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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夜里,紫电红着眼睛,趁着绛雪宫举哀的时候,悄来了点翠宫。梓竹知道飞扬早就打点好一切,当下也不觉得惊奇,只是默默的赐了座。几个人的情绪都是低落,相对无言。
紫电默默的拿出一个包的很好的盒子,低低的道:“玉娘娘,这是我们娘娘亲手包好的,叫奴婢务必要亲手交给娘娘,如今,娘娘看看吧,奴婢就算不辜负小姐最后的嘱托了。”说着站起身子一步上前,把那盒子塞到梓绣手里,便再也忍不住的嘤嘤哭起来。梓绣把手放在那盒子上,闭了闭眼,小心的打开包裹着的那层锦缎,露出一个雕琢的十分精致的盒子来。梓竹轻轻的抚过,心里很有点不是个滋味。她还是无法接受,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那么一个人,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打开来,梓绣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只见盒子里小心的放在最上面,周围还用细软的缎子围了的,赫然是她当初送给飞扬的贺礼,那个形神无不相似于飞扬的舞剑少女。还记得当初飞扬拿在手里的开心与诧异,小心翼翼的戳着,惊奇那冰凉的质地,当时的少女,风华正茂,明丽活泼,娇憨可人,如今物是人非,阴阳永隔,怎不叫人心碎。梓绣捧着那个小水晶人哭得肝胆俱裂,好半天,才擦擦眼睛,把那小人小心的放下,接着翻看其余的东西。下面是两封书信,平平的叠在一起放在那儿,用丝带扎住。梓竹拿出来,拆开丝带,第一封,是给她的。飞扬的亲笔信,上书几个大字‘梓绣姐姐亲启’。字写的很难看,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梓绣心里一酸,慢慢地拆开来。
“梓绣姐姐,也不知道,时到今日,你是否还愿意让我这样叫,想了好久,还是决定这样叫你。虽然说我欠你的已经无法还了。从昨天知道一切的真相之后,我甚至连面对你的勇气也没有。但是,最后。我知道,在这里能信得过的人还是只有你。妹妹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但是有太多的事情没有了断。我自己太幼稚,太好胜。如今。飞扬不敢求姐姐原谅,在这个后宫里,飞扬所做的错事太多,到了这一步,一切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不过飞扬知道,姐姐重情重义。有一些事情飞扬只能企求你来帮我。已经欠下的终究无法挽回。只希望姐姐能再帮妹妹这一次。再让飞扬任性一回,所有的情谊飞扬来生结草衔环。一辈子都做你地妹妹”梓竹看到这里再也看不下去,懒懒的挥挥手,遣退了玲珑胭脂等人,呆呆地坐了一会。
窗外一直好好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了风,亮晃晃地几道闪电劈下来,雷声轰隆隆的,好象在控诉着什么。梓绣走到窗前,正打算关上窗户的手停住,整个人愣在那里。头顶的天空乌云翻滚,一道道闪电从云中延伸下来,一瞬间地光亮照清了所有的云儿,低低的象是直接压在了人心上,沉甸甸的。梓竹痴痴地看着天空,她不知道老天是不是看得到一切,天啊,你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凡人的情感在你地眼里,究竟算什么?人地生命何等脆弱,只一瞬间,原本以为可以再见地,就那么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在神的手中,恐怕只是一粒小小地棋子,输赢胜败,原本都只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良久,梓绣重新整顿了情绪坐在灯前,继续看下去。飞扬没有太多的话,只是提了一些自己孩提时候的事情,对于岳宣,她虽然深恨他为什么要把女儿当作棋子放入深宫,但更多的还是女儿对于一个慈父的孺慕,一颗心儿生生剖做两半,一半儿给了他,一半儿给了你欲恨难恨,两边为难,伤了他,也难独活,伤了你,还难独活,如此,就让我一人先去吧!
