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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江春水答复蒙城说他愿意和解。蒙城如释重负,分外积极的做起了中间人,很快就替双方定下了见面的日子和地方。
见面的地方在县城里一个叫山水道的茶楼,门槛极高,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动辄上千的消费足以令每日为生计奔波的人望而却步。
今天见面只是走个过场,大体上的事宜,在蒙城的居中调度下双方早已达成了共识,所以出席的人并不多。
作为当事人的张昊没有露面,来的是他父亲,一个四十来岁,脸上时刻堆着和熙笑容的中年男子。
“春水,这是张昊的父亲,张颜张总。”蒙城待江春水一进门,就主动替他介绍道。
“江主任,真是对不起!张昊不懂事,让您受累了!”张颜站起身来,率先伸出手去,一边握手一边言辞恳切的道歉。
“张总严重了。”江春水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
“那个,先坐下喝杯茶吧。春水是刚下班,张总从省府赶回来也是一路辛苦了,先喝杯茶再慢慢聊。”蒙城赶紧出来打哈哈,招手示意一直站在后边的茶技师上前来倒茶。
“江主任,这是……”刚喝了一口茶,张颜就迫不及待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来。
江春水伸手凌空拦了一下,打断他道:“张总,先给您介绍一下。”
“这是舒泉,舒律师。”江春水伸出左手掌指向坐在他右手旁的年轻男子,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全权委托给他处理了,接下来您同他谈就行,他说的我都认可。”
张颜愕然望向蒙城,蒙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江春水事先并没有跟他说过找律师的事情,按他的理解,有他这么一个双方都认可的中间人在,全然不必多此一举。
看出蒙城的疑惑,江春水主动解释道:“既然是私下调解,还是正式些好。有律师在,该弄的文件就一次性弄了,免得后面再麻烦不是?”
“那也是哦!”张颜点了点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人家既然都把律师带了过来,自然没有赶人家走的道理。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从小熟读毛*东语录,能解决主要矛盾就行,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也懒得计较。
律师在场,谈判就变得简单明了了许多。谈妥了赔偿金额之后,江春水当场就给对方出具了一份谅解书。
“江主任,感谢您啊!也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嘛!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再找机会找您汇报工作。”张颜分外郑重的把那份谅解书放进包里放好,笑眯眯的说道。
在乎面子的是弱者,给人面子的是强者,越是低下的人,越要维护自己的自尊。江春水心里暗自喟叹一声,这虎父犬子放在张颜身上当真再合适不过。
“张总这话就严重了。”江春水淡然道:“我呢,没什么本事,也怕惹麻烦,只望您儿子不要再记恨我才好。”
张颜面露尴尬,讪笑道:“这个您放心,我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断然不敢再让他胡作非为了。”
“那自然好!”江春水点点头,望向蒙城:“蒙哥,既然事情已经谈完了,您看是不是就……”
蒙城看了张颜一眼,刚想说话,张颜就抢白道:“江主任不忙走吧,事情虽然谈完了,但能碰上就是缘分,我知道滨江路有一家烧烤还不错,不如一块去那坐坐?”
江春水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个材料没弄完,还得回去加班呢。”
张颜惋惜道:“那就只能下次了。”
江春水没打算再同对方客套,本就不是什么朋友,他也不指望能因祸得福,凭白获取一段香火情。
“那张总你们慢坐,我先走了。”江春水起身告辞,同张颜、蒙城分别握了握手便径直离开。
“没问题吧?”走出茶楼的大门,江春水递给舒律师一支烟,问道。
“没问题,就算他们真是想反咬你一口,也绝对找不到地方下嘴。”舒泉肯定道。
“那就好!辛苦你了,老同学!”江春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诚恳致谢道。
前段时间,江春水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是一名当红明星婚内出轨,东窗事发后,翻脸不认人不说,还动用法律作为报复手段,将昔日放弃一切、悉心照料他七年的恋人送进了监狱。故事够有戏剧性,故事主角的特殊身份也足以满足大多数吃瓜群众的好奇心。但江春水关心的却不是那些有钱人的爱恨情仇,令他触动的是,原来法律还可以这么用!
