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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之后,吴宗睿亲自给曾先生泡茶。
“大人亲自泡茶,在下可不敢当啊。”
“先生万万不要这样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瑞长能够有今日,离不开先生的教诲。”
曾先生连连摆手。
“上下有别,大人说的都是以往的事情了。”
曾先生的态度,让吴宗睿颇为奇怪和吃惊,读书人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对于老师都是特别尊重的,不管身处什么样的高位,都不会忘记授业恩师,就算是几百年之后,学生不管身处什么位置,见到老师依旧是恭恭敬敬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样子曾先生前来拜访,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
“先生不要客气了,瑞长虽然做官了,不过和以前还是一样,若是先生觉得瑞长身份变化了,待人处事也发生了变化,那瑞长就无地自容了。”
曾先生看了看吴宗睿,微微的点头。
“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我到北方很多地方去看了看,见到的情形让我不敢相信,来到南直隶,听闻你出任滁州知州,故而赶来表示祝贺了。”
“先生到北方去了吗,去年以来,北方的局势动荡,先生该不会遇见什么危险吧。”
“的确遇见了一些,不过都应多过去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吴宗睿心里闪过一丝的念头。
“先生在北方游历一年时间,想必很是辛苦,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就留在滁州,先生愿意做什么,瑞长一定鼎力支持。”
曾先生稍稍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笑容。
“瑞长,你还是那么聪明,一语中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先生夸奖了,这本就是瑞长应该做的事情。”
“也好,既然你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知道瑞长身边有哪些人辅佐啊。”
“目前还没有人。”
曾先生看着吴宗睿,略微的吃惊。
上至巡抚,下到知县,身边都是有辅佐之人的,具体说来,巡抚身边之人称之为幕僚,知府、知州和知县身边之人称之为师爷,吴宗睿身为滁州知州,身边需要有钱谷师爷、折奏师爷、征比师爷、挂号师爷以及书启师爷等等,这些师爷帮忙做具体的事情,当然师爷的报酬,也是吴宗睿本人掏出来。
如果地方上条件好,官府有银子,则主官身边的师爷数量多一些,配备齐全,如果地方上拿不出来那么多的银子,则师爷的数目少一些,有些地方的主官,身边甚至只有一名师爷,负责署理所有具体的事宜。
所谓主官自己拿出银子来给师爷报酬,只是一种说法,表明师爷就说为主官个人服务的,其实师爷得到的报酬银子,依旧是官府拿出来,所不同的是,如果主官没有配备师爷,这些心照不宣的开销,就归主官个人得到了。
吴宗睿以前是应天府推官,仅仅负责审理案件与审计账目事宜,相对单纯,身边不需要有人来辅佐,现如今出任滁州知州,就必须有人来帮忙做具体事情了。
州衙的官吏,特别是吏员,主官是不会完全信任的,他们做任何的决策,几乎都是征求幕僚以及师爷的意见,因为幕僚和师爷是自己人,而官吏则是朝廷的人。
“瑞长,你身边无人辅佐,府衙那么多的事情,怎么忙的过来啊。”
“这个,今日刚刚上任,还没有考虑这么多。”
“原来如此,瑞长要是不嫌弃,我来帮你一段时间,你若是觉得我还可以,就付给我报酬,你若是觉得我碍事,不给我报酬,我自然会离开。”
“这个,瑞长怎么敢劳顿先生做这些事情,刚才我还在想,举荐先生到州学去。”
“我不想教书了,若是到州学,还不如回到吴氏家族的社学去。”
“先生留在身边帮助,瑞长求之不得,只怕是委屈了先生。”
曾先生微微摇头,神色变色严肃一些了。
“瑞长,既然我在你的身边做事情,有些事情就要说清楚,如此你我之间日后的关系,才能够融洽,否则你内心总是有疙瘩,我也不自在。”
“这个,先生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说明的事情。”
