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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何尽一生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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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传来清脆的声响,像是茶杯砸碎在了地上。扶桑转过身子,悄悄抬头,从窗下往里看。一个身穿青灰色的女子袅袅弱弱的坐在床上,另一个男子一身黑衣,面容冷峻。他手背上还有不断往下滴落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这么多年,孤王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为什么你心里就不肯留一点位置给孤?”男子痛苦的咆哮,抽出悬挂在床帐上的宝剑,指着那女子,“孤可以杀了你,让你永生永世都不能同他在一起!”

    楚王要干将造出一把绝世好剑来,三年未成,楚王大怒下了最后命令。干将一筹莫展,金铁之精无法融化,宝剑就不能铸成。他的妻子莫邪最后以自身身躯为祭品投了铸剑炉,终于让干将制成了世上最厉害的两把剑。

    这才是历史才对。小的时候婆婆给她讲过,因为铸成此剑的契机不对,而且又是以血肉之躯才成的,所以这两把剑有很重的怨气。

    可是婆婆没有说过,在这其中楚王也参与了一脚!

    扶桑大气不敢出一声,继续往里头看。那莫邪楚王挡住了脸,但见她靠在床头,语气冷淡,“就算你杀了我,我心中还是只有一个干将。天上地下,生死相随。”

    爱而不得才是最痛苦的。楚王自从生下来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一生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败在了这个女人身上。他那样爱她,连命都能豁出去,他能给她全天下女人都艳羡的尊贵,可她不稀罕。

    她只要那个一无所有的干将。

    “好,你想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孤王就偏偏不成全你们,孤王不杀你,孤王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楚王气势汹汹,丢下剑转身而去,扶桑急忙蹲下。等楚王走后,才慢慢站起来。她双手按在窗台上,看着那床上的女子蜷缩在一起哭的绝望。

    “干将,你究竟在哪里?”那声音哀切,一字一句都是伤心。若不是爱到无可救药,哪里会有这般的绝望?

    “别哭了。”扶桑忍不住开口,可是那女子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扶桑叹叹气,绕过窗子往屋里走去。扶桑走到床边,她惯来是不会安慰人的。可是同为女子,她着实同情莫邪。

    “莫邪,你别哭了。”她才伸手想去碰莫邪,可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触碰不到。扶桑又抓了几把,都是一无所获,她这才惊觉原来莫邪根本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慢慢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一切都充满了不可思议。她在宫中,但又不在宫中。这分明就是一个幻境,不,这不是幻境。

    这是一个人的回忆!是楚王还是莫邪?

    “这是我的回忆。”扶桑骤然转身,背后有一个白衣女子缓缓靠近。女子模样清秀,算不上绝美,可身上散发着一种清淡如水的气息来,“我曾住在这里,这里有一段我的回忆。”

    眼前这个女子的模样扶桑却是熟悉的。那日在湖底,她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我在等一个人。你如果找到他,能不能帮我带一句话给他?”莫邪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她手里攒着一方帕子,扶桑眼尖,却看见那帕子上绣着浅浅的花纹。

    “我爱的人,他叫干将。”莫邪虽然在哭,可也在很努力的笑,“你替我告诉他,莫邪誓言,至死不渝。”

    身后狂风大作,卷着她的身躯往后拽。扶桑离莫邪越来越远,只看见莫邪脸上的泪珠一颗一颗的砸下来。仿佛落在心里,疼的不能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卷在风里有多久,等到平静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梧桐殿的床上了。她浑身都很乏力,稍稍一动,边上的人就醒了,“扶桑!”

    她堪堪支起身子,就被人死死抱在怀里,勒的她都要喘不过气。可是宋澈的怀抱这样叫人心安,她找到一点踏实感,“宋澈,我没事了。”

    “你吓死我了。”宋澈松开她,“你晕倒在宫道上,幸而有人路过。不过你为什么会在冷宫那个方向?”

    冷宫?扶桑眯起眼,她从天牢出来后就按原路返回,怎么会在冷宫附近醒来?思量再三,她还是没有瞒着宋澈,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宋澈,我觉得那一刻我就像是被附身了。一切都不由自主,而且看见那一幕我却心痛的很。”扶桑的脑袋还有点疼,她捂着头,“宋澈,当年的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莫邪一直在等干将。”

    宋澈心疼不不已,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扶桑,不要紧的。你别这么逼着自己,我在你身边。”

    她放下手,宋澈将她按进自己怀里。阴阳师这条路本就不好走,她也从没指望能有谁可以来理解自己。可是终于有一天有一个人出现,愿意同她一起分担,扶桑心里其实很感激。

    收拾心情之后扶桑抬起头,“宋澈,我要先找到赫连成的魂魄。”她查看过,那两个人的魂魄确实是不见了,可不代表就是彻底消失了。

    宋澈带着她到了院子里,月色正浓,是正合适施法的时刻。她在天牢中已经向幽兰打听清楚了赫连成同琪琪的生辰八字,不管怎样都要一式。

    她用黄纸剪了两个小人出来,用朱砂在上头描了两人的生辰八字。然后咬破食指,将血滴在人皮灯笼上。刹那间幽蓝色的火焰燃烧的更旺,一下子冲出灯笼,空气中慢慢弥漫着血腥气,百鬼齐涌!

