溜烟似地跑了。

    人的寿命如果以百岁计,那么一年的时间既不长也不短。陈浩然在监狱里的这一年时间,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但这一年如果放在他的一生中,也不过是一个插曲,就像是蜿蜒地从山间流淌下来的小溪,遇到岩石转了一个弯,回头望去虽然萦回曲绕,到底还是一路奔流而去的。入狱的第一年是最难熬的,以后就会慢慢地适应里面的环境,顺从每一项工作和生活上的安排,甚至习惯于有人时刻监督你的每个行为,没有束缚和监管反而无法生活。当然如果你在里面呆的时间足够长的话,比如0年,0年或者更长,你就会慢慢爱上这里,在里面扎根,与这里融为一体,不想离开它。美国作家史蒂芬金的小说《肖申克的救赎》就是描写的这样一种被监狱改变命运的一群犯人的生活经历。

    陈浩然看过《肖申克的救赎》这本书,也看过蒂姆罗宾逊和摩根弗里曼主演的电影。他惊叹于那个被冤枉的银行家如磐石一般稳健心态,面对冤狱他可以几十年如一日的忍受,最终靠智慧去拯救自己,惩罚邪恶。

    陈浩然唏嘘着命运的捉弄,银行家是被冤枉的他可以再监狱呆上二十几年,而自己是有罪的难道就不能在监狱里熬上三年?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电影中,银行家爬出三个足球场宽的下水道,越狱而出后,在大雨中仰天长啸的镜头,那是怎样的一种放纵,那是一种不屈从于命运的抗争,也许只有在被内心沉重的压抑之后的爆发才会有这种惊人的力量。

    三年!陈浩然在午夜的黑暗中竖起三个指头,然后又扳回一个指头,还剩两年,刑期的三分之一已经是过去时。陈浩然嘿嘿地笑了笑,他比银行家幸运的多,不用挖地道,爬污水沟,只要默默消耗刑期就可以重见天日。

    人是思想动物,然而正是由于思想而区别于动物。陈浩然渐渐从入狱时的低落情绪中缓解出来,才惊异地发现短短的三年刑期,于出狱之后的数十年光阴比起来,并没有那么重要和不可挽回,毕竟当他走出监狱大门时,他也才三十六岁。

    在监狱里,陈浩然不会刻意表现,去巴结取悦于管教干警,以争得减刑的机会。但他也不会消极地抗拒改造,他认为这是某种意义上的赎罪。他总是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干的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能帮别人一把的时候,总是帮人一把。他沉默寡言,很少发表评论,有什么奖励、评比什么的,他从来不争,不是他清高,只是不想惹事,不想招惹无谓的烦恼,毕竟他只有三年的刑期,现在只剩两年,他等的起,他只想平平安安地出去。

    一直让陈浩然放心不下的是父母,他们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入狱了吧,这对偏僻小山村里的老夫妻,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上的大学的儿子,到头来会把自己弄进大牢里。他们一辈子老实巴交,从没犯过法,从没和官家的人打过交道,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关进了官家的大牢,会吓坏他们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