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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洛乘云扛进了他所居住房间里,轻轻放在了床榻上,任由他四肢乱摆,便转身离去。我又不是婢女奴仆,不必伺候他舒服睡觉。这么想着。
我出了房间,心中萦绕的是与娘亲的冲突,我要静静思考,参透为何我会对娘亲的举动如此敏感、愤怒。
正当我向石墩石桌走了十几步的时候,眼前突然一花,一抹青色人影遽然出现在庭院里,仿佛是从地府冥界里钻出来的鬼魂一般。
竟是去而复返的羽玄魔君!糟了!娘亲静修调息,心神收摄,无法得知外界情况,而凭我的微末伎俩绝非他的对手。我运起元炁。
正要放声呼喊,羽玄魔君眼睛一眯,流露出些许笑意,身形一闪,一只略显苍老的大手鬼魅般攀上了我的后颈电光火石间,羽玄魔君已然瞬身至我身旁!
一股磅礴无匹、刚猛无俦的元炁钻入了我的身体,我瞬间感觉全身气机、元炁被压制,仿佛在紧密啮合的器械间插入了坚不可摧的硬物。
后颈乃是躯干与头脑连接之所,同样为人体要害,劲力催吐之下,轻则如吴老六那般不省人事,重则魂飞魄散。此际要害落于人手,一股寒意自我心中升起。
但我心中所想的并非死生之事,而是涌起了对娘亲的不舍与歉意。娘亲,孩儿不孝,要先走一步了。
没想到死前给娘亲留下的回忆,竟然是激烈的争执娘亲,孩儿恐怕在劫难逃,没想到竟应了那句怒言,您就当我不曾存在过。
这样就不必伤心了想到此处,我心中苦涩,一滴眼泪滑落,闭目待死,但奇怪的是,羽玄魔君却并未痛下杀手,仅仅制住我的气机与元炁便没什么动作,见我这番模样,反而又气又笑道:“你小子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放心吧,老夫不会伤你的,只需要你乖乖跟老夫走一趟。”虽然他话语听起来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但实则不容我置喙。
只听羽玄魔君深吸一口气,眼前景象骤然破碎,如奔雷迅电、浮光掠影,身畔疾风呼啸。突如其来的奇绝之速,带来了强烈的不适,几乎让我无法睁开双目!这简直就是世间极速!
我勉强睁开眼睛,目力与反应却根本无从知道他的行经路线。功体被元炁被制,我也无法感知到他到底是如何轻身瞬步。
除了两次起落应当是我能明显感知到,其余的画面就像一塌糊涂的染料一般,全然分不清。强烈的不适让我无法思考。
但这般极速行进也并未持续多久,风驰电掣般的画面便骤然停滞,我猝然向前扑去,幸好身体被羽玄魔君元炁一带一吸,方才稳住身形。
但随即一股反胃感涌上心头,教我头晕眼花,差点呕吐出来“唔”我躬身捂嘴,赶忙调运元炁,游遍四肢百骸,平抚心神。
羽玄魔君已然从我后颈离开,但以他当世无敌的神速,哪怕放任我先奔出数里之地,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以我的微末武功,断然无法自这等绝世高手掌控中逃脱,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也不作妄想,他说不会伤我,这让我心中稍定。
但心中戒备仍未完全放下羽玄魔君不惜根基受损、功体存罅,也要将我擒走,图谋定然非同小可。
他虽自称不会加害于我,却并未说过不会以我筹码为胁迫娘亲就范,让娘亲乖乖为水天教洗脱罪名。
适才娘亲与我大吵一架、争执不下的场景历历在目,母子间的龃龉未消,但倘若世上还有什么东西称得上是娘亲的弱点、软肋,那恐怕也只有我这个儿子了这点我毫不怀疑。
思虑至此,我已平复了头晕眼花的呕吐感,方才有空打量所处之地。庭院中一座三足两耳的高大青铜鼎巍然镇守中央,北面是三清阁、四御殿,门户大开,灯火点点,神像依稀可见。
而我所处的正是东面客堂前方,对面也是同样形制的客房,二者都是门户大开,陈旧的木椅与席床一眼可见。
但并无香客。我心下了然,这是一座道观,背靠山林,却不知为何略显萧瑟破败,年头古旧,漆剥色老。
“谶厉道兄,速救愚弟!”此时此刻,羽玄魔君额发冷汗,手捂胸口,朝着客堂里求救,声音看似平静,却压抑着颤抖。
“来了来了。”客堂大门,一位头戴玄冠的羽士踏步而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仙风道骨,赫然一副得道之士的模样。我心中暗凛,想必他就是羽玄魔君口中的谶厉道长了。
来人面容清瘦,气质沧桑,目光昭昭,绕着羽玄魔君踱步,上下打量一番道:“嚯可以啊,先与人以元炁对拼,受了反噬之后不思静养调息,反而强提元气、强运功体,真是不爱惜你这残躯和武功。”
谶厉道长口中不留情面,但略显老态的右手萦绕着淡青色的奇异元炁,贴在了羽玄魔君的胸口,钻入了他的身体。
