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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德妃、年氏齐是晕倒在地,胤禛的脸沉了下去,一双如鹰的厉眸显现出复杂难懂的情绪,不知是生气还是怎般,紧绷的面部青筋暴露,背负的双手已垂在两侧,却是死死地握住,精瘦的手背上视乎也能看到凸起的经脉。
乌喇那拉氏心疼的看了眼跟前的胤禛,即刻收拢心绪,面色一正,沉着的开口道:“你们三个把太后太抬进内堂,陈太医你去看脉。刑嬷嬷你带人把年妃抬进偏殿,让傅太医诊治。小福子你去外面告诉了小禄子,让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以免人多嘈杂影响了太医的救治……”
说完,众人已领命而行,乌喇那拉氏这才舒展了些眉头,轻声说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太后和年妃定会安然无恙,您先坐着等会消息可好?”胤禛情绪渐平,转身向乌喇那拉氏轻点了下头,便依言坐下。
乌喇那拉氏面上极快的掠过一抹温情,下一刻又恢复成端庄大度的模样,看向慧珠、李氏等四人,言道:“四位妹妹都来,想是也担心太后和年妃的情况。但是太医医治还需要些时候,妹妹们就先各自回宫,到时候,本宫定会及时派人告知的。”
这话说得有些牵强,想来只是为了打发她们离开而言,后面定有些辛秘之事,不是她们可以知道的,慧珠如是想道。心念启转间,随另外三人领话告辞,临至出了殿门,慧珠不自觉得停驻门槛处,下意识的回首,就对上胤禛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那里面似有细微的沉痛、受伤波光在流动,却当再看之时,已布满了阴鸷冷酷,与说不明道不清的孤寂疏离。
慧珠不知她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居然没来由得心里一痛,泛起了淡淡的疼惜,丝丝的酸楚,好似定住了她的心魂一般,驻足不前,挪不开视线。
“熹妃娘娘,您怎么来了?”安氏停下步子,关切的问道。
慧珠身子陡然一颤,不可置信的收回目光,转过身子,又僵硬了片刻,才抬头勉强一笑道:“无事,我们走吧。”安氏回以一笑,继续相携慧珠离开,却在即将下了阶台时,疑惑的微微回首朝殿内看去。原来如此,目光所凝之地,是上位而坐的胤禛……
此时正值四月天,日头渐渐有了暑气,行迹匆忙间不免添些香汗,少了说话的兴致。慧珠一路回到景仁宫,挥退了行礼的宫人,就一手搭在小然子臂肘上往正殿里走。
慧珠进内堂时,素心正和几名小宫女整理着洗衣房刚送来的衣饰,看见慧珠脸色不大好的回来,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人,又亲自绞了棉巾,一面为慧珠过着额际的细汗,一面问道:“怎么了?太后娘娘可是醒了?”说着,收拾了棉巾,到了杯温水递给慧珠。
慧珠就着琉璃小碗仰头就灌了一碗的水进肚,然后人似虚脱样的往后仰在炕几上,一手遮搭在眼睑上,缓缓的说道:“我去的时候,太后就醒了,后面她……”说到这,蓦地止声,想起德妃如泼妇厮打吐血的情景,年氏被血水喷了满脸而惊恐的昏死过去样子,一时间也不晓如何言语,便避重就轻道:“太后又昏倒了,现在皇上和皇后正在永和宫守着。恩,还有年妃也忧思过渡晕倒了,在永和宫受救治。”
“年妃也晕了?”素心惊讶的重复了句,又道:“她怎么会……”一语未完,却被慧珠打断道:“我也些不舒服,去睡会儿,你让荣嬷嬷引宝儿偏殿玩。”说罢,径自打了门帘子去了寝室睡下。一挨着床榻,慧珠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至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见天色不早了,也懒得梳妆,唤了小娟搀扶着去了内堂,便见乌喇那拉氏派来的人在一旁恭候着,因问道:“皇后可是派你来传话于本宫?”
那人应是,又简单的交代了几句,禀道:“年妃娘娘平安,已被送回了翊坤宫。太后娘娘身体微恙,皇后娘娘忧心,便住在了永和宫侍疾,所以让奴才前来说一声,后面几日的晨安取消。但皇后娘娘还吩咐了奴才传话,让熹妃娘娘您明日就去永和宫同去侍疾。”
慧珠“恩”了一声道:“本宫知道,你回去禀了皇后就是。不过这一起侍疾的可还有其他人吗?”那人答道:“奴才不知,只晓皇后娘娘就派了奴才一人传话。”慧珠神情微凛,让小娟赏赐了银钱,便打发了那人下去。
夜里就寝时,慧珠不由起了思虑,这年氏被德妃如此厮打竟还保住了身子,但对于身还死胎的年氏来说,也许真因德妃而去了孩子,说不定会是件好事……还有,乌喇那拉氏就叫了她一人陪同侍疾又是为何?是表示对她的信任吗?