信的最后,提到了珍珠。大概的意思是她承诺保全珍珠,而这些现在只能寄望于梓绣了。信末的落款是“妹飞扬敬上”简单平常,却让梓竹紧紧的盯了半天。
这时的乾元殿也是***通明,易天远重重地合上眼前的奏折,两个时辰了,他一直没什么心思,勉强捧着一个折子,却始终看着一处,就这样发了好久的呆。高喜看看殿外,上前小声道:“皇上,休息一会吧,不要太过操劳了。”易天远揉了揉太阳穴,看看高喜,道:“这天肆虐了有一阵子了吧,旱雷频现,也不知道预示着什么。”高喜笑了笑,知道易天远的心思却不好开口,只得颔首道:“皇上,您多虑了。天道万化,都是平常,何必多想呢。”
“或许吧”易天远重重地靠向椅背,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位子,朕坐得,真的是太累,人人都觉得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脂粉堆里,风流潇洒,却不知道皇帝必须去硬着心肠,连自己枕边的人都不能相信。后宫,呵呵。是做也错,不做也错,朕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后悔。岳飞扬,如果不是朕,她至少还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吧?还有玉儿如果你只是个男人,一定是个奇才,可是朕要拿你怎么办”长长叹了口气,易天远不仅没有舒畅一点,反而发现自己的心思更乱了。
以前有太后,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可以掌握。但是现在太后不在了,她已经彻底的成了深宫里的一座纪念碑,一处风景。易天远却突然迷茫起来,以后,这样的人物还是会出现的吧,只不过,会是谁呢?梓竹啊梓绣,千万不要是你。默默地摇摇头,易天远突然笑了。
这时候的乾元殿外,梓绣前后左右的走着,徘徊着。殿里***还亮着,皇上一定没有休息。但是踏不踏进这个门槛却让她十分为难。按理说,她是没资格走进这里的,虽然在处置过太后以后,皇上
。没有想过要进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她懂的。只是飞扬的事,却必须要尽快的告诉他,这不单单是关系到她个人的问题了。岳宣手里地军队,可不象平阳侯手里那些痞子流氓似的没用小兵。他领的,是真正在战场上用铁和血熬炼出来的战士。若是真的发展下去。就是关系到江山易主,黎民遭殃的大事。没有人能承担得了这样的责任。岳飞扬爱着皇上,也爱着自己的亲人。她之所以没有把这些事告诉皇上,怕的是亲人受累。但是事到如今,飞扬病故的消息早晚会传到边疆,本来就已经起了心地岳宣有了这个导火线。必定会心伤情乱,到时候国乱必起,飞扬她也担心自己心爱的人会和父亲两败俱伤。可是现在这个担子压在她地身上,实在是超过自己的承受极限了。
一个弱小女子,哪里挑得起这般重任?梓绣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参与到这样大地事情里去。自我解嘲的笑笑。自从进了宫以后,已经发生了太多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多这一件,又有什么不可以。其实她本可以把事情推得干净,任由易天远去头疼,也可以假作不知,任其发展。但是飞扬最后的那句姐姐却重愈千斤,她实在放之不下。
殿内,高喜和易天远又乱七八糟地谈了一些事情,他摇摇头,感叹道:“皇上,您身系国之社稷,当保重龙体才是。不论是家事还是天下事,都离不开您的。”易天远看了高喜半天,突然哈哈大笑,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骂道:“人人都说,老奴成精。你这个奴才怎么年纪未老,却精得这般程度?!”高喜见他开始骂人,知道易天远心情开朗了许多,笑道:“皇上抬爱了。”
轰隆隆的惊雷再次划破天空,梓绣抬起的脚又慢慢地收了回来,她始终还是下不了决心。她知道,这后宫便是后宫,太笨总会象梓悦那样被人利用,但是太过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是太后还是淑妃,都是很好的例子。如果不是太聪明,她们本可以过得很好,任谁也没有那么容易对她们下得了手。太后如果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触及易天远地底线,恐怕太后仍然是尊贵地太后,谁也无法比拟。
