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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章 封官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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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那男仆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吱声,悄悄地退到了外头,乖官一看,赶紧起身,上去大礼参拜,王珏的脸色这才好一点,不管怎么说,这个姨侄他还是挺满意的,有礼有节,懂规矩,知尊卑,眼瞧着日后也是前途无量的,倒愿意给姨侄几分脸面,关键是郑连城,这厮,太不要脸了,到现在,还老神在在坐在最上头,你一个黎庶,不就是仗着生了个儿子本事么,要不是我给姨侄脸面,上去老大耳刮子扇你。

    当然了,我们基本可以确定王珏王子玉也只是心里头发狠的本事,要知道,郑连城那也是见过土蛮汗,爬过死人堆,沾过鞑子血的,后来跟单赤霞练了十多年的吐纳术,即便如今病歪歪的,也不是等闲两三个闲汉能近身的,更何况王珏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书生。

    “姨丈,快请入席,说起来都是侄子的不是,居然忘记了小年请姨丈来家里头一起,实在是该打的。”他说着,故意扭头对席上四表妹五表妹说:“若依、若常,记住了,表哥今儿犯了错,记下十个脑瓜崩儿,下次若再犯错,你们两个负责动手来打。”

    若依若常站起来,异口同声说:“表哥哥,什么是脑瓜崩儿?”

    “就是江南俗称毛栗子。”乖官换了个说法解释了下,若依和若常这才点头,转首就问自己的母亲,“娘,若依(若常)能弹表哥哥的毛栗子么?”

    艾梅娘脸色有些白,丈夫突然登门,她又坐在姐夫身边,感觉就好像被捉了奸一般,心里头七上八下十五吊桶打水一般,勉强一笑,说:“胡说,你们表哥的脑瓜子那是随便能打的么,打笨了如何是好,还指着他以后考进士做阁老呢!”

    乖官一听,又是这套说辞,大明人夸读书人似乎都这个腔调,没奈何,咳了一声,赶紧接茬道:“姨丈姨母从小就待乖官好,日后乖官若真进了内阁,先让姨丈放一任县令,姨母,你看咱们大兴县如何?”

    这话说出来,其实就是封官许愿极为无耻了,但屋子里头包括陈继儒在内,都没挑他的刺儿,要知道,在大明,跟亲戚族人搞好关系是一门大学问,你要是当了一县县令,家里头亲戚族人知道了,前来投奔,你就得花银子养起来,不然那就是大罪名,告到皇帝跟前你都输定了,史载有大名士为官,不善于处理族人关系,头疼之下干脆连官也不当了。

    所以,陈继儒董其昌暗中佩服,这个也是本事啊!真不知他小小年纪如何懂这么多,或许只能用[生而知之者上也]来作注脚了。

    封官许愿的威力是如此之大,王珏立马儿脸上就大地春回一般,艾梅娘虽然明知道姨侄这话怕是安慰自己哄自己开心的居多,但依然笑了起来,故意嗔道:“这孩子,就拿你姨娘开心,不过……若是你娘在,看你这般出息,定要高兴地落泪的。”她说着,从腰间掏出香帕儿,在眼睛下面拭了拭。

    王珏也是心里头一阵翻腾,满脑子就是做官的心思,虽然俗话说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但若真有京县县令的位置给那些进士,保管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要知道,京县县令,从六品啊!大兴县又是北方一等一出秀才举子进士的地方,换一句话说,就是大兴县是北方文风比较鼎盛的县,这个县出秀才出举人出进士,而一个县读书人的多寡是考核县令功绩很重要的一个标准。

    所以,大多数为官的,都喜欢到一个文风鼎盛的县去做县太爷,虽然读书人多了,有可能碰上读书人的破靴阵,但好处却更加明显,即便每天在县衙后院和如夫人亲嘴儿喝酒儿,无为而治,一年下来,考核起码也是一个中上,对官员来说,那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啊!

    而乖官的老师沈榜沈敦虞不就是大兴知县么,他的老师名气那么大,要是运道好,也是有可能入内阁的,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真喜欢乖官这个弟子,乖官去求一求,不敢立刻去想一县的县尊,像是宁波市舶提举司的副提举侯小白那般,一层层活动上来,先活动个举人,再从举人活动个大挑,从大挑再活动个佐贰,在五十五岁之前,说不准也能尝一尝做县太爷的味道,一方主政啊!连我老子也没那么发达过。

