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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的力量在于权力,而权力的力量在于它能无条件的将个人的意志施加到群体身上,并借此集合起更为磅礴的力量。
等江春水搭乘那辆破烂的公交车一摇三摆的晃到双峰时,双峰镇政府大院里已然聚集了不少人。
不同以往周末寂寥的场景,今晚的政府大院灯火通明,热闹得像是游园集会一般。大部分的人都聚在操场聊天,看样子都是接到党政办通知临时赶回来的。江春水大致数了数,除了彭建国、刘帆那几个新来的公务员之外,双峰政府的干部差不多都来齐了。就连往日那些个难得见上一面的老干部今天竟然也都在场,一个不少。
江春水先去了党政办,想找林浩问问情况。大晚上这么着急的把人给全叫回来,还不知道是个啥情况,不得不叫人心慌。
林浩人不在,办公室里只有几个小姑娘在聊天,看她们的神情倒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样子。
“别紧张,镇里没出啥大事。就是明天有省里的大领导要过来,叫大家回来搞卫生呢。”见江春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张珍也觉得好笑,扭过头来跟他解释道。
“来我们镇视察啊?!”江春水吃了一惊。刚上班就碰上封疆大吏出巡这等好事,这着实令他有点小激动。
“大领导哪里会来我们镇哟!人家是去双河乡视察要经过我们镇而已拉。”黄英忍不住插嘴道。
“那不来我们镇,干嘛还要搞大扫除啊?”江春水不解的问道。
“谁告诉你要搞大扫除了?”这回轮到黄英纳闷了。她刚才接到书记的指示里并没有大扫除这个内容,听江春水这么一说,她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在电话里听漏了。
“不搞大扫除叫那么多人回来干嘛,我看连东哥都大老远的从老家骑摩托车赶回来了。”江春水刚说完,抬头就看见几个女孩都像在看外星人一样的盯着自己。
莫不是秦婉如昨晚在自己脖子上种的草莓被她们看到了?想到这里,江春水顿时臊红了脸,下意识的就用手去挡裸露在外的颈脖。
黄英和张珍见江春水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对方,然后颇有默契的一起大笑起来。她们两人笑的前仰后俯,江春水愈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当下恨不得脚底下突然裂开一条缝好让自己给钻进去躲着。
好不容易止住发笑的冲动,张珍从桌上的纸筒里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脸,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说江春水你可真逗!大半夜的搞大扫除亏你想的出来。”
可能是怕江春水再把自己给逗笑,她没等江春水回答又接着说道:“大领导明天来左江,大概上午十点左右会经过我们双峰前往双河乡。书记刚接到县里的通知,要确保明天在双峰到双河沿途的路边看不到一块垃圾,务必给大领导留下一个”美丽左江、干净左江“好印象。今晚临时叫大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
听张珍轻描淡写的说完,江春水惊讶得嘴巴里都可以塞进一颗鸡蛋。捡垃圾?这叫哪门子工作!自己可是活在二十一世界的新时代青年,还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公务员,此刻怎么感觉好像连大清朝时动辄就要给八旗老爷端屎盆子的包衣还不如?
堂堂国家公务员不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而要跑去路边捡垃圾,我记得网上说的公务员可不是这个样子啊。江春水顿时有一种被网络喷子推入火坑的感觉。
第二天凌晨五点钟,刚睡着没多久的江春水就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给吵醒了。
江春水困得不行,翻了个身刚想继续睡,一阵沉闷的声响透过床头的墙壁传了进来。
地震了?刚还迷迷糊糊的江春水瞬间惊醒过来。、待听清那是一群人跑着下楼踩踏楼梯发出的声音后,江春水的心境顿时由害怕变成了懊恼。
昨晚党政办都通知说今早五点集合出发了,偏偏忘了调闹铃,这下怕是要赶不上点名了。江春水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踩着鞋后跟就冲了出去。
五点钟天都还没有大亮,球场旁那盏昏暗的路灯打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上方,颇有些大军出征前的肃杀气氛。
江春水来的还算及时,操场上虽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但却还未排成队形。看来还没开始点名,在人群里没找见专门负责考勤的黄英,江春水暗自松了一口气。
先到的都是老干部,年轻人反而都迟到了。看看那几个哈欠连天的志愿者,再看看旁边正谈笑风生、神采奕奕的离退休干部,江春水顿时有一种年龄错位的感觉。
“还泛着困吧?”见江春水一个人杵在那里发呆,黄东主动上去搭上了话。
“是啊,困得要命!哎,我说东哥你倒好像精神抖擞得很啊!是不是有啥养生秘诀?”接过黄东递过来的烟叼在嘴上,又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先给对方点上,江春水这才好奇的问道。
