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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咯咯蹬蹬地下了楼,直至看不见身影,听不到她的脚步声,景朝阳方如农夫打了麦子,拾到宝似的,欢翘有力上得楼去。他从楼梯间安全门闪出,赵中锋亦从电梯里被吐出来。
赵中锋愣了一下,忙狐疑着迎上来:“哎,我早该料到景书记难得突围出来,自然是想低碳有氧的锻炼锻炼。”也不管领导接没接腔,赵中锋自顾自一边说着,一边簇拥着让进办公室。
尾随着的亲信被授意过来沏茶倒水,忙乎一阵子,见领导一时没其它吩咐,方猫腰弯身做低俯小状退出去。赵中锋借机向领导介绍:“景书记,这就是前番我向你介绍的优秀人才。当了我多年的办公室主任,小伙子很精干···”景朝阳不扫他的兴,很认真的“哦”了一声,之后却也并未再说其它。
赵中锋知此事急不得,领导上门并不是因着这个话题而来。于是将前言咽下,直击命中李璇美。赵中锋:“景哥,您若真不怕被李璇美这个颇具争议的女人影响,不如将她调走吧。我这里庙小,盛不下她。”
此言一出,担心书记大人不悦,赵中锋停顿打量领导意图。见景朝阳面目照旧,并无特别显山露水,甚至好像听得还蛮认真,再待下文。
主旨意图已然暴露,摸不透领导神经,亦得将话说完,赵中锋心一横:“不瞒您说,我是真相不中她。在我这里,她就是个异类。如同羊群里跑出来的骆驼。各各伶伶与众不同。行事清高,不与众类。”
眼前的是景朝阳,赵中锋如同总算找到组织,可以倾诉的人一般,将真实心思和盘托出:“公事上倒是蛮负责有心,挑不出什么错来。只是在她面前,我反倒常生出几分不如人的心境。难不成日子久了,就她不屑于偎守一把手,众人眼中看久了,有样学样,都这样了不成?”
将茶杯向前推了推,象是怕情绪过于激动,前方有碍,施展不开,赵中锋表完情绪,表忠心:“景哥,我对您,向来无所保留。知无不尽,言无不详。说得僭越的地方,您不妨直言批评我。
兄弟我从政多年,不求英才,但其间路数还是通透。维持上级,就应如我尊崇景哥您这般,不是?李璇美纵应了天理,也不象是坐轿抬轿的官人吧?”
赵中锋的确是被气糊涂了,一番直抒胸臆,也不管这话的实际效果是夸了李璇美,还是只图了个痛快。亦或者,不为贬低,更不为美化,只是为了早日送女人出门。
待他中场停息喘气当口,思忖片刻,景朝阳:“中锋,会不会是你远低于她,所以领导起来才尤显吃力?”
“呃···要么就是这个意思。”气结,却又极中靶心,不得发作,赵中锋:“我教训她吧,总是得碍着些您的面子。说重了,担心她到您面前告我的御状。我不教训她,着实看不顺眼她的一言一行。
景书记,哪个单位的副职不是长腿短跑的溜着一把手。我再没权,手里签字笔动动,就是他们响当当迎亲会友办事的吃喝招待费用。李璇美就偏不,上任这几个月来,没因私找过我一回。言行上倒比从前一般中层时更慎独了许多。
要么的确是她比我高,我领导不了她。倒是不知她这样的副职,比一把手还气势的架子,到哪个单位能成···”
李璇美这样的人,的确不是任何人都能欣赏得动,更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得了。认真听得赵中锋所说的每句每字,景朝阳细细思考着。
当听到不找他报销时,景朝阳扯了扯嘴角,微微笑笑,随后道:“中锋,今日所说,我会认真考虑。不过,在这之前,还请你多善待教导她。李璇美工作很有激情,有办法。此一点,从前你也是下过赞赏结论的。
作为拉偏套,使正劲儿的副职,她也有很多可取之处。只是,大概真的不是一个专业抬轿手。可是,如何领导调动她,是否中锋你也该再多花些心思呢?”
