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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郑河听到了赵福生嘀咕,不由笑着问:
“大人在说什么十年五年的……”
他似是没听清楚,可赵福生目光落到他身上,却见四周大红灯笼的光照之下,他脸上的鬼斑浮现得更多,横放在胸前的手都抽筋似的抖。
赵福生咧开嘴,露出笑容:
“你装什么。”
“……”
郑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脸色变得严肃。
“大人的意思,红泉戏班的当家台柱子,不是被人挖了墙角?”
“是谁说被挖了墙角?”赵福生好奇的问。
郑河就道:
“是柳春泉说的。”
他牙齿咬得有点紧:
“柳春泉说,十年前,他亲眼看到有人赶了一辆马车,将他女儿接走。”
好家伙!
赵福生吓了一跳,侧目望了郑河一眼,心里想:我开始还以为是我提起郑河的名字,使得他被鬼车记录。
如今看来,我就是不提,郑河听说了鬼马车的存在,已经被马车标记,迟早会被鬼马车带走。
“大人这样看我干什么?”
郑河有些不大自在的抹了把脸:
“有什么不对劲吗?”
赵福生问他:
“你怕死不?”
“那谁还不怕死了?”郑河皱了下眉头,赵福生叹了口气:
“那没事了。”她怕说出来吓死郑河。
“……”郑河见她话说了一半又不说,心中抓心挠肺似的难受,但又不敢冲她发火。
赵福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她将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红泉戏班上。
这戏班子到底有什么问题,接连两次出现问题。
她从鬼册上看过‘柳红红’的名字,郑河口中说的话也验证了当年的赛百灵就是被鬼车带走。
十年前鬼车带走了柳红红,五年前的百灵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戏班子五年失踪一个台柱子的事,究竟是如她所猜测的一般会定时发生鬼祸,还是一种诡异的巧合?
“红泉戏班——”
“柳红红——”
赵福生将这两个名字念了一遍,突然问郑河:“当年的柳春社之所以改名,是因为赛百灵本名柳红红,再结合柳春泉的‘泉’字是吧?”
不知为什么,她先前问自己‘怕死不’后,郑河再提起红泉社相关的事,总觉得后背发毛。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自己,令他忐忑。
“……对。”
他不想回答,但赵福生目光如电,逼得他身体违背个人意志,直点头。
“后来柳春泉找来顶替柳红红的百灵叫什么?”赵福生再问。
“原名不记得了,但进了戏班,一般都跟班主姓,改姓柳,百灵叫柳红茹。”
郑河果然不愧是爱看戏,连五年前的旧事也知道。
‘嗯。’赵福生应了一句,想了想:
“既然初代百灵叫柳红红,二代百灵叫柳红茹,第三代小百灵怎么叫柳黄玉呢?”
