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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共赴人世繁华【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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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耗费了全部的修为救了宋澈一命,灵力耗尽的那一刻从一个年轻饱满的妇人模样成了一个垂暮老人。她没有再见宋澈,她怕再多看一眼就就会舍不得。

    镇南王府的马车赶到,王妃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寺主的打扮。王妃这也才知晓原来自己儿子的心上人不是什么青楼雅妓,扶桑将一粒忘情交给她,“等他醒来后,想尽办法让他吃下这个。”

    程昀告诉她,那天夜里宋澈只是抿了抿掺了忘情的茶水,所以才没有忘记。可是这一次,她要他真的忘了。

    “这是什么?”王妃哆嗦着手接过来,“扶桑,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回去?我再也回不去了。”她背过身,“这是忘情,服下后断情绝爱。余下的一生,他总要忘记我才能过得很好。”

    镇南王府的马车来了又走,宋澈离开的时候还是昏睡着的。她特地爬上了轮回峰,那里是寒山寺唯一可以看见山脚的山峰。她站在凉亭之中,从上往下看,马车渺小,一点点的远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点。

    扶桑没有哭,是再也哭不出来。她爱的人从此以后会好好活着,忘情之后会娶妻生子,其实没什么不好。

    只是那个嫁给他的人不是她,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人不是她。

    以后他人生里每一件事,能够参与的都不是她。

    她最后一次见到宋澈是在五年后。梦魇死后阴阳两界很是稳定,她这个寺主也格外清净,往往没事就去轮回峰的凉亭弹琴。

    那一日山中薄雾,站在山顶根本看不清山下是什么情形。她坐在那里弹着琴,仿佛是超脱世外的仙子一样。琴声异常忧伤,她始终冷着一张脸,不知不知觉就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山中开始下起小雨,她听到了脚步声。闻声抬头,薄雾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胜雪,边角用浅金色的丝线绣着如意纹。黑发高高竖起,腰间只戴了一块玉佩,他撑一把伞慢慢朝她走来。

    此去经年,那把伞颜色未褪,只是伞柄那儿异常光滑,想来是主人用的多了。扶桑漏了一个音,心跳一瞬间加快起来。

    她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宋澈。

    已经不认识她的宋澈。

    他的眼神干净清明,依旧深邃,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再不会有那种炽热的情感。她低下头,石桌上的香炉往上升腾袅袅白烟,在烟雾里她红了眼。

    “姑娘的琴声真忧伤。”宋澈大约是山爬到一半来避雨的,他收了伞靠在亭子角落。然后才走近,“扰了姑娘雅兴,实在罪过。”

    她摇头,“无妨,来者是客,公子随意些即可。”

    男女有别,他坐的有些远。扶桑悲哀的想,倘若他们还是在最相爱的时候此时他定会挤过来拥着她。时间是可怕的东西,那些场景仿佛还是昨日才发生的。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公子从何处而来?”

    宋澈笑了笑,“我随母亲一同前来。我母亲说这寺中有一故人,我不放心她,便亲自送她而来。”

    哪里有什么故人,不过是王妃可怜她,想尽法子让她再见他一面罢了。宋澈皱着眉看扶桑,“姑娘的曲子未免太过忧伤了,姑娘年纪轻轻不该这般。”

    “铮”手下的一根琴弦断了,将她手指都割破了。宋澈惊呼了一声,扶桑却摆手,“无妨。”她捏着手指背过身,望着满山翠绿幽幽道:“只是为了惦念一个故人而已。”

    故人,山河永寂,寸心不改。宋澈一辈子都在她心里,未曾离去。

    宋澈的随身小厮爬上来,“公子可找到你了!王妃说了,咱们该走了!”宋澈点点头,站起身,去拿伞,离开的时候刻意回过头,“惊扰姑娘多时,在下这就走了。”

    她搁在琴下的手死死捏住裙摆,扶桑看他走出去有段距离了,还是没忍住,“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宋澈停下来,回过神有些错愕,不过还是微微一笑,“在下宋澈,清澈如水的澈。”

    那一年晋安的春天,花红遍野,湖面上波光粼粼。他举着酒樽,言笑晏晏,“在下宋澈,扶桑姑娘有礼了。”

    直到他离开好久,直到薄雾终于散去,她才探过头。山脚翠色浓郁,挂着镇南王府标识的马车缓缓而去,骑着马在前头领路的男子却格外扎眼。

    她一定是太久没有见过他了,便是这么远远的瞧上一眼也觉得心满意足。其实如今想来她当初的决定没有错,他现在过得很好。

    没有了她,他依旧能活的很好。

    而后她便安安心心的在寒山寺闭关修炼,中间倒是出关了几次,可从来再也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婆婆也没有说错,她的确是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寺主,三十年后她的法力就到了一个无我境界。

    期间程昀曾携楚服来看过她,程昀说司命星君的成仙簿上已经有了她的名字,成仙指日可待。

    她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多么高兴,也不过是风轻云淡的一笑而过,“对我而言,成仙成人,都是一样的。”

    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得知了他的死讯。她刚刚闭关出来,穿了一身浅灰色的素衣,乌发就这么散着在院子里浇花。几十年过去了,她还是旧时倾国倾城的模样,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苍老的或许从来只有心境而已。婆婆白发苍苍,背脊佝偻,不过身子还算好。婆婆慢慢朝她走来,“这花开的真好。”

    院子里的扶桑花是她亲手种下的,最开始怕活不了,可好在总算都熬过来了。这花算不得最好看,可这样一片一片的开着,便叫人看着心里也不知不觉得舒坦。

    “扶桑,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婆婆面色平静,眼神却带着忧伤。扶桑不解,握着水瓢的手却僵住,婆婆狠了狠心,“宋澈死了。”

    她一愣,并未听清,嘴角边还维持着之前的浅笑,“婆婆,你说什么?”

