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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里,大慈大悲观世音象静静地立着。太后面容跪,虔诚的念着一段经文。佛堂里安静的没有其他声音,那朗朗的诵经就好象天与地之间只有那些劝人向善的说辞。忽然,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太后微微的睁开眼睛,淡淡的道:“没想到,皇上还会到这里来。”
易天远遣退了怀翠等一干侍奉的奴才,自己在门外看着太后,已经站了半个时辰。这么久了,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出这一步,但是做了以后,却又感觉到失去了什么。平阳侯已经在朝上被削了兵权,他手下的十万大军现在由一个叫孙茂的年轻将领统领,平阳侯成为一个空有爵位的挂名王爷,而傅雪也被送去了冷宫,这一辈子怕是只能终老在那了。看着太后这时的背影,易天远突然觉得,除却了她身上的身份,地位,打破了她几十年如一日戴在脸上的面具,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
其实,易天远把傅雪打入冷宫,要比直接杀了她还要严厉的多,这一点,多少是为了自己心里最深处残存的那点恨意。他不能把太后怎么样,软禁,已经是对她很大的打击了,所以处置傅雪,能让她难受,又为什么不呢?当然,太后现在心里想的,怕是如果易天远直接杀了她会比现在这样的处置要好的多。因为她明白,在这样的深宫里,什么都能忍受,阴谋,暗算,但都比不过寂寞最伤人。
“母后”易天远笑笑,一脚迈了进去,太后听得这两个字动了动嘴角。她没有回头,只是抬眼看着眼前的菩萨,淡淡的说道:“平阳侯已经今非昔比了,皇上,你所担心的事情都了解了,你留着哀家还有什么用么?还有皇上的那句母后,呵呵,还是不要叫了吧,皇上心里怕是早就不愿意叫了,又何必勉强呢?”
易天远此行。就是要解开自己多年的心结,他想要看地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太后。而不是现在这样安静,坐在那里。象是把一切都看透了的太后,平阳侯的事情,他并没有在宫里处置,当时。他只是叫他们退下,直到两人回府,才接到皇帝的旨意,按道理来说,太后是不可能知道了。但太后心里清楚,皇帝既然下了这样大的手。哪里还能容得平阳侯手里握有兵权。傅家。算是彻底无法翻身了。
太后轻声叹了口气。好象看到了易天远的内心,笑道:“皇上。做大事不可拘泥小节,哀家没错,皇上也没错。错的,只是这人心,太多的诱惑、太多的追求。往往很多人都喜欢追求同一样东西,所以才有了对和错。对错不是结果,而是手段,皇上明白么?”
易天远飘忽地眼神有了焦点,心事沉重地抬起头来。太后的话说地玄妙,却是透彻,这世界上很多事确实是难下定论的。或许太后不这么做,其他人也会这么做,做是必然地,只是做出这些事的人却是偶然的。一时间易天远恍惚了,好象眼前的不是那个心思狠辣地太后,而是一个苦苦教子的慈母。正如那尊高高在上的观世音象,拥有一双看得透一切的眼睛。
易天远笑笑,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娘娘,你还记得静贵妃吗?”太后一愣,手中的佛珠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顿时崩散,圆润地玉珠滚了一地。太后恍然不觉地站起来,背对着易天远,喃喃地道:“静贵妃,多少年了,哀家终于还是等到了。”她凄然的笑笑,道:“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好隐藏地,你的母妃,就是静贵妃。记得当年,我和她是宫里最好的姐妹,可是,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到最后,她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下。”她脸上忽然现出可怖的笑意,道:“可是就算她死,皇上的心也一点没有转移到别的人身上,而是,全部给了你只因为你是她的孩子。恐怕皇上就是要留下你,和我们傅家清算这笔账吧。”
“皇上,这一切都是那个梁梓绣的主意吧?”太后忽然转了话题,淡淡的道,不等易天远回答,突然又笑起来,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是个聪明的人,只是太聪明了。”她说完,转头看了易天远一眼,眼神深深,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始终,是把你当作亲生孩子教养。我何曾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呢,只是,我永远都没了那个机会,红花,教会我用红花的是你的亲生母妃,静贵妃!而你的父王,竟然暗中默许”
静了好一会,佛堂里重新响起那段普度世人的经文,其音祥和,却让易天远再无接话的心思。这时候脚步轻响,高喜小心地来到易天远身边,小声说道:“皇上绛雪宫传话来,说是岳嫔娘娘病了。”
点翠宫这时候一片欢声笑语,玲珑胭脂笑得合不拢嘴。整个点翠宫的宫女
在为皇上昨天的雷霆之举津津乐道,为自己的主子大竹一大早的被吵醒,只觉得头昏脑涨,于是对着胭脂玲珑两个,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你们觉得皇上这么做会开心么?即使不是亲生骨肉,那么多年的感情又哪里会比亲生的要差上多少?要说皇上后悔了,有苦难言的话,他会处置谁?你们这些幸灾乐祸的,就是第一批掉脑袋的。”
胭脂和玲珑吐吐舌头,小心翼翼地站到一边不再说话,只是有意无意地瞥过两眼,打量梓绣的表情。梓绣见她们这样心里有丝好笑,摇摇头坐在凳子上。这时候的点翠宫已经没有了禁军把守,门外忽然少了许多人,气氛一阵轻松,竟让她有点不习惯。
玲珑笑了笑,小心地倒了一盏茶端过来,凑上去,道:“主子,这事情都了结了,您也就清白了。难道你不高兴么?”梓绣抬眼看看玲珑,一时也复杂起来,道:“现在是清白了,以后可不知道。这后宫哪里还有清白的人么?太后是不在了,但是这个后宫是不会平静的,皇后未立,所有人都会争这个位子。皇后立了,仍然有得争。如果只是一个太后的问题,你们觉得皇上会忍到现在才站出来么?”