郑河说道:
“柳春泉接连没了两个台柱,嫌‘红’字不吉利,就改成黄了。”
“照这个说法,那岂非戏班子也要跟着改名?”赵福生笑着说道:
“红泉戏班?黄泉戏班?”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一下愣祝
郑河初时也跟着陪笑,但一听‘黄泉戏班’,不知为什么,浑身一寒,一下僵立原地,不敢接话了。
“……”
“……”
两人俱都沉默半晌,郑河主动打破沉默:
“我猜戏班子的戏台已经在搭建了,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经过今夜的谈话,他心里已经隐约觉得这个戏班子晦气,本来是想留这个当红戏班在宝知县,陪自己渡过人生最后一趟旅途。
但被赵福生一说之后,郑河觉得自己搞不好还没厉鬼复苏便有可能会被这戏班子卷进麻烦事中,得找个时机将他们尽早送走。
“去看看也好。”
赵福生应了一句。
两人进了船舱,戏班子果然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
见到郑河进来时,有人急忙张慌的喊班主。
不多时,一个年约五旬的男人快步走来。
他穿着一身青色袍服,足底踩了一双黑色布鞋,白色的袜子将裤腿裹住,显得颇为利落。
“郑大人来了。”
他一出现,见到郑河便双手合十喊了一声。
郑河将头向赵福生的方向偏了一下,小声道:
“这是红泉戏班的班主,柳春泉。”说完,又接了一句:
“当初赛百灵被人带走的事,就是他和我说的。”
他再提起‘赛百灵’失踪,隐约觉得不大自在。
赵福生点头,目光落到柳春泉身上,郑河接着吩咐:
“这位是万安县的赵大人,她想见见小百灵,你去将人叫来。”
“是是是。”
柳春泉见郑河似是事事以赵福生为主,隐隐看她脸色,再联想到昨夜自己招呼过来自万安县的一对贵客,得知万安县来了位大人物,连大名鼎鼎的郑副令都要让她三分。
当即就猜到赵福生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大人物了。
一念及此,他哪敢怠慢,连忙随手一招手:
“嗳,那个谁——”
今夜众人为赵福生庆功,都在忙里慌张的准备衣裳、首饰,戏班子临时赶来,船舱内部的后台摆满了红泉戏班的家当,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班里成员穿着戏服匆忙的走。
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戏班子虽说有名,但分工并不明确。
赵福生对戏班的角并不了解,可看得出来这些人除了唱戏之外还兼杂着一些打杂的事。
柳春泉一招手,一个过路的人被他逮祝
此人年约十七八岁,长得白净,戴了一顶青色小帽。
兴许是临时被柳春泉拉了回来,他转身时帽子歪了一下,他伸手去扶稳。
船舱里挂的灯笼照出昏黄的光晕,不知为什么,赵福生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
她重生的时间不长,期间除了办鬼案之外,很少离开万安县镇魔司。
照理来说,红泉戏班的名字也是来了宝知县后才第一次听郑河提及,更不要说见戏班子的人。
赵福生心中很是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眼前的少年,但她谨慎仔细,既然已经有了熟悉感,她便索性开口问: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话一说完,郑河倏地转过头,有些震惊的盯着赵福生,半晌后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
那被拉住的少年一见‘大人物’,愣了一愣。
他被赵福生的话问得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所措的转头去看柳春泉,柳春泉笑得见牙不见眼,见这小子呆愣愣的,不由狠狠伸手扯了他一把:
“大人问你话呢,傻站着干什么?”
“大人……”
那少年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赵福生盯着他看,又在脑海里再三思索自己外出遇人时的情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要饭鬼、狗头村、鬼马车,甚至来了宝知县后的所见、所闻——
“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赵福生说道:
“青色小帽,这衣裳……”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这少年身材。
柳春泉看人眼光不错。
这少年身材修长,虽说因为年纪还小,肩、腰略显纤细,但他身形舒展,不像很多营养不良的男子。
他穿了一身青色的短打,下身配深蓝长裤,裤腿扎进白色的袜中,穿的是黑色的布鞋。
这身打扮,像是一个小厮。
“你这衣裳——”
“是稍后戏里上场要穿的衣裳,这小子——”柳春泉见赵福生在意这少年,连忙改口:
“他要演一个报信的家叮”
“家丢—”
赵福生点了点头,也明白熟悉感的来由。
这少年作家丁装扮,定是在某一瞬间让她想起了一个特定的场景。
“回大人的话,我想是、想是没见过大人。”
他有些忐忑不安。
赵福生想明白自己见他熟悉的感觉可能与装扮有关后,就点了点头,没有再为难他,而是问:
“你叫什么名字?”
