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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悦本就情绪不稳,听见伯母这样质问,立时哭了出来,也不敢不作答,便抽噎着说道:“比试的时候受了伤。”
伯母瞪圆了眼睛怒视着她说:“早就说让你们不要继续待着那个什么社里,以前年轻想参加什么社团我不干涉,现在年纪也不轻了,结婚的事情不上心,倒是天天光顾着往社里跑。你不说劝着他、拦着他,还跟他一起胡闹。现在人这样了,你自己心里好受吗?”
依凡见状吓了一跳,她未想到师兄的母亲竟然会如此咄咄逼人,师姐本就面色惨淡,被她这么一问,更是站都站不稳,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她刚要上前替师姐说上两句,就被师父按住肩膀,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
李悦满面内疚的朝伯母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真的对不起。”她说着低垂下头,像个罪人般忏悔着。
伯母却将头别向一边,不去看她,嘴里生硬的说着:“你们要是能成就好好的在一起,要是祸害彼此,干脆早点放手。”
这句当然是气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但到了李悦耳中将是多么锋利的一把刀,大家更是明白。
林海一忍不住说道:“伯母,这件事情跟李悦完全没有关系。我知道您现在心里不好受,可是李悦她心都碎了,您也稍微体谅一下吧!”
伯母立马将脸转向他,盛怒之下说道:“与她没关系,那么与谁有关系,你说啊,与谁有关系我就找谁拼命,反正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这样子半死不活的,我也不要命了。”
林海一再要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陈智轩走上前,对伯母坦白道:“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靖峰。是我的疏忽造成他受伤,是我的责任。”
伯母怒目圆睁狠狠的瞪着陈智轩说:“你确实有责任,你这社团开的就有问题,我们靖峰多么优秀的一个人,事业有成,德行兼备,为什么要在你这个社团打打杀杀的?你保证不了他的安全,就应该让他退社,凭什么这么多年都让他忠心的为你卖命,现在命都要没了,谁能把儿子赔给我,你可以吗?”
陈智轩沉重的低下头,任由伯母更刺耳的话语刺入他的心中。
她骂到累了,坐在凳子上,哭了起来。李悦上前安慰,却被她一把推开,她抬起眼睛紧盯着李悦的脸说:“你早干什么去了,有现在安慰我的功夫,为什么不拦住他?”
李悦怯怯的缩回了手,表情呆滞的说着:“我不知道会这样,真的不知道。”
伯母狠狠瞪着她,发觉众人都注视着她,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手就推开了站在最前面的郑浩天,嘴里说着:“你们都给我出去,用不着一个个假惺惺的站在我面前,我只与李悦对话!”
众人被她推出门外后,都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里面不停地的传出她的责骂声和李悦的抽泣声。
陈智轩指了指病房外的一排座椅,示意大家过去坐。大家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坐了过去,安静的等待着屋中的风暴过去。
听着里面的指责和哭泣没有停下的意思,林海一实在忍无可忍从座椅上一跳而起,陈智轩立刻厉声道:“坐下!”
