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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途中,陆天翔打了个电话给办公室,让李全民在山里人饭店定了个厢。
临近县城的时候,陆天翔貌似随意的提了一句,说自己同蒙诚很熟,问江春水要不要约他过来一块吃饭?
江春水犹豫了一会儿,说他不一定有空,要不还是改天算了。
陆天翔立马不乐意了,批评道:“你调回来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请顿饭是应该的。你有他电话不,没有我给他号码你。”
江春水赶紧说我有我有,掏出手机刚想拨过去时,却多了个心眼,拿起手机放道耳边其实没拨号码,等了十来秒钟才悻悻然的放下手机,“陆副,蒙哥可能正忙住,没接我电话。”
陆天翔有些失望,道“那就下回吧。”
山里人饭店在广场对面,夹在一条街的服装店铺中间,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饭店的门脸不大,一楼就是个收银台,吃饭得上二楼。
进包厢落座,江春水颇为自觉的先帮王总和陆天翔拆了消毒碗筷的塑料包装,接着又忙不迭帮忙倒茶。
“小江,你去催一下厨房,就说人都到齐了,让他们上菜快点。”陆天翔抿了一口茶,朝正在分发纸巾的江春水交代道。
江春水答应了一声,出包厢找到服务员交代了一声之后又折回来继续分发纸巾。
“王总,喝什么酒?”陆天翔边给对方陈汤边问道。
王总受宠若惊的接过汤碗,犹豫道:“这个,酒就不喝了吧?”
“哎,跑了一天喝点酒解解乏也好睡觉不是?中午是没办法,八项规定管的宽,晚上再不陪老哥喝两杯那就太那个了。”
见陆天翔执意如此,王总也就不再坚持,说客随主便,陆局你习惯喝什么我们就喝什么。
陆天翔也没再这个问题上跟人家客气,直接让江春水去前台要了两瓶五星白云边上来。
结果在开酒的时候却发生了点小插曲。江春水没喝过这种酒,拿着酒瓶弄了半天还没能打开。
陆天翔见状,脸色便有些难看。
见江春水又弄了半天还是能打开瓶盖,他抢过来随手一扭,扔掉瓶盖,再递还给江春水,不悦道:“我就教你一次,下次学着点。”
江春水脸一红,赶紧接过酒瓶给众人倒酒。
第一杯酒罢,包间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妇走了进来。
“来这里坐。”陆天翔拉开自己身旁空着的那张椅子,朝那人招手示意道。
等对方落座,陆天翔吩咐江春水再去拿套碗筷,跟王总介绍说:“这是我爱人,跟您同姓,王小霞,在县财政局上班。”
江春水闻言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刚回来第一晚接待要是就看到一些不正之风那就不好了。还好还好,是老婆不是小蜜。不然他接下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自处。陆副虽说心直口快了一些,但出来应酬还不忘捎上老婆,想来还是个顾家的男人。
陆天翔似乎是个并不太注重细节的人,席间只管自己大快朵颐,偶有同王总等人碰杯也都是浅尝即止,并没有怎么劝酒。包厢里的氛围并不热闹,反而有些沉闷,与江春水想象中的公务接待大相庭径。
令江春水奇怪的是,王总好像也并不擅长在酒桌上交际,从不主动出击,唯有陆天翔举杯时他才会陪着喝上一口。
龙潭的区位条件一般,从不以工业出名。域内多是高山峻岭,种植业也难成规模。在龙潭新建加工厂,从效益上来说,其实并不是上佳之选。
想到这一点,江春水随即恍然。
唯有不重要的人才会被派去做不重要的事情。美佳农业让王总来龙潭选点,由此可见,这个所谓的王总在公司里怕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大台面的人物,充其量是个中层干部而已,连管理层都算不上。
酒过三巡,陆天翔端起酒杯开始去隔壁包厢串门,不多时,又拉了一个人过来,对众人介绍说,这是政府办的朱年玉副主任,听说有客商过来投资,专门过来鼓励大家的。
这边江春水早跑外边要了一套碗筷进来,又让服务员加了一张板凳。
或许是已经喝了不少酒的缘故,朱年玉的脸红的像是要渗出血来一般。他进门来不等坐下,就先跟王总碰了一杯。连连感谢对方来龙潭指导工作,说龙潭虽是个小地方,交通、资源这些条件都算不上好,但民风淳朴,罗汉果产量也还不错,美佳农业要是能在我们这里搞个加工厂,那真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情。
江春水趁两人聊天的空当,举起装满酒的牛角杯上前敬酒。
看到江春水端着大杯过来,朱年玉皱了皱眉,道:“搞小杯得了。”
“哎,他大杯您小杯,您鼓励一下得了。”陆天翔在旁边抢白道。
朱年玉摇头道:“那不行,要搞小杯就一起搞小杯,哪能......”
