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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痒…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吴峫走上前,熟练的蹲下来,亦如儿时在路边,俩人对着石头也能唠半天的稚嫩样子。
翻肉的老痒顺手用干净的碗给吴峫捞了满满一大碗红烧肉,又将筷子递到吴峫手里,是刚清洗好不久的,拿起来有些湿润。
老痒结结巴巴的,“我不…不久前才出来的…吴吴峫…烫慢…慢…点吃。”
吴峫抱着那带有温度的红烧肉,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追问戳人家心窝子,还是真扒拉着吃口饭,张启灵是见过老痒的,见他对吴峫没有什么威胁,还给送饭,就也蹲了过去,直接抽走吴峫手里的筷子先吃了一口。
“小哥,你吃独食啊!”胖子乍呼过来,他是这四人中间,最没有身份去询问老痒的人,只能将话头递给张启灵。
嚼着红烧肉的张启灵将筷子放回到吴峫手里,“可以吃。”
他只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食物里是否有别的东西,试探过后才敢让吴峫吃。
老痒眨巴着眼,看起来很内向和畏惧,他躲避着三人探究的视线,埋头给胖子和张启灵也捞了两碗,等到自己的时候,就没剩多少了,不过看起来他应当吃的还算开心。
“老痒,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有看到其他人吗?”吴峫将碗里的红烧肉腾给了老痒一些,后扒下最后一口沾着肉汁的米饭,将嘴边的饭粒擦了擦。
接收到提问的老痒佝偻着背,眸子躲闪着,“吴…吴峫,我…我只跟你说…”他那样子摆明就是张启灵和胖子是外人,自己怕生不敢说话。
“没事,这里没有外人,他们是特例。”吴峫好像在多年后的沙漠里,说过这种类似的话。
原来特例,并不单指唯一。
老痒深吸一口气,令情绪吊的紧紧的,“我…我是被雇来的…刚刚出来那会…道上有人指明要要…我来这里…”他揪着衣角,眼下乌黑,这么说话的有些神经质,“这这一周里…我看,看到了两个人…他他们在采买棺材…”
他说话费劲,吴峫和他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的,于是问,“然后呢?他们去了哪里?”
“去去…了…”老痒挠了挠头,像是想不起来了,他因为倒斗偶然拥有了物质化的能力,但这种能力的代价,就是记忆力会变得特别差,半天说不出来,老痒整个人都急死了,他想了很久才突然灵光乍现从屋子里翻出一个手提包,看起来还是他妈妈当年喜欢的那个款式。
里头除却一些衣物,就只有个笔记,老痒翻开来,继续说,“牢牢…哀小学…”
“那雇你来的人是想要你干什么?难道是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给我们做顿红烧肉吗?”胖子刚才打眼一瞧,就知道这红烧肉做了满满一大锅就算了,甚至于米饭也是按四人饭量来的,意图太明显了,完全就是为了等待他们似的。
而且胖子还觉得对方不如不说,他们三人刚才就是从牢哀小学回来的,他这体格加上气势,将不足二两肉,现在瘦成把骨头的老痒吓得够呛,吴峫捏了捏胖子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过火。
张启灵刚吃的风卷残云,他口腹之欲没那么强,但不代表他是食风饮露,喝西北风长大的神仙,他现在才搁下碗筷,认真专注的看着老痒,像是要将对方洞穿。
“祈,你是特别的,所以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黑瞎子被张祈灵盯的不自在,感觉整个人像被剥光后扔在对方面前,自己身上的每一处痣、长年累月的伤疤、连同背后缠绕着掐住自己眼睛的女人……都想要不由自主地主动展现给张祈灵看。
他所有应该被好好隐藏的一切,都在这种眼神汇集中,被逼的无所遁形。
张祈灵他有一双不会闪躲于人,
却不懂得如何爱人的眼睛。
大约是张祈灵真的很喜欢眼神上的交流,哪怕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从未真正表露过任何一种情绪,但保持注视的过程中,他总会愿意去思考现在的时局,而那停留的时间越久,他的想法也会变得越复杂。
黑瞎子嘴里的特别是怎么个特别法,相当于唯一吗?
想着这些的张祈灵正解着衍光善的绳子,衍光善的手没有被他松开,两个手腕紧紧合拢在一起,抻不开,也没法转动,这是张祈灵又认真绑了好几圈的成果。
最后张祈灵像扯狗般,将牵引绳的头递送到黑瞎子手里,做完一切保障后,他才开始问:“他是谁?”