“师父,李悦现在心里多难受咱们都清楚,这样被她骂下去就算身体撑得过去,心里也撑不过去啊。”林海一说着僵持在原地不肯坐下。
陈智轩这一整天眉头就没舒展过,此时听着屋里无休无止的责骂声,更是心情郁结。但是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只有让靖峰母亲把情绪发泄出来才能避免憋闷在心中生出病来,可是李悦此时也悲痛欲绝,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连番轰炸。他纠结万分,头脑已然不能清晰的思考,顾得一方就顾不得另一方,此时也只能委屈李悦了。这样想来,他心中更是难受,眼见着李悦和靖峰感情深厚,这样连番辱骂之后,未来真的成家,婆媳之间的关系要如何维系,此时的心结又要如何打开?他越想越烦乱,忍不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叹着气仰望着天花板出了神。
依凡听着里面的哭泣声煎熬不已,静默许久后忽然起身,郑浩天本能的拉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要进去一下。”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脸上,全是一副茫然的模样。
陈智轩走上前说:“你进去开解一下也好,靖峰母亲对女生防备心会轻些,只是……稍微安慰即可,现在想为李悦开脱只怕会适得其反。”
依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我会处理好的。”
依凡敲门进去后,没过多久屋里就不再有责骂声传出,正在大家以为她顺利平息了伯母的怒火时,屋内忽然爆发一阵狂吼,伯母喊着:“你这个害人精,给我出去!靖峰都是你害的……”
郑浩天本能的从座椅上跳起,立马冲到屋前打开了门,依凡就刚好被伯母推搡出来,她没有反抗,向后连退几步,低着头,小声的说着:“对不起。”
李悦抱着伯母,硬将她拉回屋里,关门的一瞬间,她对郑浩天说:“我这边没事,你看看依凡去。”
依凡此时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和恐惧中没有抽离出来,她缓缓的坐在椅子上,手微微的发抖,心跳得极快。
郑浩天等人围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时候,伯母需要找一个发泄口,身旁只有师姐一人,自然什么责难都倾注在师姐身上。如果这时……她能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必然就有了发泄对象,她就可以和师姐一致对外,关系也能有所缓和了。”说完,她惊魂未定的搓了搓手。
陈智轩沉默了片刻后说:“所以,你去向靖峰母亲承认你是罪魁祸首了?”
“嗯,反正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伯母,她恨我也没关系。以后和师兄结婚的是李师姐,只要她不受委屈就好。师兄要是知道师姐被这样责难,心里一定会非常难受的……”
林海一双目微闭摇着头说:“那你可以直接说是‘新雨社’的人害了靖峰啊,事实也是如此啊,何必你来背这个锅?”
依凡将颤抖的双手握紧,小声解释道:“如果说是‘新雨社’的人害的,伯母能找他们报仇吗?能把师叔、乔鑫楠他们叫过来责骂吗?如果不能,她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没法讨回公道,只怕会更郁闷。所以,就当我是那个凶手好了,这样她能发泄出来,师姐也不用受尽委屈。”
浩天心疼的望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真是傻的可以。”
依凡脸上没有太多的苦楚,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仰着头望着浩天说:“这还是你给我的灵感。”
众人都有些诧异,纷纷望向浩天,连他自己都茫然起来,左思右想也不知晓这灵感从何而来,于是又疑惑的望向她。
依凡拉住他的手说:“你跟我说过,当初你受伤没有告诉家人实情,是因为不想日后我们在一起了,你家人因此为难我,也不希望我活在愧疚中。你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很贴心,并没有想太多。可是今天,当我看到伯母对师姐恶语相向的时候,那种真实感、冲击感一下子让我明白了,你为我做的事情多么的重要。我也想为师姐做这件事情,我不希望师兄的家人因为这次事件为难她,也不希望她活在愧疚中,这原本就不是她的错。师兄此时若是有意识,听见师姐被这样辱骂,一定会心疼不已的。反正我无所谓,我又不用和伯母生活在一起,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至少现在屋里安静许多,师兄可以好好休息,师姐能缓缓精神,伯母也不至于劳神动气。”
郑浩天了然,拍了拍她的肩说:“靖峰会很欣慰的。”
陈智轩望着依凡默默点头,笑道:“你来‘新龙社’也有九个月了,真是成长不少。现在都没法把你同初入社时的模样联想在一起了。今天遭遇这样的事情,大家难免心烦意乱,倒是你还能想到如此周全的办法,解了李悦的危机,也令伯母情绪得以发泄,不至郁结在心。只是……以后你想来看靖峰恐怕就难了……”
依凡立马意识到师父话中的意思,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那我就找伯母不在的时候偷溜进去看师兄。”
林海一安慰道:“没事,以后和我一起来,我来招调虎离山,把伯母调走就是了。”
依凡轻轻点点头,露出一整晚唯一真心的微笑,说了声:“谢谢!”