没等朱年玉说完,江春水撂下一句我先干为敬,咕噜一口干了。
朱年玉一愣,出人意料的也拿起大杯喝了。
“小伙子怎么称呼?”朱年玉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
陆天翔在旁边道:“小江,江春水。我们局办公室新来的,刚从鹅城那边调回来。”
朱年玉哦了一声,问道:“小江不是本地人?”
“是本地人,不过在外边待久了,可能口音有点搭那边的腔了。”
“是县城的?”
“没有,我是大罗乡人。”
朱年玉来了兴趣,笑道:“那我们是半个老乡啊。”
江春水奇道:“主任您也是大罗的?”
朱年玉摆手道:“我不是大罗的。但在大罗乡政府工作过几年,说起来大罗的熟人朋友倒是比老家还多些。哎,对了,你是大罗哪个村的?”
“高寨村双河组的。”
朱年玉一拍大腿,道:“江松是你什么人?”
“是我爸。”江春水也颇为惊喜,心想难不成还是老爸的熟人?
“哎哟喂!”朱年玉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江春水的肩膀上,哈哈大笑道:“冲这个,咱爷俩得再喝个大杯。”
江春水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帮忙满上酒,又干了一杯。
朱年玉摸了摸嘴巴,这回没用纸巾,直接用的手背,“你爸跟我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之前在大罗的时候,我可没少去你家吃饭。不过那时候也没见过你啊!”
“一直在外面读书,除了过年还真的少有在家。”见朱年玉的茶杯快空了,江春水赶紧起身从角落拿来茶壶给他续上。
“也是。”朱年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还留下一大半,“茶七酒八饭满,记住了,下回给别人倒茶别倒满,倒这么多就行了。”
江春水讶异道:“还有这个讲究?我还真不懂哩。”
朱年玉笑道:“俗话说酒满敬人,茶满欺客,就是这个道理了。”
江春水连连点头,牢牢记住。这些年一直待在乡镇,对于酒桌上的这些规矩还真是懂的不多。何斌之前虽说也有带他出去应酬过,但类似这样的东西是从来都不会诉诸于口的,全凭个人的观察能力和悟性。
悟性,决定了一个人能走多块。而人与人的高下之分常在细节处。
“我替你爸高兴啊,养了个这么能干的儿子出来。”朱年玉又跟江春水聊了一会儿才回去隔壁的包间,临走前还交代江春水,要是他父亲哪天来县城别忘了给他打个电话,到时候再好好聚聚。
朱年玉走后,这边也很快就结束了。
江春水抢先一步下楼去前台结账,老板娘算好总账,江春水拿出钱包正想掏钱,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拉住了他。
“老板娘,记招商促进局的账上。”陆天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江春水的身后。
从饭店出来,陆天翔的爱人自去停车棚拿车,陆天翔同江春水两人站在门口闲聊。
“公家的事哪能掏自己的腰包?想请客,以后有的是机会。”陆天翔望着对面广场上跟着音乐群魔乱舞的大妈大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行,陆副,哪天等蒙哥得空,我约他出来聚聚。”
陆天翔未置可否道:“再说吧。”
山里人饭店离租房不远,江春水步行回去。
秋天的龙潭不比左江,秋意已相当浓厚,即便穿着厚实的大衣,那种似乎能发出声音的冷风还是争先恐后的往领子里钻。
第一天上班,江春水穿得很正式。
商务系带黑皮鞋,深色休闲裤,里面是米色的羊毛衫,外面套着一件藏青色的呢子大衣。
早上去上班时,半路碰到陈飒。她还打趣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谁派来龙潭执行任务的杀手呢。
想起这个杀手不太冷里让雷诺的造型,江春水哑然失笑,自己这身装扮倒还真跟电影里的杀手高度雷同,就差顶毛线帽了。
回到空荡荡的租房,江春水瘫坐在木沙发上。他很少喝高度白酒,今晚虽说才喝了七八两,但嗓子却像是被火烧过似的难受。
他想喝点水解解渴,结果翻了半天,也没发现烧水的工具。
“看来是得找个女朋友了。”
望着缠绕着无数寂寞的天花板,江春水在心底想道。
陈飒似乎也不错,身材好,颜值也过得去,而且听说家境也还不错。但无奈自己对她根本没有那种感觉,为了解决生理需求或者纯粹是为了赶跑寂寞而谈个女朋友,无异于饮鸩止渴。这方面,江春水吃的亏太多了,多少有些经验之谈。
