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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牧夹着一份报纸来到茶餐厅，放眼一看，就看见坐在靠窗位置上的杜导。
他走上去，伸出手，“杜导，早晨。我是许牧。”
杜导放下刀叉，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
“吃咗咩？来一份？”
“那我就来一份肠粉。”
“肠粉，唔该！”
杜导一招呼，柜台那边也应了一声。
“你粤语说得不错哦！”杜导带着眼镜，中年男人身体已经开始发福，两鬓头发微微发白，一双小眼睛充满了智慧。
许牧含蓄点头，“学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就能将粤语说得像模像样，看来不仅学习能力强，语言天赋也不错嘛。”
“谢谢杜导。”
肠粉端上桌。
许牧埋头吃起来。
他发现，杜导是一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且是一个有着极强掌控欲的人。他应该不喜欢演员夸夸其谈。
看他过去拍摄的电影，用的演员大多是一些比较内敛的人，极少有浮夸的家伙。
于是，许牧决定沉默是金，先吃肠粉。
等他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杜导突然开口说道：“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试镜机会吗？这个电影我构思了很多年，十几年前就想拍，当时演员都敲定了。却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一直推迟到现在。
这部电影，我的想法是全香江演员班底，才能演出我要的效果。但是赵红，她告诉我，用你，或许可以帮我们将这部电影打进内陆市场。但，这不是主要的。我拍片，讲究一个快意恩仇，非必要绝不妥协。
真正打动我，让我给你一个试镜机会的原因，是赵红给了一个电影片段，你演的。是叫《李米的猜想》对吧，里面有个片段，你拿着匕首抵着顾芯的脖子，你的眼神打动了我。”
许牧缓缓放下刀叉，擦拭嘴角，手指，认真聆听杜导的话。
等杜导说完，他问了一句，“所以呢？”
“哈哈哈……”
杜导突然笑起来，“你刚才这一幕，你是在模仿谁？让我想想，我肯定能想起来，应该是我拍的戏，哪一幕来着？”
许牧问他，“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不用，我肯定能想起来。”
杜导的情绪开始兴奋起来，他觉着眼前这个小子有点意思，“吃啊，继续吃！我们边吃边聊。”
这时候，餐厅的服务员又端来一杯冻奶茶，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
杜导立马就问许牧，“刚才那小子，如果告诉你，他想闯荡江湖，你会怎么做？”
许牧瞄了眼服务员的背影，瘦弱，黄毛，个性，“给他一把刀，再给他一个地址和人名。”
嗯？
有点意思。
杜导更加兴奋，“为什么？”
“如果他死了，死了就死了，烧了就是了。如果他活下来，他还会来找我。届时，他将成为我手中的一把刀。这刀来得不费功夫，便宜又好用。如果这把刀废了，终归还会有下一把刀。”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还是看了我的电影故意这么说？”
许牧放下奶茶，诚恳道：“我故意这么说。正常情况下，小伙子告诉我要闯荡江湖，我会回他一句：痴线。”
“哈哈哈哈……”
杜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取下眼镜擦拭，“你这人一直都这么有趣吗？”
“日常生活中，我其实比较闷，不爱出门。就唱唱歌，拉片看电影，偶尔看看书。”
“有女朋友吗？”
“有。”
“这年头少有像你这么坦诚的年轻人。女朋友和你同行？”
许牧点头，“她很可爱。”
杜导再次笑了起来，“看来是真的谈恋爱了。你认为恋爱会影响一个人的演技吗？”
“我认为恋爱会丰富一个人的情感，对演技是有帮助的。”
“可是，让你演一个冷酷无情却又无可奈何的杀手，你怎么办？”
“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演好。”许牧郑重其事。
杜导拿着吸管喝着奶茶，左右看看，他在全方位观察许牧，或者又是在考量什么。
“我喜欢和熟人合作。”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许牧给他的茶杯添上茶水，轻声说道：“偶尔加点新鲜元素，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的电影票房一直不怎么好。”
“没人在乎！”
许牧说的是真的。
杜导是什么？
他是标杆，是旗帜！他有着自己独特的电影风格。
被称之为杜氏风格。
只要他说一声要拍电影，大把人不要片酬都愿意演。
兼具商业和艺术性。
他的电影，总能引发一番思考。有其独特的逻辑和内核，人性的丑陋和光辉。
他也有一般用熟的老班底，外人极难插一脚。
说实话，赵红能拿到试镜机会，出乎许牧的预料。
杜导就是那种，用钱开路显得特别low的大导演，他不差钱，他的电影也不缺投资，他只拍好电影。基本上他就没拍过烂片。
他要是肯拍烂片，票房一定特别漂亮！
想要他诚心接纳，就要用诚心打动。
“现场来一段怎么样？”
杜导面色突然沉下去，不说话，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在一起。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全凭许牧自由发挥。
许牧拿起刀叉，对着空空的盘子，假装吃东西。吃两口喝一口冻奶茶，根本不理会对方。
吃完了，他就靠在椅背上，抽烟。烟雾缭绕，他眼神轻蔑地望着对方。嘲笑对方做出如此严肃的模样，大可不必。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没有台词，只有眼神戏。
可谓是火化对闪电。
加入任何台词都显得弱爆了，远不如眼神对杀来得精彩。
隔壁两桌的人之前一直没什么动静，这会全都看了过来。原来这两桌人都是杜导的班底，今天跟着他一起考察场地，聊一聊拍摄思路，顺便试镜看新人。
啪，打火机和烟盒拍在桌上，并缓缓推向杜导，示意对方抽烟放松，不要绷得这么紧张。
这是在反客为主。
没有台词，没有背景，光凭这个场面做出想象，许牧是在逼着对方妥协，而且他成竹在胸。
这里是他的主场，一切都要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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