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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当然。”李克连忙让开，让舒进来。战国时代的男女禁忌并没有后来那么多，但李克还是觉得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走入别人的家里实在有点奇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关门。
“魏氏的地图？”走到房间门口，只是扫了一眼，舒便问道。
“对……画着玩。”李克连忙道，然后在门口脱了鞋走进屋内，心想有什么可以招待一下舒，“不知道姑娘是……是哪家的女子？”
他还记得西门豹的话，住在这附近的都是魏氏宗亲、贵胄，只不过他们平时很少回自己宫外的私宅，这女子又不像庶民出身。但舒却只是淡淡一笑，“我是什么人很重要吗？如果我是贵族，你是不是就会殷勤一点？如果我是庶族，难道你就要赶我出去吗？”
李克登时大窘，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舒却是忍不住“噗哧”一笑，“你倒是老实，被我呛两声就脸红。”
自己脸红了吗？李克不知道，但他现在也只能强装笑容，来缓解自己的窘状。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话题，可以有效地转移这种气氛，“刚才姑娘好像知道庶长晁是我射伤的，可是这功劳属于公孙广已经是人尽皆知，公孙广还因为这功劳而受封言阳大夫，姑娘又是如何知晓呢？”
“不是难事。”舒一边说，一边大大方方地走进屋中，在李克的席子上坐了下来，找到酒樽的李克发现自己位置没了，只好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没用过的席子放在舒的对面，一边倒酒一边听舒继续说，“上郡凶险，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封到那里的魏氏大夫很多都是曾经的罪人之后，把魏广派过去，实则送羊入虎口，对他的长远发展没有好处。如果魏侯真把魏广当成河西的大功臣，就不会封他去上郡，这是其一。”
这倒是李克第一次听说，他点点头，把地图和竹简文书放到一边，将酒樽推上前，示意舒继续。
“你作为一个庶民，在军中只是一个小卒而已，却能亲自跟随魏侯回到安邑。看这次战争的所有功臣，你是唯一一个有这么大殊荣的。魏广、魏朋都是公族，自不必说，乐羊虽然是庶民，但本就是战时的军帅，回到安邑也不算出格，但是你……”舒淡淡地饮了口酒，“你应该换坛好酒……但是你一个庶民小卒，却能跃出龙门，我实在想不到除了射伤敌人主将的功劳外，还有什么功劳可以让一个庶民如此迅速地爬升。贵族贪功，魏侯不会不知，他封魏广去言阳，接你来安邑，已经间接承认了你的功绩，这是其二。”
这个女子实在不简单……李克忍不住皱起眉头，三言两语就把河西的功劳分析得一清二楚。
“魏广、魏朋都不以弓术见长。”舒却还是没说完，“魏朋心机深沉，一直隐藏自己的实力，倒是可能隐藏自己的高超弓术，在魏广的要挟下让出功劳，因为这次奇氏大夫阵亡，他改封到伯阳，是最大受益者，也有可能是魏侯心中真正射伤庶长晁的人。我无法确定魏侯如何想，但我见过他一次，他手指细长，指节上没有茧，并不像是苦练弓术的人。而你……我刚刚第一眼就看到你的右手食指第三关节靠近虎口的侧面有老茧，拇指也有一些变形，看起来是练过很多年弓术的。这是其三。”
说完之后，李克却是无言以对，沉默了好久，舒有点无奈地摇头道：“我好像又说多了。”
“不，我只是惊叹于姑娘的推论。”李克连忙道，顺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来到这个时代后，肉体更换，但是十年来在西河学宫内苦修弓术，这具身体还是留下了一点疤痕和茧，原本以为并不显眼，却被舒一眼就看了出来。
如果说舒说到第二点的时候自己还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很聪明，等她说完第三点，自己就只有拜服了。李克自认脑筋不差，但却根本没有这么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和记忆力。
舒微微一笑，“你是河西的大功臣，又在家潜心研习魏氏领土的地理，恐怕不会满足于当一个小小的郎中吧。当年翟璜从西河学宫出师之后，来见魏侯，主动献上五策，魏侯几乎全部都采纳了，没多久翟璜就成了魏相。你不要怕，可以多试试，不要整天憋在家里画地图。”
李克心中一暖，这些日子以来，舒还是第一个这样宽慰自己的人，“多谢姑娘。”还想继续给她倒酒。
“不用了。”舒却是摆摆手，“我得先回家，今日只是来这里看看你到底何许人也，你还是太老实了，不好玩。”
这还是李克第一次被人评价“不好玩”，他只能苦笑着点头称是，将舒送到了门口。舒突然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点挑衅。
“你猜出我是谁了吗？”
李克心中一凛，但还是拱手道：“公子。”
在这个时代，公子是称呼诸侯子女的，魏侯之女也可以称为“公子”和“公孙”。这个叫舒的女子能够亲眼见到魏朋，对安邑政局的情形又如此清楚，很明显她是魏氏公族，看她的气度和谈吐，李克觉得她应该是魏侯的女儿，所以称呼声“公子”。
“错啦。”舒却是笑了一声，“是‘公孙’。下次再见到我，就叫我魏舒吧，我给了你那么明显的提示你都没注意到？”
李克愣了愣，“什么提示？”
“我若是魏侯之女，直接去问我父不是更好，何必作此推论，而且在说第一点的时候我也言明我并不了解魏侯的心思，那句话就在暗示你我并非公子，而是公孙。”舒叹了口气，“虽然你挺聪明，但还是不够好玩啊。”
李克必须承认自己之前小看了她，只好毕恭毕敬地拱手道：“是在下不如公孙聪明。”
“你也客气了，你只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放松警惕了而已。”魏舒却是笑道，又看了一眼门，“你留了个心眼，没有关门，显示你不会有无礼之举，虽然这次小看了我，但终究不是个坏人，放心吧，我会在魏侯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但你也要记得自己把握机会。”
李克连忙拱手躬身，“多谢公孙。”
魏舒摆摆手，“好了好了，我先走了，知道我身份后你又变得这么拘谨，更不好玩了。”说罢微微一笑，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