一夜杂思,慧珠睡得并不安稳,幸得第二日精神也还过得去,收拾妥当了,又交代了景仁宫的内务,就带了小然子、阿杏、三名宫女去了永和宫。
进了永和宫,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至去了德妃的寝房,一股垂死之气在整个屋子内蔓延。慧珠有些不信的朝床榻看去,就见德妃奄奄一息的在床上哀痛呻吟,完全不负昨日的泼辣,更不见往日的风采,显然已是一位老妇人,还是一位只有半口气的老妇人。
慧珠正微怔的看着,就听乌喇那拉氏愁思道:“熹妃妹妹你也看见了,太后她老人家怎么突然就……昨个儿夜里,皇上因得太后的病情,累了一宿没睡。可太后现在的情况也不能传了出去,毕竟先皇驾崩不久,皇上登基也不过半年,怎么能让太后就这样走……”话语未完,乌喇那拉氏已哽咽起来。
慧珠明白乌喇那拉氏的意思,德妃病危是一回事,可德妃口里至今都呓语不止,辱骂着胤禛不仁不孝,若是让外人听了去,无疑会成了胤禛政敌皇八弟胤禩他们一党的把柄。思及此,慧珠再次看了眼已陷入自己为自己设下心魔的德妃,叹了声气,撇过头,劝慰了乌喇那拉氏几句,就和乌喇那拉氏亲历其为的照料起德妃。
当日午后,胤禛摆驾前来,进了永和宫正殿,见慧珠侍立一旁,目光一顿,复又移至陈太医身上,问道:“太后她的情况怎么样?”陈太医上前回话,却语焉不详,半响未道个所以然,胤禛顿怒,抚掌几上一拍,吐字道:“说!”
陈太医心神一惧,哆嗦道:“回皇上,太后娘娘她已成日薄西山之兆,昨日所吐的便是那心头血。”言毕,忙不迭磕头道:“奴才该死,无法再医治太后娘娘。”胤禛沉默良久,闭眼道:“她还有多少时日?”
陈太医震惊的抬头,不解胤禛声音为何如此平静,好一会儿,方打了个冷颤,不确定的道:“最多两月光景。”闻言,胤禛霍得起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径自往内堂走,至门栏处,又停下来,头也不回的道:“陈太医,能多几日就多几日,尽量减轻她的病痛。”陈太医应声,胤禛又道:“皇后、熹妃,太后就有劳你们相陪了。”吩咐毕,胤禛方进了内堂看德妃。
随后的日子,乌喇那拉氏和慧珠就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德妃。而每日晚间,胤禛也总会坐在寝房沉默的看着昏迷中的德妃,那个时候,乌喇那拉氏便会带着众人外间侯着,任由德妃、胤禛母子单独相处。
同时,也是这个时候,二十年来,慧珠头一次深切的体会到德妃、胤禛间的母子情,尽管有一次送药进寝房的时候,见到的是德妃抓着胤禛的手叫“胤祯”,而胤禛也是由德妃如此的那刻,虽有遗憾,但里面流露出来的脉脉温情却不容置疑。
那时,慧珠会想,胤禛心里是有德妃这个额娘的,若是德妃将用在允禵身上的关爱,分给胤禛哪怕一星半点,也许,也只是也许,她们母子二人,或者是母子三人也不会照成今天这个悲剧。
时常夜里,慧珠还会忍不住的想,前些年,德妃对胤禛是有为母之心的,可为什么自今却变了样,那么又到底是何事让德妃对胤禛升起了这般大的怨念,甚至不惜毁了胤禛?
然,不管慧珠如何的理解不了德妃的作为想法,还是德妃是受了如何细心的医治照料,德妃的生命仍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后至五月二十二这日,已是弥留之际。
是夜,永和宫内灯火煌煌,亮如白昼,德妃在众人的目光下昏迷不醒。至丑刻(深夜一点至三点),德妃转醒,似乎回光返照般,全身来了力气,干涸的双手向床外延伸,又一次抓住了床榻旁的胤禛叫喊道:“胤祯,额娘的祯儿,你是不是进宫来见额娘了?”胤禛不言不语的仍由德妃死死的拽住,忍受着德妃希冀的打量,最终想起了陈太医的话,沉重的闭眼应道:“是,额娘,儿子胤祯回宫看您了。”
慧珠瞪大双目,不敢相信她耳里所听到了,胤禛居然甘愿做了皇十四弟胤祯的替身。摇摇头,慧珠看着德妃一脸慈爱的抚摸着胤禛的脸,口里却不停的叫着“祯儿,我的儿子”,心头一涩,在理智回笼的前一刻,冲到了榻前,含着一丝激动道:“他不是胤祯,您好好看,他是您的长子,第一个儿子啊,曾经的四皇子,当今的皇上——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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