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众人早已疲累不堪,午饭、晚饭都未进食,一个个憔悴的斜倚在座椅上,倒像是坐了一排的病人。
这时,靖峰病房的门开了,伯母走了出来,像是要去护士站的样子,见了依凡便改变了方向,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郑浩天忙起身挡在她前面,和缓的叫了声:“伯母!”
“你让开,我看看这个害人精怎么还有脸杵在这里。你是嫌靖峰被你害的还不够是不是!”
陈智轩拉起依凡,拍了拍浩天的肩膀说:“你们先回去!”
伯母被林海一、陈泽城哄着,拦在了病房门前,郑浩天、林依凡则快步沿着走廊离去。
走出一楼大厅,外面的冷风将所有纷扰都吹散了,耳边不再回荡着各种激烈的声音,整个世界都清净了许多。
依凡立于风中,被郑浩天拉了一下却不再移动,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她问:“怎么了?”
“咱们去买些饭吧,大家都没有吃东西呢。”她朝他望去,脸上挂着坚强的笑容。
“好!”
车子驶离医院,朝着宽大的马路直直的开下去,路灯有些晃眼,可能是一天太过疲累的缘故,所有的光圈都重叠着、交错着晃动在眼前,依凡不禁眯起了眼睛。
“累了吧?”郑浩天关切的问着。
“嗯,大家应该都很累。以前只觉得训练后、跑步后会累,从没想过,精神紧张的一天更让人疲惫。我现在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绷得太紧,怎么都放松不下来……”
郑浩天将车停靠在路边,将两人的安全带打开,望着她说:“我看看哪根弦绷得太紧了?”他说着抬手帮她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问道:“好些没?”
她按住他的手,哽咽道:“这一天要是能倒回去该多好。我现在根本不敢回忆白天发生过什么,更不敢想起师兄当时的样子。他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倒下去!”她说着,轻轻闭上双眼,两行眼泪便从眼角滑落出来。
他紧紧搂住她,声音颤抖的说着:“靖峰的仇,我们会报的。不管乔鑫楠多么厉害,是什么冠军,他都必须付出代价!”
依凡心中一惊,待要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她刚刚明白的道理,也就只是刚刚明白而已,怎么可能人人都在同一时间醒悟呢。她不能对郑浩天说,我们要沉住气,等待时机,不能意气用事。她自己今日就曾没忍住过,有什么资格劝他冷静呢。矛盾、纠结的情绪令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任由他抱着自己,假装自己想的同他是一样的。
就这样吧!现在大家情绪都不稳定,自然最先想到的就是报仇。她这样想着,头脑才渐渐平静下来,她经不起再次面对亲近的人倒在自己眼前的惨状了,所以她不希望浩天将报仇挂在嘴上,她很害怕、很恐惧、很不安,而此时她考虑他的心情,什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买了饭回来,众人见他们去而复返都有些惊讶。林依凡望着病房的方向,硬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郑浩天说:“你送进去吧,好好劝劝。让她们看在师兄还需要照顾的份上,多吃一些,自己不要先倒下了。”
浩天进去了好久也没出来,她明白这样的劝说并不简单,待到见他出来,她立马迎了上去,悄声问道:“怎么样,肯吃吗?”
他摇了摇头,一副毫无办法的模样。依凡沮丧地点了点头,说:“会好的!”
陈智轩见依凡一直望着病房的方向,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缓缓走上前劝道:“还是回去吧。靖峰母亲还在气头上,见到你难免激动。”
她点了点头,笑容很是勉强,轻声说:“让浩天留下来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陈智轩摇了摇头说:“‘新雨社’的人说不准会再有什么行动。今天陈梓萱那样激动,可见事情了结起来并不简单。让浩天同你回去吧。”
浩天看向林依凡,又看向陈泽城,犹豫了片刻说:“泽城,麻烦你送依凡回去吧。今天你也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靖峰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明天下班大家再过来吧。”
陈智轩明白浩天的意思,毕竟泽城不是‘新龙社’的人,跟着忙了一整天,也应该回去了。如果不找这个借口让他离去,他必是不会走的,于是,点了点头说:“嗯,泽城,那就辛苦你了,路上小心。”
陈泽城犹豫了一下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