所以在同张颜见面前,江春水多做了一手准备,专程拉了舒泉过来。要真是对方设的局,想借此给江春水套上一个勒索的罪名,有这位在律师事务所上班的老同学在,江春水的心里才有底。
双方见面之后,无论是张昊还是江春水都没有再做任何动作,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什么都不会再发生。直至三个月后,那桩为龙潭人津津乐道了好些年的车祸发生。
——
“你干的好事!”刘文涛猛地一拍桌子,身后的大班椅骤然受力,剧烈的前后晃动起来。
站在对面的江春水低着头,一言不发。
刘文涛在龙潭官场上有个外号,叫做笑面虎。说的就是刘文涛的养气功夫极佳,即便是同再不对付的同僚下属在一起,也从来有人见他拉过一次脸、说过一次重话。
但此刻的刘文涛却极其罕见的发了火。
由不得他不火,就在昨晚,眼前这个年轻人开着单位的公车撞了人,那人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生死不明。
交通肇事在刘文涛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死了人,只要不是酒驾,没有逃逸,那就是民事赔偿的问题。机关事务局给县里的公务用车都买了一百万的第三者责任险,钱的问题根本不用担心。真正令刘文涛恼火的是,江春水撞的人是张昊,也就是几个月前把江春水打进医院的那个二世祖。
只要联想到几个月前的事情,哪怕反应再迟钝的人也不会认为这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交通事故。
刘文涛怒不可歇,“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么?!你想过后果么?!”
“主任,我真不是有意的。”江春水刚开口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就迎来了刘文涛狂风暴雨般的质问:“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你能把人撞成那样?!不是有意的你干嘛不去撞别人?!特么的,你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的!你以为现在还是原始社会?人家打你一顿,你就得还回去?你是国家干部啊还是流氓地痞啊?!”
“主任,我……”江春水欲言又止。
刘文涛不耐烦的甩甩手,余怒未消的吼道:“出去!”
江春水默默退出办公室之后,刘文涛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今天一大早,刘功成就给他来电话了。这个挂着副县长头衔的公安局局长语气还算委婉,只说想请示一下这个事情该怎么整。
一边是前任县长的外甥,一边是县委办的干部。这种事情放在往时根本无需局长亲自过问,现如今却因为当事人双方特殊的身份而变得格外复杂起来。
在棘手的问题面前,愚蠢有时反而是聪明。
刘功成显然是个聪明人,他跟刘文涛说,您是常委,我听您的,也坚决服从县委的指示。
这话大有嚼头,刘文涛轻易就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意味。
黄志刚直至现在都还没给他打电话,但众所周知,黄家人丁单薄,这个张昊更是他的心头肉,不然这个智商欠费的二世祖也不至于在龙潭横行无忌到这个地步。
刘文涛叹了口气,江春水的刚烈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要搁在古时候,这小子指不定就是割据一方的豪侠。刘文涛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来,缓缓撕开轻薄的塑封。他抽烟,却没什么烟瘾,这条烟送来大半年了,还没动过。
抽了两口,刘文涛就把还剩一大截的香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拨出了那个电话。
“书记,有个事跟您汇报一下…….”
——
江春水全然没有闯祸的觉悟,他若无其事的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继续刚才那篇未完成的讲话稿。
“小江!”蒋晖犹豫了半响,担心道:“主任说啥了?”
江春水如实答道:“骂了我一通,也没说什么。”
蒋晖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江春水愣了愣,故作不开心的样子道:“晖哥,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怎么我被骂了,你还说好呢。”
蒋晖嘿嘿干笑了两声,道:“骂你就是保你,懂不?出了这么一大档子子事,我也是服了你了,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多大个事啊,不就是起交通事故嘛,我一没酒驾二没超速三没逃逸的,难不成还得坐牢啊?”江春水大咧咧的答道。
“小江!”蒋晖端着保温杯走到江春水旁边,问道:“你真不是故意的?”
“肯定不是故意的啊!”江春水信誓旦旦道。
他说这话是有底气的。为了制造这起交通事故,他足足筹划了三个月的时间。不说天衣无缝,但他确信公安机关是绝对没法把这起事故定性为谋杀的。原因无他,因为撞人的车是公务用车,且事故发生时,县委办的两名副主任也在车上。
说他江春水蓄意报复可以,总不至于说连两位副主任也是同谋吧?
事故发生后,江春水极其镇定的拨打了交警电话,在交警到场后才不慌不忙的把满脸血污的张昊给送去了医院。
“脑震荡,多处钝挫伤,左腿胫骨断裂……”
送张昊到医院后,江春水十分配合的做了酒精测试,主动垫付了医疗费,最后在急诊科等了半天,直到见到了这份极其惨烈的入院记录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今天早上,江春水甚至还特意去探视了尚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的张昊。
面对撞伤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连夜从省城赶回来的张颜睚眦欲裂,要不是旁人拦着,估计当场就能把江春水给生吞活剥了。
“张总,真是对不住!都怪我!都怪我!”江春水一碰面就忙不迭的道歉,言辞神态表现得比几个月前的张颜还要恳切几分。
江春水全然无视对方眼里的怒火,继续道:“您放心,该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承担起来的。县医院条件不行就转市里,费用的问题您千万别担心,您上次给我那十万块钱我都存着没用呢!”
在成功激怒对方之后,江春水这才志得意满的离开医院。不得不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简直不要太爽。江春水在回单位的路上,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刘欢那首经典曲目。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也没了主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