“能有啥秘诀,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不好,不到天亮就睡不着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随时随地都能睡他个天昏地暗。我跟你说,年轻的时候就得多睡点,等到我们这个年纪就别指望能睡个囫囵觉了。”黄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语重心长的劝道。
江春水还想说点什么,就看见黄英拿着花名册出来了。散在四处的人群立即自发地朝中间聚拢,站成了整齐划一的四排队伍。
镇长站在前面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的下属,待黄英点完名确认人都到齐了,点点头,大手一挥,一大群人呼啦一下就散了开来,分乘几台车子风风火火的出了政府大门。
双峰政府有五台公车,除了镇长专用的现代胜达、人大主i专用的新桑塔纳,其他三台都是面包车。
江春水坐的就是其中最烂的那台五菱宏光,车子外面破里面旧,开起来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
为了不迟到,江春水没来得及穿件外套就跑了出来,没成想面包车的玻璃窗偏偏还关不上。车子在被雾霭包围的国道上疾驰,带着露水的冷风吹得江春水瑟瑟发抖。
为了提高效率,党政办在出发前定了一个简单的实施方案,把七十多个干部分成了若干个小组,每个小组三四个人,都有专门负责一段区域要清理。
面包车沿途不停的把人和工具放下来,原本冷冷清清的国道顿时热闹起来。
江春水被分到第三组,负责的刚好是接近双河乡的地段。第三组的组长姓农,是个每两年就要退休了的老干部,平时话不多,跟江春水也没什么交集,所以江春水连他的名字都没记全,但听旁人叫他农大哥江春水便也跟着那样称呼了。
农大哥一下车就拎着火钳到路边夹垃圾去了,根本没理跟在后面的江春水和陆非。
江春水还等着人家安排工作、做点动员讲话啥的呢,一看人家根本没有那意思当下也不敢磨叽,套上棉布手套就跟上去有模有样的捡了起来。
陆菲可能是见他们两人干的热火朝天自个就站在旁边看着也不合适,犹豫了半天,还是戴上了口罩和手套上前一起捡起了垃圾。
农大哥一个人在前边捡了半天也没见江春水他们两人跟上来,转头一看才发现江春水和陆菲都已经捡到了马路外边去了。两个年轻人的做派把他给弄得哭笑不得,招手把两年轻人叫了回来。
待两人走到跟前,农大哥笑着说道:“哎,我说小江,照你这么个捡法就算捡到明年也捡不完呐。”
见江春水一脸懵逼的模样,农大哥知道这年轻人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补充道:“我们只管捡路边的就行了,旁边的不用管它。”
“不是说要把路边都捡干净好给领导留下一个干净美丽的印象么?”江春水不解的问道。虽说自己本来也不想来捡垃圾,但多年的工作习惯使然,真到了这时候他反而没有要偷懒的想法了。
“就是为了给领导留下好印象,那边才不用捡了嘛,把领导看得到的地方捡干净就行了,他看不到的地方就算垃圾堆成山了也不碍事。”农大哥有点不开心,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给他听。
还有这样做工作的?江春水被农大哥的话给弄糊涂了,听的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假装听懂了的样子跟在他后面继续做事。
“你说我们这样有啥意义?公务员到马路边捡垃圾,这是打政府的脸呢还是打清洁工的脸?”陆菲愤愤不平的抱怨道。弯腰捡了半天垃圾,猛地站直起来都差点痉挛。
“嘿,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捡垃圾算好的了。小姑娘,乡镇干部可不容易啊!”没等江春水搭话,坐在护栏上休息的农大哥接口道。
“再不容易也不应该让我们来捡垃圾啊!我考公务员可不是为了来这捡垃圾的。”陆菲显然还在为捡垃圾的事情耿耿于怀,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火钳也没闲着,敲得脚下的易拉罐哗啦作响。
“乡镇干部不是干部,乡镇领导不叫领导。这句话你在考试前就没听人说过?在乡镇你要是老把自己当成干部,那工作就没法做了。”农大哥不紧不慢的答道,那语气不像是领导教训下属,倒更像是同龄人之间的交流。
听农大哥说完这说完这话,江春水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位其貌不扬的离退休干部来。
说大道理不难,尤其是对于那些上了年纪又曾经稍有成就的老人来说更是信手拈来。三两小酒下肚他都能告诉你宇宙是怎么形成的。
这类碰见年轻人就喜欢装一脸过来人模样大放厥词的家伙江春水见过不少,所以对于单位里那些总爱以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口吻装大尾巴狼的老干部,他向来是奉行敬而远之的态度。
不过眼前这位农大哥显然不属于那种惹人生厌的类型,能把大道理说得这么简单明了就没那么简单。
俗话说得好,大声若希大道至简。越复杂的东西越没有价值,而看似简单的东西却未必简单。早些年在外面东奔西跑的销售经历让江春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化,把复杂的事情搞简单化”才是王道。只有那些阅历足够丰富,生活沉淀足够丰厚的人,才能把世事看得通透而又不为其所滞。而那些见识够广沉淀却不足的人,就只能陷入看透而看不淡、拿得起而放不下的艰难境地了。
三人边聊天边干活,没多大会功夫责任区域路段就清理完了。江春水正想抽根烟休息一会,远远就见主i专用的那辆桑塔纳开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