    扶桑举着人皮一个筋斗到了最中间。夜色迷离,她身姿曼妙,一步一步舞的极美又极为撩人。这时她自创的,将周身意念分散到舞中,用以迷惑百鬼,从而可以号令他们。

    一舞倾城。这是宋澈脑中唯一能想到的四个字,当初在晋安城他听过无数人谈论,说有女扶桑,一舞只因天上有。他是知道她有多美的,可这样的夜色里,她在院子里跳舞,那种惊心动魄几乎能震撼他整个人。

    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扶桑了,这样绝色倾城的女子,他何其有幸能在这寂寥人生中终于遇上了她。

    百鬼已经逐渐被迷惑,扶桑不敢大意,继续变动舞步,然后一弯腰绕了个圈飞身一跃。将手中握着多时的符纸灰烬往空中一洒,全部都落到百鬼的魂魄上,留下淡淡的印记。

    “好了,如果赫连成的魂魄真的还没有消失,我一定就能找到。”她收回了鼓,百鬼得了命令后分了方向散去。她擦擦额上的汗,对着已经有几分呆滞的宋澈一笑,“怕吗?”

    那笑容真是甜蜜又充满诱惑。宋澈觉得自己都要把持不住,扶桑朝他走来,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她肩膀。天旋地转的感觉后扶桑就已经倒在他怀里了,她耳朵一红,娇嗔道:“放开我!”

    “你说这般模样还有谁曾经看了去?”一想到她在惜秋阁也曾这样登台献艺过,宋澈心里就极为不舒坦,连手也不自觉地紧了,“当日在晋安城,你也是这样跳舞的?小妖精!”

    她张了张嘴,很是讶异这会是从宋澈嘴里说出来的。在她眼里,宋澈正直,身上总有世家子弟的贵气。若不是眼下他的目光清澈,她都要怀疑此人是不是被上了身。

    宋澈虽然是镇南王最得意的儿子,自小也是在老王爷的教诲下长大的。可经不住他去了塞北,糙汉子多的军营里再好的修养也有破功的时候。长时间听着那些荤话,便是学也学的会了。

    只是旁的女子,他都不会多看一眼。唯有在扶桑面前,他才能放下一切身段,做个没有任何包袱的宋澈。

    “扶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她微微启唇,眼里雾蒙蒙一片,果真是好看的要紧!宋澈再如何的君子,这回也是一点都忍不下去了!他低头狠狠吻住扶桑,趁着她发呆的功夫还轻轻咬了她一下。

    “不专心?”

    上一回在东湖,他命在旦夕,那时候还顾不得许多。然而这回两个人却都是真真切切的醒着的,扶桑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只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被宋澈搂在怀里,心里眼里只看得到这个人。她的唇上是他的,那种很淡的青竹香气一下子涌入唇齿间。她心跳的很快,好像下一瞬间就要蹦出来一样。她从未这样的感觉。

    他抱着她缓缓起来的时候她脑子还是懵的。宋澈揉揉她的头,“我的扶桑果真是个天真的小姑娘,要被人好好放在心上,值得最好的珍惜。”

    她这才缓过神,脸上烧红一片。然而她的双手还搂着他的肩膀,问了一句很傻气的话,“宋澈,如果我没有这张脸,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喜欢我了?”

    “小笨蛋!”他不轻不重的刮了她的鼻梁,惹来她小声的抱怨。宋澈心情大悦,放下她,同她十指紧扣,“扶桑,我宁愿你只个普通人。没有美貌、不会阴阳术……把一切都交给我,这就是我所希望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这才是他的梦想。很久之前她觉得这种想法真是荒谬,可是遇上宋澈,她竟然也不止一次幻想过那样的情形。

    然而美梦早晚会醒的。扶桑的眼神在瞬间黯淡下去,她没有那个资格。

    身后传来动向,人皮灯笼在原地自己跳动。扶桑收回一切杂念,“有消息了!赫连成的魂魄果然还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