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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拾人牙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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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郭东娘在外头如何应付傅莲菡,偏厅之中,傅令明手里持着文卷,先看了先生出的题限,复又看郭向北写的文章,不过片刻功夫,就把原稿同改后的稿子全数过了一遍,拿纸笔来圈圈点点,也不用打腹稿,马上将郭向北叫了过来,当着他的面,一一点出其中问题。

    他先说郭向北破题,又说他立意,复又说行文,最后说作文手法,并非夸夸其谈,而是有的放矢,给出的建议入木三分,果然把文章的要害问题点出了不少,若是按着其指点一一改好,重新作文,哪怕称不上是什么绝妙文章,用来敷衍学中先生的功课,肯定也是尽够了。

    傅令明口若悬河,郭向北就诺诺连声,最后道谢不停,很受触动的样子。

    三两篇文章点评完,已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傅令明见好就收,今次本来只是放个饵出去,也不打算白白教授太多,趁着妹妹傅莲菡与郭东娘前后进门,道:“天色已晚,家中还有事,我就带舍妹先行告辞了。”

    又同郭向北道:“你若有暇,两家本来也离得近,自可上门来找我——我家中两个弟弟皆是马上要下场的,与你年龄相仿,哪怕平日里时不时互通有无也好,我虽是非状元之身,却也多有经验,多少能帮着看看文章。”

    他言语之中句句都是自谦,却又句句都是自夸,自谦时说自己不是状元之“身”,却不说自己不是状元之才,显然十分自信,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裴继安。

    裴继安将手中的文章放在一旁,见边上沈念禾也已经写得七七八八,便也收了过来,叠在一处放好,顺势而起,道:“婶娘一人在家中等着,饭菜已是齐备,我与念禾也该走了。”

    郭东娘本来有心要留沈念禾吃饭,最好要过夜,只是想着过不得多久郭安南要回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不太想长兄同沈、裴二人见面,也不好当着傅家兄妹强留另外两个,口头上劝了几句,自送他们出去了。

    傅家离得近,傅令明同妹妹很快回了府上,一进门,就问傅莲菡道:“你看这郭家家风如何?”

    傅莲菡被当面反驳,早憋了一肚子火,好容易寻得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当即道:“那郭东娘简直不知所谓,十分不懂礼节!”

    她不好交代自己在其中对沈、郭两个挑拨离间,也知道兄长不是那等一味偏颇家里人的,更不能直说在郭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不住批评郭东娘行为粗鄙。

    傅令明倒觉得还好,郭家虽然不是书香门第,毕竟也积年武将世家,做官许多代,底蕴还是有的,况且郭东娘性子爽直,只能说不如其余闺秀那般循规蹈矩,倒不至于粗鄙,便道:“你看那郭向北如何?三妹看不看得上的?”

    郭向北身高、相貌皆是寻常,接人待物也没什么出彩之处,他白日间不但没有围着傅莲菡转,明显还对沈念禾十分推崇,更何况同屋的还有一个裴继安在,两者相差甚远,傅莲菡又哪里会去关注这一个,只觉得其人聒噪得很,然而一想庶妹平日里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子也是唯唯诺诺,要是嫁去郭家,单论家世倒是还行。

    本就是庶出,虽然郭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还有郭东娘这一个不讨喜欢的小姑子,不过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又因想到两家结亲,对长兄很有好处,傅莲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对,道:“看不出什么,不过方才我见大哥给他指点文章,他看着很是敬服,想来过不得两天就要上门来请教,届时再看看便是。”

    傅令明也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自己有几分本事,今日看那郭向北的文章,一眼就评估出了其人能耐——这点材质,形如一块朽木,将来是别想科举出身了,莫说是进士,同进士也绝无可能。

    不过幸好对方有个好爹,要是今次翔庆军中事情落定,郭保吉能立下大功,郭向北的官身就能稳了,还是能有几分发展的。

    两人相处虽然时间不长,傅令明却自觉做得很是合宜,指点对方文章那许多话,想来早将其折服——比起国子学中先生一对数十人,未必是多上心的教导,自己此时一对一,讲得如此透彻高明,但凡有点眼力见,都会赶紧过来凑一凑。

    眼下饵已下足,正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只用安坐家中,静待鱼来就是。

    ***

    此处傅家兄妹两个心里头算盘打得噼啪响,另一处郭家两兄妹哪里又是吃素的。

    郭向北一向不擅长掩饰,等人一走,面上的表情就都冷了下来。

    一旁的小厮才把厅中东西收拾好,忙将那傅令明改好的文章送了过来,问道:“少爷,这傅官人的……”

    郭向北撇了撇嘴,本想说扔了,复又想起来不对,这是自己的文章原稿,那傅令明原是在自己的原稿上圈圈画画,只好忍着不耐烦道:“收回去便是。”

    他从前连长兄都不太服管,只怕父亲同姐姐郭东娘,脾气臭,性子急,遇事很容易钻牛角尖,总以为天底下自己最大,根本不可能轻易服人。

    今日傅令明说了那一通,其实句句都很有道理,可郭保吉很早就想让两个儿子走文路,不但重金请来过不少先生教授,还将两个送去州学、书院里头多次。

    郭向北虽然读书不行,见识却少,自己做的文章稀烂,对先生要求却高得很。

    他学不好,从不觉得是自己不行,只觉得是先生不会教,不懂得让他学进去。

    譬如今次傅令明来逼逼叨叨了半日,说这个,说那个,还把应当怎么写都全数框死——难道下场时也能这般做,教他依样画葫芦不成?

    如若当真按照其人所授来做,那写出来的,就不是他郭向北的文章,而是傅令明的想法,傅令明的文章了。

    笑话,他又岂是那等拾人牙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