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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暑气薄,辉辉星满空。
钩帘倚新月,却扇受微风。
痟渴几时愈,浮楂何处通。
轻生一快意,波浪五湖中。
——《夜坐》
如此星辰如此夜,本该有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不料总有些阴魂不散的妖魔鬼怪专程来煞风景,坏人兴致不说,还平白给人添堵。
譬如此时的张溯。
我扒拉开他圈在我腰间的咸猪手,特意往旁边让了让,挪到个我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坐定,方才不自然地开口道:“那张公子为何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在下的屋顶?”
张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仰首灌了一大口酒,理直气壮道:“这是我家,我当然想去哪个房顶,就去哪个房顶。怎么,白兄有意见?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我发现?”
我噎了一下,竟然无言以对。
这大晚上的出来看星星都能撞鬼,我最近一定是时运不济,月值年灾,不然怎么会遇上这么个倒霉玩意。
张溯不知道从哪里又弄出来一个酒壶,随手扔给我,淡淡解释道:“此酒名为刘伶醉,是我大哥仿照晋代张华留下的手稿残卷酿造而得,多少人想喝都没地方买去。我看刚刚白兄在宴席上把酒都偷偷倒了,定是嫌那酒不好喝。我就去我大哥那里偷了这两壶刘伶醉出来与白兄一同品尝。小小意思,不用客气。”
我接过酒壶没有动,有些凝重地看着张溯。说实话,在这种宴席上拒酒不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把酒偷偷倒掉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自认为已经做的足够谨慎,可还是被张溯发现了么?
他的两壶酒到底是准备给自己的,还是准备给我的?要是准备给我的,他怎么会知道我会大半夜不睡觉爬到屋顶上?难道真如他之前所说,他是特意来监督我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
思及此,我应景地打了个寒颤。
张溯看我依旧没有喝酒的意思,眉头一挑,有些不悦道:“白兄还是不肯赏光么?”
我苦着脸笑笑,慢吞吞地拧开盖子。也不知道如果我再把这千金难买的秘制刘伶醉偷偷倒掉,张溯会不会气得直接把我从屋顶上踢下去?
我领略过他的拳脚,自是不敢再拂他的意,而且他看我那眼神凉飕飕的,隐隐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头......
我怎么会如此容易就向强硬实力低头呢?!
......好吧,我的确可能会,但好歹低头前要先争取一下。
我微微坐直身子,正色道:“说来话长张兄,我实在是不能喝酒。”
张溯回了我个极度讽刺的冷笑,满脸“你骗鬼呢”的表情,冷冷道:“不能?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一个大男人从小到大都没喝过酒。”
我讨好一笑,悠悠叹道:“张兄真乃神人,一猜就中。”
这我可没骗他,我真是从小到大滴酒未沾过。阿璟哥哥因为我身体里那个“东西”的缘故对我的吃食管得很严,酒水一类更是严令禁止。我向来听他的话听得比接圣旨还诚恳,好几次被酒香诱惑得神魂颠倒时,都能及时回过神把嘴里的馋虫掐死。
张溯摇晃着酒壶,懒懒地靠在屋脊上,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突然哧了一声,说道:“白兄不会在提防张某,怕张某在这酒中下药吧?这样吧——”
他走过来,将他刚才喝过的酒塞给我,把我没喝的酒抢了去,道:“你喝我的,我喝你的,这样总没事了吧?”