    “我说。”婆婆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正对扶桑的眼瞳,一字一句,“宋澈,他死了。他死在战场上,镇南王妃在你闭关的时候来了一趟,她说你应该知道。扶桑,宋澈死前一直握着这个。”

    婆婆伸开手,那只已经完全退了色,线头也全部崩开的香囊上沾满鲜血。她却能想象这么多年他时常把玩的场景,是要有多么念念不完,才敢初心不改?

    她抖着手拿起那枚香囊,水瓢落到地上砸落了几片花瓣。她的眼泪毫无预警的掉下来,下一刻她就撺紧了香囊回头,拼命朝山下跑去。

    那日整个寒山寺上下都看见向来沉着稳静的寺主像疯子一样,散着头发从山上一路往下跑。途中连鞋子也掉了也不自知,便是有弟子上前打招呼都被她一把推开。

    走得近的弟子才发现她脸上全是泪水。

    在扶桑没命的奔跑,怎么可能呢?她一个字都不信,他虽然是个将军需要上战场杀敌,可是他武艺高强,用兵如神,他怎么会死呢?

    她不相信,她一个字也不信!奔到大门口的时候她往前一冲,却被狠狠弹了回来,她倒在地上挣扎着又往前冲。一次次的被弹回来,一次次的往前冲,她遍体鳞伤,就是一直被结界挡在里面。

    “让我出去!我只想看他一眼!那不是真的!”这么多年后她第一次哭,像个孩子一样,一脸泪一脸绝望,“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求求你们了!”

    婆婆和几个师伯赶到的时候她还在企图破开结界,婆婆急忙将她拽过来,“誓言是你自己发下的。永生永世,不得踏出寒山寺大门一步,你永远都出不去的。”

    她猛地推开婆婆,顾不得浑身的血迹,指着婆婆和师伯道:“你们还要我怎么样?我这一生都在为寒山寺活着,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和他相守,现在他死了我连去看他面都不能!我这一生究竟得到了什么?从头到尾我就像个傀儡一样,这几十年我活的无比心酸,每一天都生不如死,我受够了!”

    终于还是全部说出来了。扶桑把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可是发泄过后她还是深深的无力。她从地上爬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擦过婆婆的身边,“扶桑……”婆婆于心不忍。

    她停下来,转过头,对着婆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婆婆,你明白吗?”

    她彻底失去了他。这么多年他们不相见,她也不刻意去想,可是她知道他还活着。他活着,她多少还能有一份惦念。

    可是现在他不在了,世上再没有宋澈这个人了。

    她不停地往前走,路过寺中一处又一处的景致,最后回到山上。面对那片扶桑花,她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将所有花都拔了下来。她将花圃弄得乱七八糟,逼得自己精疲力尽,最终颓然的倒在地上。

    原以为这一生再不会流眼泪了,原以为伤心已经到了头。

    “宋澈,我还没跟你在一起,你怎么敢先死去?”她凝视着天空,喃喃自语。

    他说好要带她走的,要娶她的。这世间他们还没有一起踏遍,他怎么就敢在她之前先走了?可笑的是寒山寺主不老不死,她竟然连追随他的资格都没有。

    扶桑自嘲的笑声响彻整个花圃,最后整个人都伏在地上,越笑声音越大,心也越来越苍凉。

    她再度闭关,将自己关在石洞中就是二十年。二十年从未踏出一步,每日里就是坐在是床上回忆与他的从前。她还有无数岁月,她怕终有一天连她也会忘记。

    婆婆到了弥留的时刻进来瞧她,她已无话可说,婆婆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可是她就是不原谅婆婆。

    “扶桑,你愿不愿意用你成仙的机会换取同他来生的相聚?”

    她面露诧异,却没有半点犹豫,“我愿意。”九重天上寂寞森冷,她不要去,她只想回到他身边。

    婆婆微笑,“好。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扶桑,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去找他了!”

    她不解,婆婆却没有留下来。当天夜里婆婆就死了,灵玉师伯告诉她婆婆为了她用了逆转禁法,将她身上立下的誓言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你婆婆嘴硬心软,终究是疼你的。”灵玉师伯亲自送她下山,“去吧!去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往后寒山寺就真的再也同你没有瓜葛了。”

    离开寒山寺踏上大路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不可思议的。可是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喜悦淹没了,她找了程昀得知宋澈的魂魄还在地府徘徊。

    “他不肯投胎,他告诉孟婆他要等一个人。阎王怜他痴情,让他在忘川河做摆渡人。渡满足足百年后方能再次好投胎,扶桑你还有百年的时间。”

    百年的时间很长,但是他能等得,她就能。她没有马上去地府找他,而是用了这百年在人世逗留,她走遍了世上每一个角落。

    有的地方绿草如今,百花齐放。有的地方山明水秀,人烟罕见。她去过了最寒冷的极寒至地,亲眼看见了雪莲的绽放;也去过最富庶的江南,瞧过了小桥流水。

    每一处都很好,可都一样寂寞。

    百年时间匆匆而过,她选择在晋安结束这一切。她去了那座别庄,还是当年那个院子,在桃花盛放的时刻安静离世。

    三生河畔,河水湍急。她走过鲜红入血的彼岸花丛,远远瞧见了三生石,踏上了奈何桥。桥边等着排队喝汤的幽魂无数,她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倚在桥梁边上笑的温润男子。

    一步步过去,她现在不过是一个鬼魂,走路飘飘的。可她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样快活过,隔着幽魂无数,底下是滚滚黄泉,她看见他朝她伸出手。

    “我等的人已经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