百无聊赖的江春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上下快速的翻动着通讯录,正想着该找谁聊会天来打发下漫漫长夜,“李欣娜”的名字猛地跃入眼帘。
江春水的心思活泛起来,自打忙着调动的事情之后,他就没有再与李欣娜联络过。早先她偶尔还会打个电话过来,但随着时间推移,小姑娘或调皮或幽怨的声音便再没有出现在江春水的生活里。
时间和距离可以抹杀一切浓郁的情感,包括爱情。何况在李欣娜这样的新时代青年的眼里,爱情着实不是什么值得流连忘返的存在。
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找另一个。这是一个快节奏的时代,什么都得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早已过时,“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才是当今的主旋律。
江春水不假思索的给李欣娜发去了视频通话的请求,嘟嘟嘟响了半天,结果被对方挂掉了。
江春水正想着要不要再发扬一次百折不挠的精神,对方却发了条信息过来。
“有事?”
江春水的心直往下沉。
女人回复得越简洁,意味着里面饱含的亲近意味越淡薄。从李欣娜回复的这两个字里不难看出,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和分量早已不比当初。
“没事,就想跟你聊聊天。怎么,还在外边玩?”江春水想了半天,还是给对方回了过去。
好聚好散,是人都会有这样愚蠢的执念。
“嗯,我在外面吃宵夜。”对方秒回。
江春水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干脆直接问道:“你找新的男朋友了?”
“嗯!”
对于李欣娜,江春水自觉从没有爱过对方,更像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陪聊以及寂寞时解决生理需求的陪睡,但突然之间确认对方舍弃了自己另有新欢,江春水还是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雄狮喜欢在自己的领地周边撒尿,借此来宣扬自己的统治权。男人也是如此,几千年的进化并没有抹干净这种源于动物的劣根性,粗鲁自私的习性只不过披上了一件文明的外衣,不再到处撒尿而已。
“有没有我帅?”江春水厚颜无耻的提出了看他们合照的请求,李欣娜自然没有答应。
江春水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分分合合的男女故事了。
藕断丝连,难断。旧情复燃,易燃。
一个原本几个月不联系都不会想起的女人,在彻底失去对方之后,反而会记起人家的千般好处万般温存,拼了命的想要挽回,哪怕挽回不了,也要困兽犹斗。
江春水不是圣人,从来都是一个欲望极其强烈而又特别随性的男人。他一直缠着李欣娜不放,东拉西扯,不知不觉就聊了几个小时。
以前他总是处于主动地位,李欣娜则像是一只他豢养的金丝雀,他想起时便拨弄一番,更多的时候则是抛诸脑后,听而不闻,视若无睹。而今晚,地球像是凭空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他与李欣娜的位置也掉了个个。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看着李欣娜发过来的这段话,江春水默然无语。
世事没有假如一说,在现在谈过去只能是刻舟求剑。江春水其实明白,自己之所以这么懊恼,其实并不是他有多爱李欣娜。到现在,他也不认为他和李欣娜之间存在爱情,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爱情,还不如说是滋生于寂寞而纠缠于情欲来得坦诚。
他之所以惊慌失措,之所以有那么多的不甘,只是因为男人与生俱来的控制欲在作怪。他只是因为曾经臣服于自己胯下的女人转投别人的怀抱而导致的心理失衡。
更重要的是,他怕,怕自己的未来会和现在一样,不断的被爱,又不断的失去,最后所有人都一去不复返,只剩下他一个人,无人搀扶、无人陪伴的独自向前,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