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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眼前的魏朋，拿剑指着自己的魏朋。这难道是在梦中吗？但当所有线索在他心中一齐闪过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一切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他早该怀疑魏朋一直伪装自己是个无能、懦弱的贵族子弟的真实原因是什么，但就算他怀疑了，也大概不会把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联想到奇氏大夫之死上。
“那不是……你的父亲吗？”李克看着那把指着自己咽喉的铜剑，也正是这把精致的剑帮自己挑飞了庶长晁射来的箭矢，救了自己一命。
“公子成一直想要我父的封地，那个魏广也是一样，分明是家中的次子，野心却比他兄长大多了。”魏朋淡淡地道，声音平静得仿佛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只有我一个人，根本不想要奇氏。”
“就为了……这个原因？”李克目瞪口呆地看着魏朋。
“这个原因还不够吗？”魏朋冷笑一声，“我父死之后，不仅我能立即继承父亲的爵位，还能以奇氏向公子成交换一块东部的封地，就连魏侯本人都没有意见。奇氏城毗邻秦国，我已经记不清有过多少次大大小小的战斗，每次西河战事一起，我父就要起兵援助，来去奔波，我劝过他很多次，让他主动交出封地，但他就是不听。”
“所以你就……杀了他？”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还有一个弟弟？”魏朋冷笑道，“对于我父来说，我的兄弟更合他的心意，我那个只能给我添乱的弟弟……但是只要我还是嫡长子，只要我父亲还没有正式将我弟弟立为继承人，我就还有机会，这次河西之战就是我最好的机会。”
兄弟相残的另一种形式吗？李克一时有点恍惚，想起了曹氏内部成员的一些龃龉，父亲对自己说起那些事的时候，都刻意不说得太明白，不过李克长大后还是猜到了父亲所说的那几个叔父都是谁。为什么司马氏的兄弟就可以团结一致，司马宣王当年怎么教得那么好……
“所以你就和乐羊联络上了？”李克沉声问道。
“乐羊是我好几年前认识的。”魏朋淡淡地道，“刚认识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一个庶民出身的普通人，他以为我是一个无能的贵族子弟，但后来我们都发现了对方一直隐藏的天赋。我们的确早就有约定，这次河西之战发生的一切也早在我们的计算当中。计策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我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我因为跟随在军中，所以成为了公子成和魏侯都默认的奇氏大夫继承人，而乐羊则因为你的原因成功进入了魏侯的眼帘，我也算救了你一命，难道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魏朋说到这里的时候，手中的剑向前了半寸，但李克没有后退，“还要来坏我们的好事。”
“幸亏他叫来的是你，不然我真的无计可施。”乐羊在一旁淡淡地道。
“你就别装了。”魏朋冷笑道，“他只会叫贵族来，庶民的人证没有任何说服力。他熟悉的贵族就只有张曼、我和魏广，魏广和他有私怨，张曼又与此事无关，不管怎么想都只能叫我过来，我不相信你会猜不到。”
乐羊不置可否，但李克能借着火光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敢于赴约的原因……李克现在只能在内心怒骂自己愚蠢，虽然自己盘算了乐羊有可能使用的所有后招，但着实没有想到过现在这种情景。现在自己该怎么办……李克飞快地想着，攥紧了手上的那卷竹简。
“你耗费这么大的精力，仅仅是为了从你父亲那里抢到这个大夫之位？”李克决定先说一些废话拖延时间。
“仅仅？”魏朋冷笑一声，“庶民出身的你当然不知道，一块能够代代相传的封地就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不然你永远只能是别人的陪衬，我不想当我弟弟的陪衬，就算只有万一的机会也不想，为了这万一的机会，让我父亲死在战场上，我不觉得这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真的是个疯子……李克咬着牙，乐羊会愿意和这种疯子合作，只能证明他自己也是一个疯子——
等等。
李克突然心中闪过一丝亮光。
乐羊真的会甘心和魏朋合作吗？他们二人的联盟是否掩盖了他们之间你死我活的关系？魏朋心狠手辣，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害死，而且心机深沉不下乐羊，不仅能够骗过自己、公子成、魏侯，甚至连前奇氏大夫都能骗过，这样危险的人，手中还握有乐羊谋害公子成的把柄，难道乐羊就不会防着他吗？
反过来，乐羊也是今夜之前唯一一个知道魏朋真面目的人，也是唯一有可能揭发他的人。同时，乐羊和魏朋相互又都有可能成为对方有可能栽赃嫁祸的对象，一旦有机会，他们两个必然会把罪责推到对方身上。
现在先确认一下魏朋在整件阴谋中的具体定位……李克定了定心神，问道：“所以你们是怎么合作的？”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魏朋冷笑道，却是乐羊道：“反正他要死了，不如让他死得清楚一点。”
魏朋犹豫了片刻，然后道：“乐羊也说了，他只是一个庶民，力量有限，没有办法培养自己在秦国的交际圈，但我可以，他是通过我才联络上庶长晁，伪装出一副心向秦国的样子的。另外，他能成功与庶长晁约定地点，诱导我父进入包围圈，部分也是因为那几日我在父亲面前说过很多刺激他尽力劫粮的话，他的部队才会越来越深入，远离魏军主力。”
另一个疑问解开了，所以李克也能够确认这件事上魏朋并非在一旁仅是看着，“那……西寨的时候呢？”
“庶长晁能被引进陷阱，当然也是因为我的牵线搭桥，不然许定手里哪来的可以飞往秦军营寨的鸽子？”魏朋笑道，“至于对付公子成那个老东西，我倒是没太大兴趣，但作为交易的一部分，我也为乐羊提供了尽可能的帮助。他的胃口真是大，不仅吃掉了我父，成为一军军帅，还想一口吃掉公子成和庶长晁两个人。和他相比，我真是自愧弗如啊。”
“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
“乐帅。”李克微笑着看向乐羊，“他已经都招了，不用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