曾先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轻轻的关上门。
“瑞长,文儒在你的身边做的还不错吧,你还记得寒鸣寺的觉远大师吗。”
吴宗睿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当然不会忘记觉远大师,自己离开寒鸣寺仅仅三天的时间,觉远大师就坐化了,留下了锦袋和信函,委托他好好照顾廖文儒。
这里面肯定有谜团,包括廖文儒的身份,只不过觉远大师已经故去,吴宗睿无法解开。
“瑞长,想必你知晓熊廷弼大人吧。”
吴宗睿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了。
熊廷弼,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是大明朝廷之中最先看出后金野心的官员,他曾经给皇上和朝廷上书,认为蒙古族虽然强盛,不过没有远志,所图的也就是劫掠钱财,不必过于担心,建州女真则不一样,志在夺取土地,一步步蚕食大明土地,其野心巨大。
熊廷弼经营辽东期间,提出了很多切实可行的防御措施,基本稳定了辽东的局势。
天启五年,熊廷弼被朝廷处死,传首九边,弃尸荒野,熊家财产被查抄,全家均受株连,长子熊兆琏被迫自杀,女儿熊瑚吐血而亡,其被处死的原因,表面上看是因为辽东失守,真实原因却源自于朝廷内部的党争。
此事在朝野引发了巨大的震撼。
崇祯二年,朝廷为熊廷弼平反,其尸骨得以运回家乡安葬。
“先生怎么提到熊大人了。”
“万历年间,我就跟随在熊大人的身边。”
吴宗睿瞪大了眼睛,看着曾先生,没有开口说话。
“我本名曾永忠。”
“万历四十一年,熊大人任南直隶督学御史兼任学政期间,我在其身边辅佐,生员芮永缙举报同为生员的梅振祚等人强奸官宦人家媳妇,在审理此案的过程之中,熊大人动用了杖刑,导致了芮永缙身亡,新任的巡按御史荆乔养大人对此很不满,弹劾了熊大人,此事在朝中引发了轩然大波,最终熊大人和荆大人双双去职。”
“后来我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熊大人就陷入到朝廷的党争之中。”
“熊大人出任南直隶学政期间,对于生员的管理和要求很严格,这本来是好事情,不过熊大人的性格脾气颇为暴躁,严厉之余,又会怜惜某些生员,导致某些不公平的事情发生,这对于熊大人的声誉是有很大影响的。”
“芮永缙被杖身亡,其家人也遭受到牵连,我对此事有看法,于是在熊大人离职之后,找寻到了芮永缙的家,带走了他刚刚出生的小儿子。”
“后来熊大人复出,经营辽东,我也曾经想着继续去辅佐,可思前想后,觉得不行,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依照熊大人的性格,在辽东错综复杂的局势之中,很难立足,会给自身带来灾祸。”
“果然,熊大人后来被斩杀,传首九边,其家人也遭受株连。”
“去年,朝廷为熊大人平反,其尸首得以运回家乡安葬。”
。。。
曾永忠说完之后,吴宗睿马上开口了。
“先生离开安远县,怕是得到了熊大人平反的消息,护送其灵柩回家,而廖文儒则是芮永缙的小儿子,只是不知道先生与觉远大师是什么关系。”
曾永忠看了看吴宗睿,脸上露出赞赏的神情。
“瑞长,你真的聪明,马上就想到了我离开社学的缘由,也想到了廖文儒的身份,觉远大师与我乃是同乡,自小就是至交,他无心科举,早年就出家了,我将文儒带走,本想着带回家乡去的,偶尔接到了觉远大师的信函,故而将文儒送到了寒鸣寺,自己也到了吴氏家族的社学,谋了一份糊口的事情。”
“熊大人复出之后,觉远大师和我都颇为担心,决定隐瞒廖文儒的身份,后来熊大人被冤杀,我们觉得没有必要恢复廖文儒的身份了。”
“此次我到了徐州,芮永缙的家人早就不知所踪,我在徐州找寻了半个月的时间,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吴宗睿站起身来,对着曾永忠稽首行礼。
“感谢先生告知我这些过去的事宜,文儒的身份,我想还是继续隐瞒下去,他日若能够找到芮家之人,再说不迟,再说熊大人已经作古,继续追究这些事情,亦没有必要。”
吴宗睿稽首行礼,曾永忠也站起身来。
“瑞长,当初让你到寒鸣寺,是我提出来的,吴氏家族算计你,我都清楚,也知道其中的缘由,让你到寒鸣寺,就是想着让觉远大师照顾你,避免你被吴氏家族执行家法,让我想不到的是,你在寒鸣寺,有了不一般的奇遇,这是你的福分。”
“而后你的所作所为,让我震惊,好些次我都想到了熊大人,若是当年的熊大人,有你一半的气度和睿智,也不至于惨死,家人遭受株连。”
“思来想去,我决定到滁州来,辅佐与你,若是你同意,我一定会好好做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