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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意料之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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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忠走得悄无声息,竹开毫无所觉,等了片刻不见明忠回转,自顾挪到停在门外的马车边,盘坐车辕搓着手望天,喃喃道,“今天这日头跟白挂似的,可真够冷的……”

    如果杜振熙在场,一定会跌声附和竹开的感叹,她跟着陆念稚拣着偏僻小路埋头闷走,路越偏人越少风也越冷,直将手炉往怀里贴,扯了扯陆念稚的大氅小声道,“四叔,您冷不冷?我还戴多了两个熏球,借您顶顶路上的冷风?”

    熏球机关精巧,内里嵌着极小的炭块,别在腰间即能做装饰还能保暖,杜振熙掀开披风露出腰间金三事儿,呛啷轻响间并列挂着两个小小熏球,大方任陆念稚借用。

    “我不冷,等拐过路口就能雇轿子坐,再忍一忍,嗯?”陆念稚替杜振熙掖好披风,拿温热的手背贴了贴杜振熙的脸颊,表示自己不用借助外物取暖,等走到路口雇上轿夫,就牵着杜振熙钻进同一个轿子并肩坐,笑道,“很快就能到码头,暂且挤一挤。你就这么怕冷?嗯?”

    杜振熙听这两声轻轻柔柔的嗯略懵圈,大感陆念稚自从求和抱抱后,和她独处时的言行越发亲密随意,一时生不出以往的排斥,一时又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尚未来得及答话,就觉得小脑袋上一重,陆念稚的大手隔着风帽,不轻不重的按在她的头顶。

    随即有暖流流淌,源源不断的传递向四肢百骸。

    杜振熙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双眼晶亮的奇道,“怪不得您的手那样暖!四叔,这就是江湖传说的内力取暖吗?”

    又是江湖传说!

    陆念稚勾唇笑,揉了揉杜振熙的小脑袋,又去握她抱着手炉的手,“是不是比手炉还好用?”

    陆念稚的手,简直是天然暖炉!

    杜振熙用心感受了一下,略舍不得避开陆念稚的手,等陆念稚的大手再搂上她的肩时,还主动往陆念稚身边靠了靠,暖得忍不住渭叹一声,小脸写着兴奋追问起陆念稚内家功夫如何博大精深起来。

    陆念稚心下又得意又好笑,搂着轻易被他带偏的杜振熙心满意足,见杜振熙微微偏着头红唇噏合,自顾自说得热闹,只觉说不出的可爱,脑中不其然盘旋起曾经困扰过他的梦境,又觉旖念丛生,竟生出亲一亲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的念头来。

    这念头来得突兀而不合时宜。

    陆念稚错开视线不再垂眸看杜振熙,暗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还不是放手“欺负”杜振熙的时候。

    且再等一等。

    他一面平复旖念,一面心猿意马地回应杜振熙天马行空的问题,待得轿子停驻码头时,心思已经放到了正事上。

    码头远离广羊府背靠岭南海域,虽临近年关,但如他们这样来往的轿子并不少,或是商船东家亲来巡视、或是官府衙役露面巡查,除了赚辛苦钱的老少码头苦工,另有驻守库房的看门人各自负责一片区域,时不时来回走动。

    比起各大商铺渐次收摊的西市,码头依旧人来人往嘈杂而热闹,倒也不显得他们的到来打眼。

    杜振熙摘下风帽,不再刻意掩藏行踪,坦坦荡荡的跟着陆念稚七拐八绕,走向码头库房群一角,站定在自家库房前。

    杜府库房尘封已久,早就腾挪到不阻碍别家商船出入的偏僻角落,丈余高的厚重双扇木门紧闭多年,又巨型又沉重的锁头已有斑驳锈迹。

    杜振熙上前捧着大锁,听陆念稚咔哒一声打开锁,当先就跨进库房里,潮湿的空气混合着飞尘扑面而来,透着股常年缺失人气的霉味,呛得杜振熙忙掩住口鼻,陆念稚不受影响,只反手关上木门,不忘提醒道,“别弄出太大的动静,省得引来码头库房的看门人。”

    杜振熙了然,折身帮陆念稚一起推厚重得嘎吱乱响的木门,只当关起门来好办事,全不知她才一转身,陆念稚的目光就顺着将将合上的门缝,透过光束看定门外一处,嘴角翘起个得逞的弧度。

    目光触及之处种着阻挡海风的参天大树,树下露出一块熟悉的衣角。

    明忠掐着衣角,将刻意暴露的身形重新隐入树后,心知陆念稚已经看见了他,晓得他照着吩咐落后一步跟来,遂也不再往库房跟前凑,只专心藏在树后,望着渐渐西斜的日头发起呆来。

    杜振熙却没空发呆,直奔罩着油布的废旧商船而去,和陆念稚合力扯下大得吓人的油布,顾不上又被尘土呛了一脸,抬脚跨上商船,径直循着商船格局,矮身就钻进驾驶舱。

    当年杜府大爷遭遇海难的事江氏最清楚,杜振熙又仔细看过商船名册,要找对地方不难,不过翻了片刻,就找出当年的行船日志。

    破旧的日志几乎快要散架,上头的墨迹却没有随着光阴褪色。

    “四叔,真叫您说中了!行船日志后头附带的名册,才是当年跟船的完整名单!”杜振熙摸出陆念稚交给她的名册对比,指腹划过一行行墨迹,小脸先是一亮,“闽南唐家、柳家……怪道我们的人查不出唐家的真实祖籍,原来两家祖上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户,以打鱼起家,后来才改做贩货生意的……”

