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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安排在大云乡食堂。
包间里大三匹的格力空调乎乎作响,同外边干部职工就餐的大厅相比,更显得温暖如春。
大云乡的乡长文世伟才三十出头,在正科级领导里边算是年轻的了。或许也正是因为年轻,江春水刚碰面便觉得这文乡长的身上有着一股与其职务极其不相称的谦卑。
文世伟老早就候在了食堂门口,车子刚停稳,他便迎了上来。
“匡县长,欢迎您到我们大云来指导工作啊!”
匡泽云笑着同对方握了握手,客气道:“谈不上指导,应该是过来学习才对。一直听文华书记说大云的工作做得好,早就想着过来看看了。”
“老板关心,我们工作就更有动力啊!”文世伟目光望向匡泽云背后的江春水,问道:“县长,这是?”
“哦,忘记介绍了!这是小江,江春水,现在县委政研室。”匡泽云侧过半个身子,冲江春水道:“小江,这是我们大云乡的文乡长,认识么?”
江春水快步向前,主动朝文世伟伸出手,笑道:“我对文乡长是久仰大名了,不过见面倒还是第一次。”
文世伟上下打量了江春水一番,感慨道:“看来真是太久没回办里汇报工作了,现在新进来的好多人都不认得了。”
“回?”江春水一时间没想通文世伟为什么用了这么一个字眼,不过匡泽云接下里的话马上就揭开了谜底。
“哦,对了!世伟你之前好像也是在县委办吧?”匡泽云问道。
文世伟点点头,“是啊,在办里待了四年,这不转眼都下来两个年头了。”
匡泽云似有同感,不觉叹了口气,道:“都说时光如梭,这时光还真是如梭啊!”
江春水不明所以,文世伟却是知晓其中意味的。见气氛不对,他赶紧指了指食堂方向,适时的请示道:“那个,县长,要不我们先进去?里边暖和些。”
“也好,那我们就去里边等李书记吧。”匡泽云往政府大门方向望了一眼,李洵同他们在半路分手,转去另外一个村接一名前来大云投资的客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怕还回不来。
文世伟如释重负,赶紧走在前头带路。
三人坐在包间闲聊了大半个小时,李洵才回到。一同进包厢来的除了刚才一直同路的两名副乡长,还多了一名风姿绰约的少妇。
“县长!我可是听说你在这儿才专门跑过来蹭饭的。”那少妇一进门就落落大方的坐到了匡泽云的旁边,一口普通话说得格外字正腔圆。
匡泽云闻言一脸懵逼,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也没能把这人同谁的名字联系起来,只得望向坐在那人旁边的李洵。
能做到乡镇党委书记的人必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匡泽云刚转过头来,李洵立马就领会到了对方的意图,赶紧替匡泽云介绍道:“县长,这是我们大云茶园的刘芸刘总,上次在艺龙餐厅同您还有文涛主任......”
“哦!刘总!”匡泽云夸张的拍了一下大腿,率先伸出手去同对方握了握,笑道:“我说嘛,咋这么眼熟!哈哈,我那晚可是被你和涛主任给灌惨了!”
刘芸莞尔一笑,道:“县长那是海量,谁能灌得醉您呐!”
匡泽云哈哈大笑道:“那晚是真醉了!”
刘芸咋了眨眼,揶揄道:“难怪不记得我了,原来是是真喝醉了。”
话语间,妩媚天成,看得坐在斜对面的江春水都不由得一阵心神晃荡。
匡泽云脸色一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直保持着淑女坐姿的刘芸突然噗呲一声笑出声来,主动拿起茶杯同匡泽云碰了一下,“好啦,我的县长大人,这回就当我原谅你了,下回您要再把我给忘了,可就要喝酒了。”
江春水在旁边听着,心底顿时对刘芸这女人高看了一眼。这三两句话,看似简单,实则却见足了一个人的功底。
要换我处在刘芸的位置该怎么办?照这样嗲嗲的唤一句“县长大人”怕是不妥。
江春水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这同人打交道,换个性别换个场合,同样的招数使出来、同样的话说出来就是天差地别的效果。
江春水的举动引起了文世伟的注意,他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小江?”