表明立场,因惦记于别处等待着的李璇美,于是起身欲离之前,景朝阳将女人拜托之事,尽量以自己的口气,建议给赵中锋。
赵中锋心下吃惊,这景朝阳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品一等公啊。虽说他同沈彦熟识,却不一定深交。能于此刻事不关己,还如此周详思虑为人,赵中锋立时一脸可钦可佩,连连点头:“景书记,您都能如此有心。话,我也一定立时转达到。至于他家属采不采纳,也算是咱尽心了。”
景朝阳交待:“不必说是我的主意。”
“那是···明白···”一边说着话,赵中锋一边连连相阻表情:“景书记,咱不说这了。喝过我的好茶,晚饭赏脸让我做东。喊上单位里未提拔的几个优秀后备干部,您多指教指教他们。”
领导执意要走,赵中锋临了仍是唧唧歪歪支支吾吾,想要谈及在本局为亲信解决副处级待遇。
景朝阳心下已有不快,面色却如常:“有你举荐,迟早有机会。只不过眼下职数已满。”撂下此话,便提步欲行。
着实留不住,赵中锋忙给景朝阳的师傅去电,将车开到局院内。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将领导送下楼,送上车。目送书记座驾驶出院子,消失于视野内,赵中锋方折身上楼,回到不容他人染指存异的一亩小三分地儿。
景朝阳于车内想起赵中锋曾提及李璇美无情无义,此番看来,她并不如外界揣掇的那般狠心。
男人欣慰之余,更加深解女人:有一种痛,烂在心里,不能发出声响。方始知,能坦言经口舌说出来的,不是真的痛。爱,也是同理,迫切表达的,都是侈妄。
相交待李璇美而去的处所,是民生银行于省城的一处私人会所。离市政大厦不远,步行半个小时即达。平日里有紧要办的公事,难以摆脱大厦一众人等时,景朝阳就会移驾于此。在这里接待甄选过,尤为重要需见解决的人事。
司机熟门熟路按吩咐,将领导送到此处后,离去。男人沿独立门径小道儿而入。
天色已渐暗,四周种满青气花色撩人的攀援类花木凌霄,扶芳藤,木香。合着潺潺汩汩流溪,从竹管中划着优美水弧曲线,欢快前行滴入石器的水声,景朝阳轻轻地啄着房门。
半晌无人应,复敲啄,房内仍无想象中欢畅活泼的脚步来开门。男人好生失落,比前番副省级升迁叵叵测测,不明了之际还要高上些许的失落。
不知她是根本无意前来,还是等不上,先行而退。他不明就里,突觉是不是太鲁莽相邀,让女人曲解意思?
如若真是那样,还不如永远不走近,做彼此记忆中的一抹荫凉。至少不至于如此患得患失的失落。
原路返回,路过会所大堂时,景朝阳想了想,没忍住,来到贵宾前台相询:是否有人将576别院的钥匙搁于前台,随后离去了?
大堂金钥匙总管认得他,忙细细帮查,答复却是:“没有。”
如此让人揣摩不透,倒也象是李璇美行事风格。
压根儿未来过···等不及···钥匙也随身带走了···无解!
景朝阳问大堂金钥匙,是否还有旁的备用门禁?
服务人员从总台找出备用门禁,意欲代开,被谢拒。随后,景朝阳拿了另一套门禁,复返576别院。
本来只想进来静坐片刻,梳理好情绪的景朝阳开了门,进得屋,借着地灯的光芒,喜悦意外的发现李璇美蜷卷作一团,象一只小虾米般熟睡于床。走近端详,脸上分明还带着哭伤过去,半干的泪痕。
这个拎着仙女魔法棒,左右男人心境的小魔鬼。景朝阳不由得起着疑心,莫非她方才一直躲在攀援花植,木香灌丛的背里儿,目视着自己失落离去。
而后,才进屋相待,掐准了倘男人复返,给一个惊喜大礼包,如此这般效果才最佳?
情不自禁,景朝阳怜惜地伸手温柔抚触端视着女人熬尖了的小下巴,哭肿了的脸。
都说人变得爱回首过去,总想回头看,就是老了的表现。这两年来,景朝阳就总是这样回过头去寻记忆中的李璇美。
她仿佛一直在他身边相伴,寸步不离。又或者如同《北京人在纽约》当中,明文书写着的:我们一次次分开,就是为了一次次相聚。
她象是男人记忆深处的一本儿珍宝线装天书。再精美的杂志,终归是要卖掉。书却不然,再风尘仆仆的书,也是要用来收藏的。
于梦中,李璇美仿佛再一次回到境外同凌志那些夜夜相伴的时光。
那时候的他们,他没得选择,只有她。
而她,也可以用自己能够接受,进退裕如的方式与他厮守。
迷离朦胧中,捉住黑暗里男人的那双手,象是捕捉到一双带翼,随时会飞走溜掉的翅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