“他是鄢啸南,一开始在长白山我就是被他雇来的,那老头挺有钱,给了我这个数,让我将你带走。”黑瞎子的左手摆了个七,按倒斗的说法来看,应当是百万起步,虽然张祈灵并不清楚那种数字所代表的价值……
黑瞎子的右手捏着绳头,侮辱似的甩了一下,绳子不偏不倚的打在衍光善的背上,像训马时的抽打,“他挺厉害的,虽然大部分小细节都没跟我说,但有些地方预测的不错,而且对这位叫鄢然的小弟弟颇为了解。”
“闭嘴!”刚开始被抽的衍光善身体一颤,屈辱的闭上眼,因着黑瞎子这句话,又带有羞愤的睁开,这种回怼不同于“小寸”那么跳脱,带着青年独有的生涩与成熟,还有一点点冰山消融,被挑逗到脸颊通红的有趣……
若不是衍光善声音有所起伏,或许都听不出来他在生气。
张祈灵不解的看着整个人都在泛异常红晕的衍光善,他自己倒没有什么清晰界定的羞耻心,自然不懂这种趣味,只是语气冷冰冰道,“带路。”
进入祠堂,桌案上放置着还在燃烧的香炉,其墙面上方坠着一个巨大的画像,张祈灵瞳眸骤颤,上面的那个人穿着身漂亮的藏族服饰,红艳艳的衣袍,加之繁琐的装饰,那俊逸的脸庞与自己有七分相似,愣是说没有血缘关系都无人会信。
衍光善没有笑容,这个衍光善很不爱笑,他走在前方,手像看家狗似的被绳子箍住,而张祈灵站在离画像一米左右的位置,除了开始的细微震惊,到现在的他更像是置入石子却毫无波澜的死潭。
绳子被黑瞎子晃动,他的声音压的低,凑在衍光善耳边说话,“别跟我说,这也是你们的神明大人,你们到底有多少个神啊,绑张家人上瘾?”
衍光善还在刚才被挑逗的气头上,原本不打算和黑瞎子说话,却见张祈灵已经快速平静下去的情绪,而感觉不到自我心理上的变态满足。
“不是上瘾,是必须要这么做,而且我还以为,神明大人看到自己的父亲,是会流泪的,结果令尊是块木头,其子也竟是块木头,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令尊大人会作何感想……”衍光善这话说的没有遮掩。
已经明晃晃将上一代张家族长被衍家囚禁的事脱口而出了,甚至于将张祈灵的父亲说死了,看起来就像是为了让张祈灵动摇。
可从未得到过亲情的张祈灵,又如何能够构建出衍光善嘴里那父亲的身份与形象,他自己就是凭空出来的一个东西,甚至有可能连人都不算,这样的他,又如何能拥有地面上的人所谓的家人?
张祈灵看着黑瞎子,是真的不懂那些情感,“我该哭吗。”
他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哭过一次,那就是在门内经受此生最极致的强烈疼痛,和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吴峫三人时的打击,那种生理连带着心理的牵连,比任何的催泪弹都有效。
“我家祈,不用为不认识的人哭。”黑瞎子带着危险意味的拽了下绳子,并将其逐渐收的更紧,他阴沉着脸,衍光善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在嘎吱作响,可黑瞎子嘴角带笑,还在哄张祈灵。
张祈灵没再计较哭不哭的事,下意识掀开画像一角,发现了一个小巧的略微凹陷下去的坑,他看了眼自己的棒槌手,深知自己没法用发丘指,不过因着他整个人是背对黑瞎子和衍光善的,所以他们都没发现张祈灵的异样。
发现机关的,根本不是张祈灵!
小寸的意识袭来,已经将整片虹膜浸染的猩红,能够知道祠堂后准确找到机关的…只有衍家人。
站在那里,细观一切的衍光善是首次展露笑脸,不同于黑瞎子那种邪气,他笑的时候肩膀不会耸动,只有唇角会上翘略微一点,显得整个人温润而无害,可他的视线已经跟黏住似的,紧紧盯着站在画像前的张祈灵,那眼神可全是不加掩饰的觊觎,
好像张祈灵是什么能够占为己有的物品。
“祈!别碰!”黑瞎子冲上去拽开张祈灵的手,对方的动作被制止住,却用以完全不同于张祈灵的双眼看着自己。
小寸嘴上蜜里调油,“瞎哥哥,是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