江春水楞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人家在那边谈笑风生,自己在这里摇头叹气算怎么回事?要是给有心人看到,还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没事,乡长。就是突然有点头晕。”江春水感激的朝文世伟笑了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刘芸是那种自带聚光灯的人物,出口成章,博闻强记,文化、政治、商业、文学,无论哪一种话题她都能聊上两句,而且必然比旁人要说的更有深度和见解,便是江春水这样才第一次认识她的人都不由得为其风采所折服。
于是乎,在她入座后,主角便顺理成章的从匡泽云转到了她的身上。
只不过江春水听了一会便觉得有些腻味起来。
这刘芸有文化、有阅历不假,但偏偏无论说什么话题都喜欢扯一些权威人物出来为自己注脚,说到中国传统文化时便说某某大学的某某教授同她是忘年交,私底下常有往来。说到龙潭地方风俗时总喜欢时不时点一些个大领导的名字出来,说某位领导同她喝茶时怎么怎么样啦,某某书记在某年某月又说过什么话啦,就差点没说自己见过国家领导人了。
江春水尤其看不惯这种扯虎皮当大旗还特别嘚瑟的行为,但偏偏匡泽云、李洵这帮人还就特别吃这一套。越聊到后边,对刘芸的态度也就越发的谦卑看重起来。
中央八项规定之后,中午不上酒是惯例,就连身为地主的李洵也没有客套的说上一句“要不要喝点酒?”。不过有刘芸这样健谈且貌美的女子在场,即便没有酒助兴,一顿饭吃下来,气氛倒也颇为活跃。
唯独江春水,坐在最下首的位置稍显落寞。桌上要紧的人物太多,他一个小小的司机,旁人根本就顾不上来。
江春水虽然早做好了低头弯腰的准备,但真碰上了被人如此冷落的情况,心里还是不由得有些不痛快。
飞快的扒了两碗饭,江春水往后挪了挪椅子,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道了一句“你们慢吃,我吃饱了”之后便自顾自的走出了包厢。
率先离座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这一点江春水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年轻气盛,到底还是有些压不住心火,等出到食堂门口,他又不由得懊恼起来。
都说细节决定成败,在官场,是平步青云还是踽踽独行,很多时候就只取决于领导的感观。
匡泽云是来挂职的不假,但再没地位的常委好歹也是个常委。关键时,人家一句话说不定就能翻云覆雨,改天换地,叫你数十载努力一时间就尽付东流。
江春水一个人在车上忐忑不安的等待了一个多小时,这场饭局才结束。
令江春水意外的是,刘芸竟然也坐上了他们的车。
“小江,直接回政府。”匡泽云没有像来时那样坐到副驾驶位上,而是同刘芸一块坐到了后排。
想起上次在左江帮何斌接送县领导时的场景,江春水默不作声的把后视镜给扳到了一边。
返程途中,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似乎并不忌讳江春水的存在。
前段时间,龙潭的一个贫困生考上了国内首屈一指的高校,寒门出贵子,一时间传为美谈。聊到这个话题时,刘芸顺嘴问了一句:“县长,您好像同文涛是校友吧?”
“哦,好像是。不过涛主任比我大上许多届去了,是我学长。”
刘芸笑盈盈的说道:“你们北大毕业的就是厉害,专门为国家输送领导干部。”
“嗨,我们这算什么领导,厅级往下都不管领导。”匡泽云自嘲道。
“那可不能这么说,厅级领导也是从处级领导成长起来的嘛!匡县长这么年轻,我看以后啊,省部级都不在话下。”
匡泽云闻言笑颜逐开,嘴里却谦虚道:“刘总这就是笑话了!要说涛主任或许还有可能,我嘛,能混到个正处退休就哦弥陀佛了。”
“文涛啊......”刘芸沉吟良久,才幽幽的说了一句:“他是不成的,到这个年纪了,再往上就难了。”
江春水一直有在留神听,这种层级的对话他鲜有机会旁听,这档口正是获取信息和学习的绝佳机会。听到这里,他心里一动,正想着能不能从刘芸嘴里听到些内幕消息,不料她却马上转移了话题。
“哎,县长,我听说你们北大在八桂是有个同学会的,对吧?”
匡泽云纠正道:“校友会。”
“哦,我上次听文涛提了一嘴,好像你们这个校友会规模还挺大的呀!”
“还好吧,拢总就几百号人。”
刘芸讶异道:“这么多!我还以为我们八桂小地方,能考上北大的人不多的呢。”
匡泽云笑着解释道:“也不全是北大毕业的。有些是在光华学院上的继续教育,还有进修的啊MBA的啊,真正北大本科毕业的反而少。”
刘芸好奇道:“那你们校友会里边不全是大领导大老板呀!”
匡泽云抿了抿嘴唇,道:“除了我,其他的应该都是吧。”
刘芸忍俊不禁,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匡县长,可不带您这样谦虚的啊!”
匡泽云苦笑道:“我还真没谦虚。我们会长是罗振东,副会长是危朝中,你说在他们面前我好意思说自己是大领导?”
刘芸震惊不已,嘴巴张得老大,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太雅观,又赶紧伸手捂住。
“罗书记?”
匡泽云点了点头,补充道:“书记比我们大十来届去了,只不过政务繁忙,现在鲜有参加校友会的活动。一般都是危部长组织的多,他是省委组织部部长嘛,干这个是行家里手。”
一直安静在前排没做声的江春水听到这里,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罗振东,八桂省的一把手,在江春水的眼里那就是天一般大的存在。这么一个普通人只能在电视上仰望一下的大人物,就这么被匡泽云轻描淡写的从嘴里说出来,话语间平常的就像是在谈及隔壁邻舍,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那句“鲜有参加”在江春水听来却是完全不同的一层意思,“鲜有”不等同于“没有”,那意味着罗振东还是有参加他们校友会的活动的。
江春水不知道刘芸到底听懂了这句话没有,但他却着实为此气血沸腾了一把。
正愁没大腿可抱呢,老天爷开眼就送了一个过来,而且还是别人都不肯抱专门留给自己的那种。
做过生意的江春水太清楚扫烧冷灶的重要性了。
热灶不缺人添柴,即便死命凑上去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交情,经不起风吹雨打。但冷灶就不同了,投资周期或许要长一些,但到底是过硬的关系,烧对了那就是铁打的营盘不走的兵。
江春水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后排一脸风轻云淡的匡泽云,心底暗暗打定了主意,这棵大树可得使劲抱稳了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