郑河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了然之色。
“我叫柳长生。”少年恭顺的答道。
郑河连忙说:
“大人,我看这歇—柳长生跟你有缘埃”
“名字也起得好,大人福生,而他长生。”
“好了,别说这些。”
赵福生摆了摆手,柳春泉目光偷偷在她与郑河身上扫过,接着回头吩咐柳长生:
“长生,你将黄玉叫来,说是大人想见她。”
“是。”
他拱了拱手,又偷偷看了赵福生一眼。
却见这位大人皱着沉思,仿佛在想什么事,并没有在看他。
他定了定神,连忙退出船舱,打起一角的帘子进了后屋,不多时一个已经贴上了假发,妆化了一半的少女便小步出来了。
红泉社还是有些实力。
少女头上缀满珠翠,赵福生就是不懂戏服,也看得出来她身上的行头价值不菲。
她落落大方,向众人福了一礼,喊道:
“郑大人、赵大人,爹。”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喊人时带着婉转之音,生了一副好嗓子。
柳春泉的脸上露出得色,但他在郑河面前可不敢大意,很快收敛了神情,又向赵福生恭敬道:
“大人,这就是我的女儿柳黄玉。”
“嗯。”赵福生深深看了柳黄玉一眼。
她就是个普通人,身上没有阴煞之气。
少女的脸上上了厚厚的脂粉,也看不出来气色如何,但她眼睛黑白分明,不像是因被厉鬼标记后神情恍惚忐忑的样子。
红泉戏班五年一轮的花旦离奇失踪,莫非只是巧合而已?
赵福生的目光看得柳黄玉有些不安,她频频往柳春泉看去,却在这样的场合下不敢轻易的插嘴。
赵福生看得出来她此时颇为害怕,便道:
“确实不错,你先去忙,我有话问问你爹。”
“是。”
少女莫名其妙被叫来,露了个脸又被人唤回去。
不过她这些年随戏班走南闯北的唱戏,也见识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客人,各种怪癖都见过,因此点了下头,又退回内室。
“问我?”
柳春泉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露出笑意:
“大人请问。”
赵福生看了一眼船舱内,闲杂人不少,人人拿着东西匆匆往来,但路过时都难免用眼角余光偷偷在看这里。
她想问柳春泉关于鬼马车的事,而听到或谈论此案的人可能会被卷入鬼车案中,被厉鬼标记。
想到这里,她招了招手:
“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你随我出来。”
柳春泉听到这话,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郑河。
郑河这会儿内心警铃大作。
其实他不止是办鬼案的经验丰富,实际因为怕死的属性,对危险的感知更加惊人。
听到赵福生要与柳春泉谈话,他脑子迅速转开。
他想到了赵福生的来历。
从范氏兄弟口中套出的话,赵福生此前确实只是万安县治下一个穷乡僻壤土生土长的小丫头,因缘际会进入万安县镇魔司,最后驭鬼成功成为了令司。
她这样的野路子出身的令司,甚至都不是经过朝廷委派,本不该在鬼案中活得下来,哪知她最后却出人意料之外的办了鬼案,迅速掌控了镇魔司。
甚至范氏兄弟言外之意,如今的万安县除了仍有鬼雾笼罩之外,县里平安程度不输宝知县——郑河当时以为两个小令使不知天高地厚吹牛,但今晚亲眼目睹赵福生办了鬼案,对两兄弟的话却又信了八成。
而赵福生这样的出生,注定了她眼界不宽,见识有限。
可郑河这两天通过与她相处,却觉得这位赵大人与一般人很不一样。
她谈吐温和,进退有度,说话做事很有章法。
今晚办鬼案的过程惊险万分,与鬼打交道,一个不注意便会死于非命。
但郑河怀疑她早有应对。
范氏兄弟挖门板,到两鬼前来,厉鬼夺回门板拼凑完整,仿佛步步都在她算计之中。
虽说郑河没弄明白她是怎么将鬼案办完,但最终结果却如她猜测,可见这位赵大人深不可测。
最重要的,以她出身来历,她本来不应该知道红泉戏班——甚至昨晚郑河提起红泉戏班时她明明表现陌生,可今夜在两人讨论起红泉戏班,提起过往时,她却叫出了十年前红泉戏班突然失踪的台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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