羽玄魔君的脸色这才缓缓恢复正常,道:“若非有道兄在此,愚弟也不会如此拼命,只因此事关乎我那孽徒。”
听了二人的一番身临其境般的诊断与问答,我才知羽玄魔君为何胆敢以身犯险、不顾功体,便是因为有这谶厉道长在此,足可以为他解决后顾之忧,而非他比娘亲修为更高、武功更强。
“现下只是梳理了你紊乱的内息,撑不了不久,若想根治,跟我进来吧。”谶厉道长收回元炁,拂袖进了客堂。
羽玄魔君点头示意,转身对我道:“若老夫所料不错,你当姓柳。柳小子,现下老夫需要调理功体,你且自便,稍后老夫再来与你谈谈你生身父亲的事情。”说完。
他饶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客堂。我深陷羽玄魔君之手,本就是插翅难逃,此时更从他口中得知。
他似是熟知我的父亲,这更让我绝了逃跑的念头。这是天仙化人的娘亲禁绝我提起的事情,对我来说,父亲至今仍是云山雾罩、朦胧无念。水天教教主、以身饲魔、孽徒等线索此刻如同百川归海般汇集起来,我脑海中划过了一个念头。
难道算了,我摇摇头,今日之内便可得知答案,此时无需妄加猜测。我必须听听羽玄魔君的说法纵然不可轻信,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很快,我便决定了留在此处。
只是不知谶厉道长需要为他调理多久,若是耗时过长,娘亲自静修中醒来会不会焦急地到处找我呢?我叹了一口气。
想到娘亲,比起担忧她会否因我失去分寸,更加横亘在我心头的却是今日我与娘亲的龃龉、冲突,以及一个疯狂生长的扪心自问:
为何我会对娘亲不惜名节挽救他人死志的行为愤怒异常?凭心而论,我并非无情之人,对于洛乘云的悲惨遭遇,自不是无动于衷。
甚至动了恻隐之心,倘若有办法可以打消他轻生的念头,我也乐见其成,但娘亲以自己的名节为代价而行此事,则不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我知道,娘亲别无他法,此举只是权宜之计。
即便给洛乘云以微渺的希望,事后未必便会给他机会追求自己,甚至连虚与委蛇都不会施舍,哪怕他俊美无比需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洛乘云今日死志坚决,只因接二连三的噩耗太过突然。
他一时不能接受,但教近几日他求生全身,之后便很难再鼓起勇气自寻死路。以娘亲的忠贞不渝,我丝毫不相信她是对洛乘云动了凡心或者寂寞难耐
十余年来娘亲隐居葳蕤谷中,与我形影不离,一心养育我,从不见她有过不耐或者厌烦,父亲以及我对娘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我就是无法接受她牺牲名节。
娘亲的权宜之计,让洛乘云燃起了摘取天上明星的希望哪怕我明知娘亲给予他的希望只是虚幻缥缈的水中月、镜中花让他心中的非分之想再次萌芽,谁知道他在心中如何亵渎高冷的娘亲!
谁知他会不会幻想用御女宝典中的花样来淫辱玷污娘亲丰腴风韵的胴体娇躯!一想到此处,我便怒火中烧,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诚然,这种感情从伦理上来说,有些超常越界:其一,以我儿子的身份,不应对娘亲的行为置喙,纵然她曾教导我过儒家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但她并不拘泥于此。其二,娘亲是一个独立且坚定的女子,无论是对我的教导养育还是对自己的决定。
她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回转,今日哪怕被我挤兑讥讽得哑口无言她也未移其志便可见一斑。其三父亲既已不在人世,也无世家大族的门风家规的约束,娘亲便是自由之身。
她愿意将自己托付给谁都无人能说她半句不是,更何况仅仅是略微牺牲无形无质的名节,事实上,自儒家圣人周游列国、布道天下起,此后诸王朝多是奉行儒家的思想准则
除了以法家思想为准绳的白虎王朝然而虽有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约束,却从未有哪朝哪代禁止过再婚再嫁只有家风死板、家规森严的高门大院、世家大族视之为丑闻孽风,其余皆不以此为虑。
就比如被我当成半个家人的牛婶,先后服侍过两任丈夫,育有三子一女大牛便是先夫遗子而她的四位儿女与两任夫家的亲戚并未彼此敌视。
更别提历朝历代的公主王女,驸马身殁后再嫁以及招募面首之事,亦不在少数,前有朱雀王朝的朝凤公主,近有本朝年号昭元的怀宗皇帝的十三女灵犀公主,二者皆因驸马乃是征战外族的名将而留于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