我看起来有那么想让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
我拿着手中那不知道沾了张溯多少口水的酒壶,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我对他刚才的猜测感到无理取闹,不知作何解释;另一方面,我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对他说,我嫌弃他用过的东西。
我纠结再三,终于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酒壶还了回去,然后把最初的那个酒壶换了回来,极浅极浅地小酌了一口,郁闷道:“不用不用,我就要这个就行。”
张溯彼时并不知道我是因为嫌弃他才把酒壶换回来的,他以为我是嫌他那壶酒剩的太少了。不过后来他告诉我,其实那两个酒壶,都被他用过,我换不换都是一样的。闻言我只觉胃里一阵波涛汹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我喝了一小口酒,觉得味道还不错。等了一会儿,身体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于是便更加放肆地一解馋瘾,满足我那因为一道口谕而被硬生生封印了八年的舌头。
想来是阿璟哥哥对那“东西”关心则乱,有些谨慎过头了。
张溯见我肯喝,眉头倏地就舒展开了。坐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我边砸吧着嘴,边一口一口细细品着。
东宫里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千杯不倒的,也因此让我对酒产生了某种极具误导性的幻想。我一直以为“酒后失德”是因为酒壮怂人胆,能给人力量去干一些平时不敢干的惊天壮举,万万没想到还有另一种失德是因为“酒后疯”,即人们所谓的“酒品差”。
倒霉的是,我就是那另一种人。
如果说张溯是个百喝不醉的体质,那我估计就是传说中那种沾酒就醉的人。
张溯说为保公平起见,就他喝一口,我喝一口。结果我喝了没几口,就醉的一塌糊涂、四六不认了。等到我被灌得彻底天花乱坠、神魂颠倒时,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已经由不得我了。
张溯的影子飘了老长,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我伸手抓了一把没抓住,有些疑惑地揉揉眼,然后再伸手去抓,还没抓住。我歪着头,冲张溯傻呵呵地笑了笑,料定自己一定是见到鬼了,还是个爱唠嗑的酒鬼。
那酒鬼和我说,我虽然形迹可疑,但应该没脑子能做出算计人的事。我这样的要是能耍什么阴谋诡计,母猪都能上树了。
我眨眨眼,打了个酒嗝,努力思考起我和母猪之间的联系,可是思考半天也没思考出个头绪来。刚要作罢,只听那酒鬼又道:“真笨!”
我突然福至心灵地拍了拍脑袋,脱口道:“对,对,以前白辞总说,我比母猪还笨,嘿嘿......”
酒鬼张溯:“......”
张溯:“白辞是谁?”
“白辞?”我顿了顿,想起了那个总把自己掩藏在木质面具下的鬼男人,淡淡道:“一个怪物”。
张溯顿了顿,没过多久又问:“那你呢,你是谁?”
我开心地回答道:“本......本......”
本什么来着?
“本少侠武功天下无双,横扫白虎堂一众娘娘腔,啊哈哈——”
我绕着张溯一阵手舞足蹈,声音飘得像唱戏一样。然后左脚拌右脚,一个不稳当摔到了张溯怀里。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是:这酒鬼的身上真暖和。
张溯静静地注视着我,眼睛亮的仿若破晓前的启明星,然后深吸一口气,就着抱我的姿势问道:“那你的家呢?家在哪里?”
我闻言“哇”地一声毫无征兆就大哭起来,吓得身下抱我的手一抖,险些没把我扔出去。估计是酒鬼大哥阅历太少,被本少侠的天籁哭声给吓蒙了。
“我哪里有家?阿璟哥哥都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你是怪我不听你的话,偷偷去暗卫营习武吗?可我都是为了你啊!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
我把头埋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直把胸口都喘得抽搐了。
一双手轻轻地捧起我的脸,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声音问我:“告诉我,阿璟哥哥,是谁?”
我仰起头,看了看面前模糊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八年前那场大火中阿璟哥哥把我抱出去的错觉。
“阿璟哥哥......”我低声喃喃,可还没来得及享受够这片刻虚假的喜悦,便被心头一阵没来由的绞痛疼得蜷缩起来。
我死死地按住心口,头上冷汗直流,瞬间清醒过来。
这种痛,怎么这么像蛊毒发作?明明还没到时间......该不会是因为酒吧?
娘的!这酒怎么还后反劲儿啊!
我死死地攥住张溯的衣服,一声声地唤着“药”。这次蛊毒发作得尤其厉害,我几乎疼得想要自杀,每多说一个字,都像要气绝身亡一般。以至于张溯问我药在哪里时,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
他抱着我翻下屋顶,回我房间开始翻找包袱,可是药并不在我包袱里。我颤抖着抓住他的手,把脖子上的玉佩摸索着递给他。他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一个用力就将玉佩捏碎成渣渣,把里面的绿色药丸挑出来给我服下。
我顿时心更疼了,那玉有机关的好吗?能不这么败家毁东西吗?
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这种情况,连我自己都一碰就碎,哪有闲工夫再操心一个玉佩去?
药吃下以后,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慢慢恢复,心口那股剔骨般的疼痛依然在盘旋加深。
张溯还算够意思,没有趁机把我给一刀发落了,反倒一直陪在我身边,给我输真气。估计是一顿酒喝下来增进不少感情。
我也没和他客气,一口咬上他的胳膊。
往常痛极时,我都是靠咬自己来转移注意力的,如今他在,不咬白不咬。
我明显听到他闷哼一声,倒抽一口冷气。对于这个结果,我非常满意。总算我疼,也拉上了个垫背的。
于是我在疼痛之余心满意足地哼哼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