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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宏的宅子太小了,房间只有两间,院子里还有半间算作厨房,不过此时也挤满了人。
祁隽藻总算勉强的穿戴整齐了,端坐在东房的炕沿上郁闷。
李元宏也是狼狈不堪,身上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此时正东一头西一头的给乞丐们忙活饭食呢,至于祁隽藻,他倒是没顾的上,反正看这个小老头挺结实的,再挨一顿打都没事。
而庄师爷说是上街买米买柴,其实早跑得没影了,他是不敢再见祁隽藻了,堂堂的内阁大学士今天无辜的被他拉着挨了一顿羞辱,传出去简直就是千古奇谈了,就算祁隽藻不怪罪他,他也没脸在人家面前晃悠。
所以,可怜一个堂堂户部尚书反倒被凉在这里,连口热水也没的喝,气得祁隽藻坐在那里直运气。
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乞丐们都吃上了热汤饭,李元宏挽着袖子回到东房,这才想起还有个大尚书在这边呢!赶紧倒了一碗热水端了上来。
祁隽藻青着脸,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这才感到有些暖和了,肚子这时也叫了起来,不过也是,他从下午忙到现在,颗米未进,能不饿嘛!要是放在平时,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了,找馆子吃饭去了,但现在皇上让他查问李元宏,一句话还没说,怎能就这样走了。
“我说李元宏,有没有麦饼稀饭,老夫。。。老夫有些饿了。”张口要饭吃,这也是第一次,祁隽藻脸都有些红了。
李元宏一拍脑门,“对对对,我把您给忘了,稍等片刻,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剩下的。”赶紧跑了出去。
祁隽藻心道:好嘛,我只能吃剩下的,今天这面子可是丢到家了,也罢,先凑合着吧,等老夫吃饱了再收拾他。
哪知没一会儿,李元宏又跑进来道:“实在不好意思,全被他们吃了,一粒米也没有。”
祁隽藻脸都绿了,一拍桌子,“那你就不能出去买点回来!”
李元宏双手一摊,苦着脸道:“我没钱啊,本来还剩1两银子,刚才被庄师爷拿去买东西了,现在还没回来,他妈的,肯定被他拿去买肉吃了。”
祁隽藻彻底崩溃了,吹着胡子:“好好好,我给你钱,你快点去买。”谁知祁隽藻一摸怀里,一两银子也没有,这才想起,他一个宰相,身上从来不放银子的。
正当祁隽藻一脸尴尬的时候,庄师爷拿着一只烤鸡,一壶老酒走了进来,李元宏见状大喜,赶紧和庄师爷用碗装了,放在祁隽藻面前,祁隽藻也二话不说,吃了起来。
过了半响,祁隽藻抬起头来,诧异道:“你们怎么不吃饭?”
“那一两银子,除了买了一只烧鸡一壶酒孝敬您,别的都买柴和媒了,这么冷的天,没有火,那些乞丐都要冻死的。”李元宏此时也饿得头昏眼花,盯着祁隽藻手里的烧鸡,只咽口水。
祁隽藻更是诧异,说道:“那些乞丐与你是亲戚?”
“不是!”
“是朋友?”
“也不是!”
“那你宁肯自己挨饿也要帮他们,却是为何?”祁隽藻有些奇怪了,今天遇见的这个李元宏真是个怪人。
“禀大人,我是看她们太。。。太可怜了,您想想,如果咱们自己的父亲母亲流落街头,天寒地冻却无片瓦藏身,饥肠辘辘却无颗米充饥,咱们是什么感受?恐怕咱们宁肯自己赤身裸体也要让他们穿暖,宁肯割下自己的血肉也要让他们吃饱啊!将心比心,这些乞丐也是有亲人的,他们的亲人见到自己的妻子儿女受如此之苦,心里肯定痛不欲生啊!所以我和庄师爷将自己的米拿出来给他们,让他们有地方住。而我们两个,怎样凑合也不至于冻死饿死的!”李元宏说到这里,想起还在陕西的父亲,不知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眼圈不由有些发红。
旁边的庄师爷心里也是一动,想起一些往事,暗暗叹了口气。
而祁隽藻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按理来说,对祁隽藻这样的道学大家来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样的大道理,他随口就能说出几百条来,但由李元宏平实无华的话语却是如此感人心扉。
而且,李元宏不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把自己仅剩的粮食让给穷苦百姓吃,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乞丐避寒,在这利欲熏心、浊流横溢的官场,实在是不多见了!
祁隽藻心底一股暖流慢慢泛起,眼睛也微微有些发酸,他咳嗽了一声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说道:“你这样做,很好!很好!本来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问话,但现在,我看不必了!”