    他一时间倒是想的美,连自己升官发财的路子都一步步铺好了,好像县令立刻就在眼前一般,嘴角忍不住就翘了起来,看乖官就愈发顺眼。

    那侯小白发达的路数,在宁波无人不晓,只是天高皇帝远,人家的后头还有浙江布政司使,傻子才去自己找麻烦呢!何况官场惯例,瞒上不瞒下。

    这时候,郑老爹发话了,他左边坐着艾梅娘,右手隔着一个位置坐的是单赤霞,单赤霞虽然自认是管家下人,可阖府上下,哪一个又敢真把他当一般的管家来看待,即便艾梅娘,也是十几年前就知道他的,要尊称一声单家老哥哥。而单赤霞也知道自己管宅子不行,虽然知道恩威并施的道理,但如何对家里头仆人施恩,他还真学不来,那么,只好用一个威字了,威从何来,自然是借势了,坐在老爷身旁,还有比这个更借势的么。

    郑家到宁波,满打满算,也三个月了,郑老爹过上了舒适的日子,没什么烦心事,调养的又好,这病果然就好多了,虽然还没大好,但前几日请宁波的名医邓博謇邓崇景专门来看过,那位一身道袍的邓神医当时就摸着胡子说你家员外调养的甚好,我再开半年的药,若这半年还是这般调养,想必就能大好,另外,不要太过担心不能和人接触,仔细一些,平日吃茶吃水注意分开,也没大碍的。

    眼看到了年尾,家里头蒸蒸日上,老爷的病又眼看大好,当时单赤霞那个欢喜啊!登时就给那位邓神医封了两枚大银饼子十两银子的谢礼,这位邓神医也稀奇,跟单赤霞说,听说赤霞先生是武当松溪一脉的嫡系流传,贫道虽在俗世行医,却也是武当一脉,得的是龙门派的嫡系流传,怎好收你的银子。

    单赤霞一时间楞了楞,居然还碰上同门了,问了老师姓名嫡脉,果然是师兄弟,两人相互序齿,单赤霞口称师兄,心说这位虽然是武当龙门派的,却也跟我们松溪派渊源甚深,怎好不给银子,于是又添了四十两,凑了整整五十两银子,原来以为这位邓博謇邓师兄要谦让一下的,结果人家笑眯眯就收下去了,当场就把单赤霞一口气硬生生憋在了胸口,心说感情刚才是嫌银子少。

    五十两,可以买十个有卖身契的丫鬟了,这真不是一笔小钱,当时单赤霞那个脸色……幸好,人家邓神医也不是白拿他银子,说我每隔半个月就来给你家员外用金针刺穴,过了明年二月,想必也就大好了,再仔细调养数月,贫道保管他又是一条好汉。

    当时单赤霞哭笑不得,但人家也是拿出真本事了,只好笑着把这位武当派的师兄给送出门去。

    故此,郑老爹这才敢在二十三这天大摆席面,虽然不肯让乖官和七个姨侄女坐过来,但好歹也是在一间房子里头,比起以前他几年都把自己困在小木楼楼上一间小黑屋,那真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幸福是要有比较的,郑老爹就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了,日后我儿肯定要愈发出息,我还会更加幸福的。

    他看王珏脸色好转,就哼了声,让王珏过来坐,王珏也不是没脑子的,没必要这时候不给自己这个大连襟的面子,因此就坐了过去,在他右手边坐了,只是,这样坐看起来依然古怪,因为,他老婆、郑老爹的小姨子,和他中间隔着郑老爹,看起来还是那句话,他像是外人,旁边的像是一家子。

    不过,封官许愿冲昏了他的脑子,一时间他也顾不得,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就对郑连城举了举杯子,说:“大哥,请酒。”郑连城干咳了一声,说:“我身子不好,就陪你一杯茶罢!”

    两人一个喝酒一个喝茶,看起来倒有点儿其乐融融的亲戚味道,只是旁边艾梅娘看自己丈夫的模样,俏脸上就浮现出有点儿古怪的神情。

    王珏又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对艾梅娘说:“来,梅娘,你我夫妻同敬大哥一杯,恭喜他生的如此出息的好儿子。”

    艾梅娘没奈何,窈窈站了起来,给自己斟了浅浅的一杯,然后对郑连城举起杯子,“姐夫……”那边王珏也跟着举起杯子,两人同时一饮而尽,郑老爹也喝了一口茶,然后就看见妻妹一阵咳嗽,呛得原本白皙的脸颊涨成了深紫色。

    “你从小不善饮酒,不要吃了。”郑连城皱了皱眉,就伸手把艾梅娘跟前的酒杯子给拿掉,反手扣在自己跟前,艾梅娘伸指捂着嘴巴,偷偷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接着又是一阵咳嗽,王珏倒没怎么说话,又是自己斟了一杯,端了起来说:“大哥,好酒天地人,咱们凑个三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