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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余耀还是不好接,他想了想,“瘸爷,我父亲以前也是开古玩店的,我从小算是耳濡目染。我上大学,学的又是考古,毕业后接手小店,还在市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
瘸爷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要是这点儿经历,就能有你这般眼力,那古玩行,就成菜市场了!罢了,这个本来也算是犯忌讳。”
“也可能是瘸爷高看我了。”余耀又应了一句。
瘸爷没再接口,转而问道,“你还想看什么?”
余耀本来是很想看瘸爷的瓷窑的,但心里反复思量,还是作罢。这是一个大匠的绝密重地,而且他不过是来过过瘾,看看景子甸村的高水准就可以了,以后也不可能去学做仿古瓷。
瘸爷却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忽而开口道,“阿福是我的本家亲戚,父母早逝,从小就跟着我,但是,他也没进过后院的瓷窑。我的瓷窑,完全依照古法建的,而且,我不让人帮忙,一次最多烧两件东西。”
“我没有要看瓷窑的意思。”
“你今天来,展示了眼力,我也展示了东西,咱俩本来算是扯平了。可你,却又帮我点出了大盈库邢窑的两个问题,让我能得以改进工艺,倒又成了我欠你的了!”
“瘸爷言重了。”
“哎?我生平最讨厌欠别人的!当然也不想欠你的!如果,你不想拿什么东西走,除了瓷窑不能看,别的要求可以再提。”
余耀点了一支烟,缓缓吸了几口,“瘸爷,我倒想问您一件事儿。”
“问吧,只要我能说的。”
“钟毓的大伯,到底是什么人?”
瘸爷一听,眉头紧皱,“我倒是奇怪了,你连他大伯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钟家小子介绍你过来见我?”
“因为,我提供了关于他大伯的线索。”
瘸爷摇摇头,“他大伯失踪三年了,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三年来无声无息,恐怕,什么线索也都没用了。”
“这可不好说。而且,对于他来说,一线希望,也是很重要的。”
“嗯,这个说得没错,他大伯,就是他的师父。”
瘸爷起身,将两本拍卖年鉴放回到了书架上;而后,又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出了一本大开本的画册。
这本画册很普通,是一本八十年代出版的当代画家山水画选集。
余耀很奇怪,这和他问的问题毫不相关,而且,瘸爷也没说会不会回答,不知道拿出这本画册是什么意思。
瘸爷轻轻将这本画册放到小桌上,复又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余耀,“坐下说吧,你一直站着不累么?”
“其实还真不累。”余耀虽然如此说着,但顺势就坐下了。
瘸爷伸出手指,点了点这本画册,“你都提供线索了,钟毓却不告诉你他大伯的事情,是因为他是小辈。我和他大伯曾经平辈论交,说点儿故人往事,倒也无妨。”
“多谢瘸爷。”
“不忙谢。你得记住,出了这间书房,我说的话,都做不得数,明白么?”
“明白。瘸爷放心,我其实并不是对钟毓的大伯好奇。”
“我不管你对什么好奇,还得再提醒你一句,老老实实地靠眼力捡漏发财,比什么都好。有些事,知道了不算是坏事,可要想掺乎,那就可能惹祸,包括杀身之祸。”
“瘸爷过虑了,我这点儿道行,至多也就是独善其身。”
“呵呵,兼济天下的妄想,都是先从独善其身开始的。”瘸爷又指了指这本画册,“好了,你先看看吧。”
余耀拿起了这本画册,翻看几页,没什么特别。
翻到中间,一张比画册略小的宣纸露了出来。
宣纸上,画的是图。
这张宣纸和图的墨色,已经不新鲜了,最起码不是这几年画的。
一张纸,两个图。两个图,画的却是一样东西,一样东西的平面图的两面。
这是一件青花大罐。
虽然是墨笔黑白图,但也能看出,这是元青花大罐的式样和纹饰!
而且主画片,是一个人物故事!
这大罐的纹饰,共分五层,主画片的人物故事,占据了肩部以下、底部以上的主要位置。
荆轲刺秦王!
大殿之中,秦舞阳捧着督亢地图跪倒在地,做发抖之状;盛放樊於期首级的盒子放在一边;荆轲怒发瞪眼,跨步探身,匕首刺秦王嬴政不中,击在铜柱之上;御医夏无且正奋力将药包扔向荆轲;而避开匕首的秦王慌忙拔剑,长衣曳地,面带惊意。
“元青花大罐?带有人物故事画片的元青花大罐?”余耀拿着图,脱口而出,“瘸爷,这是您想做的?”
“这么出格的东西,要是扔到市场上,简直就是一枚重磅炸弹!恐怕所有顶尖的瓷器专家都可能过目,我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余耀刚才主要是因为乍一看有点儿震惊,所以才脱口而出,他自然是明白瘸爷说的道理的。
元青花,其实是个泛称,元代的青花瓷器,并不是都很珍贵。最珍贵的,要属“至正型元青花”,而“至正型元青花”当中最珍贵的,也就是所有元青花当中最珍贵的,要数带有人物故事画片的大罐!
这样的大罐,全世界目前已知的,一共有九件。
除了那件众所周知的鬼谷子下山,还有:周亚夫细柳营、昭君出塞、三顾茅庐、尉迟恭救主、百花亭、锦香亭、西厢记。
上述八件,还有一件没说:萧何月下追韩信。之所以单列,是因为它不能算是大罐,应该说是一件硕大的梅瓶。
如果这件“荆轲刺秦王”做成并出现在市面上,那么,将会是第十件。
不折不扣的重器,以亿为单位论价的东西,势必引起整个古玩圈的高度关注!倘若不是真品,很难不露出狐狸尾巴。
“难道,这是钟毓的大伯曾经想要做的?”余耀立即接口道。
“不要老是称呼什么钟毓的大伯了,听着别扭!他的名字叫钟千粟,四十年前和我一样,都是晨光陶瓷厂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