如果不是为了给娘争那么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梓绣这一次也不会主动地做出了反击。她什么都可以忍,你从我宫里半夜叫走皇上,我依着你不言语。你误会我不理我,我也可以一笑置之,你什么都能说,甚至,你就算小害我一下,就你的那点伎俩,我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但是,你不能说我娘,梁家对不起她,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在她面前说三道四。爹爹不可以,你娘不可以,你,更没资格!这事究竟该怪谁呢,始作俑者还是那两个直到最后遍体鳞伤了才知道真相的笨丫头
虽然因为易天远的缘故,这次的反击太过彻底,但终究需要自己来承担一切。这几天的事情或许可以瞒过很多人,但是绝对瞒不过太后,瞒不过德妃,更瞒不过自己。梓竹明白,后宫里不需要太聪明的人,至少现在是不需要的。而自己如果担下了飞扬的这个担子,一切又由不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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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闪电再次划过,易天远伸伸懒腰,对高喜道:“去取棋盘来,朕兴致来了,你陪朕杀上两盘!”高喜正要推辞,易天远早已有所准备,继续说道:“不要拿那一套来说教了,平安侯的事情朝野震动,虽然起不了大的波浪,总是要有点时间来消化的。难得忙里偷闲,快去,不要废话。”高喜摇摇头,原本想说的话被挤了回去,只得改口道:“只可一局,若是累坏了皇上的身子,奴才可是真的担待不起啊。”
易天远的笑声从门里传来,梓绣也默默地笑了。
见眼前的高喜突然愣在那里,易天远大为不解,正要开口,却听得高喜小声道:“皇上,门外有人。”易天远看看殿里,别说侍卫,除了自己和高喜外,连一个太监也没有。但他知道高喜不会说假,而且这时候来找自己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重新坐回去,平静地开口,道:“门外风大,进来吧。”
门外静得出奇,一时间只有微微的风声,连闪电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半晌,梓竹才从门后抬脚进来,低头行了个礼,道:“皇上”不等她说完。易天远已经抬手,柔柔的说道:“玉儿起来吧。这么晚了,你找朕有事么?”易天远的心思一时地又沉了下来。敢深更半夜跑到乾元殿来找自己,这在后宫的人里是没有地。梁梓绣这样做,让他很不开心,尤其是刚刚处理完太后的事情之后。虽然他说过。但是,他还是希望她不要做出来,毕竟,这样聪明的一个女人,有时候是很危险的,若是她真的以为。有了这件事以后。她就可以在宫里横着走了。那她,也就彻底的让他失望了。
梓绣对易天远的反应早做了心理准备。但仍然心里一沉,把头深深地埋下去。高喜看出其中的尴尬,忙上前将她扶起,笑道:“玉娘娘你先回去吧,皇上最近国事操劳,会忙一些的。”说完偷偷的给梓绣使了个眼色,小声道:“皇上今天心情不好,快回去吧。”
“找朕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易天远好象没有看到高喜地小动作,严肃地说道。这里是乾元殿,也是处理国事的地方,自然与后宫有所区别。这时候地易天远打定了主意,如果眼前的梁梓绣急不可耐地想要得到什么,他也不会有所纵容。
梓绣对高喜报了个感谢地微笑,正要开口,突然间雨声大作,豆大的雨点落地有声,瓢泼一般倾泻下
|的寒意。梓竹上前几步,声音陡然高了几度,道:“皇上,臣妾有些事,要单独和皇上讲。”
易天远地脸色更加严肃,看了看一脸没反应过来的高喜,摆摆手,示意他下去。高喜也没有再说什么,行了个礼,小心地退了下去,把门关好。诺大的乾元殿里顿时感觉空荡了许多,一时间只有梓绣和易天远遥遥地对立着,谁也没有开口,好象在寻找适当的话语。
离着五步左右的距离,易天远细细地打量着梓绣。他最担心的就是失去和梓绣之间地那种感觉,害怕梓绣成为下一个太后或者德妃。忽然间,内心里开始剧烈地不安起来,心里大声地喊着,别说!别说!
梓绣从易天远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此时此景,她不想退,也不能退。岳飞扬信里所说,岳宣乱心已久,如今飞扬不在了,也只是顷刻之间地事情。狠了狠心,梓竹突然跪倒在地,道:“皇上,请恕臣妾之罪!”