    随即小脸一凝,语气转而沉重而疑惑起来,“照着上头记载的行船内容,当年是大伯父下错指示,才导致航路有误,撞进海上凤眼连累一船的人都葬身大海的?这里还收藏着一份文书上,盖的是曾祖父的私印……”

    既然有老太爷的明文黑字,就代表杜府认下杜府大爷的失误,担起连累商船遭遇海难的责任,详细列着合伙跑船的各家损失,人命没法赔,能做的无非是出财物聊做弥补,安抚家人一去不回的遗孤。

    怪道老祖宗去后,杜府再经杜府大爷这一茬大难后,几近赔付泰半家底,很是青黄不接了一段时日。

    而唐家、柳家搭上杜府大爷的商船,几乎倾尽家财,如此大手笔的生意,唐柳两家出面跟船跟货的全是家中顶立门户的男丁,遭难后柳家至今名声不显,连查都查不出丁点风声,可见家中男人遇难之后,柳家就彻底败落了。

    而唐家只剩唐加明一个小辈男丁,唐加佳是遗腹子,迁居来广羊府才出生,柳氏能靠着孤儿寡母一步步在广羊府站稳脚跟,跻身十三行立起唐家门楣,靠的不光是自己和唐加明的生意头脑,只怕还有当年杜府赔付的不菲抚恤金,甚至可能融资了娘家柳家那一份财物,才能有这样厚的本金做唐家的立足根本。

    唐家一门老的老小的小,十几年内里艰难可想而知。

    但是……

    “但是唐老太太暗地里针对我们,不惜拿唐七小姐的亲事名声做筏子,引我们入瓮就为了蚕食杜府家业,十倍讨回当年的损失,好给家中丧命海上的男丁报仇讨公道?”杜振熙翻看着日志文书,哪里还猜不透柳氏的想法,此刻吐出公道二字,登时觉出不对来,“祥安院小佛堂里供奉的空白牌位,想来对应的就是唐、柳两家当年遇难的人命了。

    掌舵下指示的是身为船长的大伯父,就算大伯父有错,也不是有心带着满船人和货送死。唐老太太这是将一腔恨意都算在大伯父头上了?隐忍这么多年,如今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只怕不单是想要我们家的生意、钱财……”

    柳氏藏得越深越久,心中恨意就有多深多重。

    哪里是只想要财,恐怕还想要杜府的人命。

    当年唐、柳两家死了多少条人命,柳氏大概想一条不错的都讨要回来,一命抵一命!

    杜振熙不可谓不心惊,更多的却是唏嘘,竟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天灾本就不是人力可预料控制的,大伯父再有错,曾祖父已经替大伯父担起后事和责任,该赔付的一个子没少,甚至还比寻常海难后的处置更厚了几分。”

    她能理解柳氏的怨和恨,却无法苟同柳氏的想法和做法。

    人死如灯灭,大伯父同样葬身大海,柳氏即便放不下悲恸,也不该将天灾转嫁到杜府其他人身上。

    只是人一旦被仇恨迷了眼,真是说理都没地方去说。

    杜振熙哑然,陆念稚也没作声,沉吟着接过日志文书细看一遍,忽然挑眉道,“老太爷立下的赔付文书,只有私印没有官印……何况海难事出后,这么些年从没见其他遗孤家属找上我们家门。怎么别人不恨杜府,只有唐老太太恨了这么多年都不肯放下?”

    柳氏执念成魔先不论,只说文书没有官印,就说明当年事发后种种后事处理并未闹到官府跟前,不过是杜府私下了断。

    杜振熙立时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文书做不得准,海难也许另有隐情?”

    否则怎么就柳氏揪着不放,其他的合伙人家属半点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陆念稚微微颔首,“我给你的商船名册是留给家里人看的,库房里留底的这份行船日志是给当年受牵连的合伙家属看的,也许……还有另一份记录海难前后事体的日志。”

    如果真有这样一份日志,上头记录的定然是只有当时在船上的人才知道的海难真相,不然江氏听闻唐家包藏祸心的举止后,不会一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不觉应当应分。

    杜振熙精神一震,和陆念稚交换了个眼色,默契的分头行动,仔细翻找起驾驶舱外的其他地方来。

    杜府大爷当年起坐的舱房还保留着原样。

    牢牢固定的狭长卧榻之下翘出一块松动的木板,隔断外界尘土的暗格里,翻出一本杜府大爷亲笔写就的日志。

    杜振熙和陆念稚头凑着头一页页默读,目光停在遇难前夕,忍不住伸手扶着卧榻稳住身形,失声道,“竟然是这样……当年坚持改变航路,叫嚣着多走一处边境多倒卖一份货物的,根本不是大伯父……”

    意料之外的真相,越发令杜振熙哭笑不得。

    她眼睛发直的看向陆念稚,苦笑道,“四叔,唐老太太的仇视,果然来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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