“皇上?”李元宏和庄师爷同时一声惊叫,他们知道户部尚书此来肯定是为了奏册的事情,却打死也没想到,这事竟然惊动了皇上。
祁隽藻微微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李元宏的肩膀道:“老夫奉劝你一句,官场险恶,以后遇事千万不可肆意胡来,务必要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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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隽藻离开后,李元宏和庄师爷面面相觑呆立了半天,二人都在细细琢磨祁隽藻最后说的那句话,本来他们上的那道奏册只是为了给直隶布政司上点眼药,不让那班贪官轻易的蒙混过关,但现在居然惊动了皇上,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所以即使像这二位胆大包天的主儿,心里也不由惴惴不安。
一连两天都没有什么动静,直隶布政司在户部的奏销文书和‘冬估’文书都通过了,只是奏销的数目由10万两骤减为60万两了,至此,李元宏和庄师爷都松了一口气,看来此事并没有扩大。
但是麻烦事还没结束,宅子里还有二十多口人呢!锅里已经没有一粒米,庄师爷背地里一个劲的埋怨李元宏,但他也知道,这个西北憨娃倔劲一上来谁也拦不住。
怎么办?借钱吧。
但是整个京城里举目无亲的,只有到户部向同寅们借钱了。李元宏虽然胆大,但脸皮却薄,红着脸走进抄录房,支支吾吾了半天,张口道:“你们谁有钱,给我借点,等月结银一发我就还!”
四个经承看都不看李元宏一眼,继续聊天。
李元宏心中暗恼,但求,只好继续腆着脸道:“十天,就借十天,我给三分利息!”
四个经承鄙夷的看了一眼李元宏,继续聊天。
李元宏一咬牙道:“从今儿起,两个月内,所有的抄写的活计我全包了。”
年龄偏大的那个经承名叫张廉,看了李元宏一眼,慢悠悠道:“咱们哪敢让你抄录文书啊!那本直隶奏册经你手一道,银子就减了一半。我说小子,赚钱的门路很多,但有一条,不要绝了别人的财路。”
李元宏脸一烫,知道肯定是冯远望见到只奏销了60万,疑心自己了,这些经承与他都有些交情,现在自己坏了规矩,所有人都有心排挤自己。看来借钱是无望了。
李元宏只好闷不做声的坐到书案前琢磨怎么弄钱。正在这时,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胖子走了进来,经承们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此人正是福建司主事田正墨。
田正墨走到李元宏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笑道:“你就是李元宏吧,咱们抄录房的文书是要送给各位大人看的,有的连皇上也要过目,但你的字实在有碍观瞻,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在抄录房了,烧水递茶的杂役正好缺一个人,你就去做杂役吧!”
又是报复!
李元宏气的脸色发青,一把揪过田正墨的衣领吼道:“我的字写的丑?好好好,咱们比比,看谁的字丑!”
田正墨没想到李元宏会动手,惊慌叫道:“你、你敢打人,你想造反啊,快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子赶出去!”
四个经承连忙冲上,撕扯着李元宏的胳膊,外面巡值的衙役也闻声赶了进来,众人合力将他按在书案上。
田正墨一边整着自己的衣领,一边嘶叫着:“杂役他也别干了,给我将他扔出去。”
正在抄录房里鸡飞狗跳的当口,从房外忽然传来一个尖嗓音:“皇上口谕,户部福建司经承李元宏听谕!”
传谕的小太监驾轻就熟的一声高叫,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抄录房内顿时静寂下来,衙役们正拉着李元宏的大腿往外拖,李元宏正抱着书案不撒手,经承们正使劲掰李元宏的手指让他撒手,七八个人泥塑一般立在了那里。
田正墨脸色一白,颤声对李元宏道:“是皇上!皇上找你?”
作为户部,皇上很少直接传谕下旨的,一般都是通过军机处下文的,但就算皇帝今天兴致好,也不至于向一个小经承下旨吧!。
李元宏慢慢松开手,也是一头雾水道:“皇上找我?”
小太监在外面不耐烦道:“李元宏何在?还不听谕!”
李元宏连忙站直身子,从人群中挤出门外,诧异的对小太监道:“皇上找我?有啥事?”
李元宏的衣服被撕的一条一缕的,头上的辫子也散乱不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小太监倒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尖声道:“你就是李元宏?”
“是我!”
“跪下听谕!”
李元宏只好跪倒,只听小太监道:“今日午后,你随户部汉尚书祁隽藻在军机处候旨!”
“哦,知道了!”
“没规矩!你该说‘臣遵旨’!没见过世面。”小太监也不罗嗦了,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李元宏转过身来,“刚才谁打我的?”却见抄录房里空空如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