易天远一愣,接着放下了一块石头,心情大好,笑道:“玉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是不是还在记朕的仇呢?请罪,怕是问罪吧?”话语里流露出一丝的温暖,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易天远才会任由自己的感情外露,这个时候,易天远心里柔软,原来她,只是想自己了。梓竹听着皇上的语气变软,心里面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抬起头认真地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道:“皇上,臣妾哪里敢问皇上的罪?只是有些事臣妾不敢隐瞒,又实在是万分紧急,所以才在深夜打扰皇上,请皇上恕臣妾无罪。”
见梓绣一脸认真的模样,易天远也知道自己多心了,于是起身来将她扶起,笑道:“有什么罪啊,只是以后不要跑这么远的路来找朕,有时间朕会去点翠宫的。你看看这天气,如果淋了雨,那可怎么办?难道你想象岳嫔那样”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愣住了,梓绣把目光从易天远脸上移开,小声道:“其实,这次来就是为了岳嫔娘娘的事。听岳嫔娘娘说,岳宣将军受人蛊惑,怕有谋反之心。”小心地,梓绣在谋反前面加上了“受人蛊惑”这四个字,毕竟是手握重兵之人,有心谋反必死无疑。所以,她故意饶了一个弯。
“谋反?!”易天远扶着梓绣的手猛地加大了力道,呆呆地看了看殿外的瓢泼大雨。虽然大殿的门被高喜关上,但是哗啦啦的雨水打在窗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愣了一会,易天远摆摆手,他倒希望这句话只是梓绣为自己谋取利益的说辞,于是笑了笑,道:“玉儿,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岳将军德高望重,是两朝老臣,怎么可能行这般逆天之事?告诉朕,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臣妾,这是飞扬病重的时候,写给臣妾的亲笔信。”梓竹一口打破了易天远的幻想,将飞扬信中的话一一道来,只是小心地避开一些敏感的地方,尽量给易天远一丝希望。末了,又将飞扬答应珍珠的承诺说了一遍。直到易天远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自己,她才停了下来。
没有接梓绣手里的信,易天远退了几步,重重地靠在那张长桌上,大袖一翻,桌边厚厚的奏折掉了一地,喃喃的道:“为什么,她要告诉你这些?难道她不怕朕杀了她的父亲么?”
“皇上,岳将军的事恐怕另有原因。臣妾斗胆猜测,如果岳将军真的一心谋反,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当今天下是太平盛世,兵举乱世方能成的道理人人皆懂,以岳将军的才智怎么会不懂呢?再着,知父莫若女,岳嫔娘娘这时候才说出来,足见岳将军谋反之心并不坚决。岳嫔娘娘深爱着皇上,她不会做出危害皇上的事情,这一点皇上也知道。否则的话,如果她有心加害于您,恐怕有太多的机会。”梓竹细细地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渐渐的让易天远冷静下来。
易天远重重地叹了口气,好象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眼前的梓竹,问道:“那么,按你的意思,岳宣不会谋反么?”梓绣摇摇头,道:“过去不会,但是岳嫔娘娘已去,她的事很快便会传到岳将军耳中。”
“朕明白了,岳宣会觉得是皇家害死了他的女儿,所以他必定会谋反,对么?”易天远苦笑起来,道:“玉儿,朕真希望你的胃口够大,这种玩笑实在是开不得。”说完,他闭上眼睛,再也没有开口,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年。梓竹知道他的感受,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他。
梓绣知道,自己的将来或许已经注定了。
“玉儿,朕真的是为难了。”易天远终究又恢复了应有的样子,道:“举国上下,还真的没有人有把握能与岳宣对阵。即使有将,又能去哪里抽调那么大的一批军队呢?边疆数年,岳宣手里统帅的是十几万大军啊。你说,朕到底该怎么办?孙茂刚接手的那群残兵败将?只会吃喝玩乐,酒色里泡出来的没用东西。恐怕还没有交手,就已经被杀的丢盔卸甲了。”
“臣妾不知。”梓竹再次跪倒,她知道自己说的已经太多,再多说下去,恐怕自己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了。无论她做的对与错,到最后,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做的对了,总会给人一种危机感,尤其是易天远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但是如果错了,任何人都可以随便的声讨自己。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不正是这般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