“主子说的有道理!”胭脂在一旁细细咀嚼梓绣的意思,不由地发表自己的感慨。玲珑回头瞪了她一眼。小声的叱道:“就你懂。”一句话说得胭脂面红耳赤,急得半天说不出话。小步的上去追打玲珑。梓竹也只得笑笑。任由她们去闹。
这时候门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一个宫女脚步匆忙地冲进来。不顾旁人的阻拦,已经到了门口。玲珑一眼认出是紫电,仰起脸上前一步挡在中间。虽然梓竹刚刚说过的话她能理解,但是岳飞扬的所作所为她看不过。若不是她,主子也不至于费尽心力,帮皇上想出这样的计谋,女人聪明是好事,太过聪明了,反而会失去太多。凭主子对那边梓悦主子的心。恐怕到了现在。还是难以开怀地笑一笑吧。玲珑一想到这。起就不打一处来,平日里的那些小心谨慎。一下子就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刚想开口羞辱一番,却见那紫电满脸通红地扑通一声跪在门口,泣不成声,道:“玉娘娘,岳嫔娘娘恐怕不好了,娘娘请你过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吊着口气在那儿等着您去呢!”
梓绣正想训斥玲珑几句,突然听了这话也是身子一震,惊道:“你说什么?!”紫电抬起头,哽咽了半天,这才勉强理清思绪,说道:“太医说岳嫔娘娘气急攻心,加上旧疾未去,所以玉娘娘,岳嫔娘娘让我来求你,一定要再见您一面。”
玲珑和胭脂都傻在那里,梓绣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岳飞扬前两天还好好的,这突然病重,任谁也没有想到。梓绣顾及不上打扮,随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忙忙地出了宫。
紫电在前面带路,后面点翠宫的主子奴才跟着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绛雪宫外。进了绛雪宫,院子里早已没人,几个宫女都围在岳飞扬房外,有的哀容满面,有的低头细语。紫电到了门前便先行冲进门去,一边抹着眼角一边喊道:“主子,主子,玉娘娘来了!”
梓绣进了飞扬地房间,只见她一脸憔悴,由青霜扶着才勉强坐立起来,见自己进门便要起身下床。梓竹心里一紧,原本的疑虑顿时消去。她看得出,飞扬的病并不是装出来的。于是赶紧快步走上前去扶住她,道:“身体不好就好好躺着,怎么可以下床呢?”口里不做称呼,梓绣小心地扶她躺下,对旁边的紫电青霜问道:“你家娘娘病成这样,为什么没有去找太医?”
紫电和青霜听到这里也是一阵伤心,青霜上前勉强行了个礼,道:“回玉娘娘,太医已经看过了。我家主子上次留下的病根未去,又加上这几天”说了一半,青霜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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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绣听了也不再追问,上次地病根,应该就是飞扬地孩子被害地时候留下的。想到这里,她地心不由地软了下来,即使这岳飞扬再多的不是,终究也是个可怜人罢了。梓竹正在想着,只觉得胳膊上被人紧紧的握住,本来躺下的岳飞扬已经吃力地坐了起来,嘴角吃力地张开,虚弱的道:“算了,不要怪她们。”说完对紫电等人摆摆手,支开了所有人。众人悄无声息地出门,又小心地把门带上。
“梓绣姐姐飞扬还可以,可以这样叫你么?”飞扬倔强地用手撑着身体,靠在床头,干裂的嘴唇满是血丝,一双眼睛也红肿地厉害,好象几天没有睡觉的样子。梓竹也不勉强,小心地拿起枕头垫在她的背后,宽容地笑笑,道:“说的哪里话,我们一直都是姐妹,不是么?
句话的时候梓绣也觉得心里沉了下来,如果说一切她那么今天的事情却是她想也想不到的。曾经的姐妹,现在说出来,感觉只不过是讽刺,她看看形容枯槁的飞扬,再想起当初那个红衣舞剑,眉眼鲜活的娇娆女子。心里便是一痛。
岳飞扬仿佛放下了一块千巨石,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的脸上淡淡地挤出一抹笑容,目光游离,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从刚刚入宫到认识梓竹、梓悦,三人经历的那些种种。再到后来的大大小小,是是非非。飞扬一一地回忆着,好象在盘算自己这一声最宝贵的财富。旁边的梓绣没有打断她,只是默默地望着她,一切都好象再现在眼前。
“梓绣姐姐,虽然你可以原谅我。但是飞扬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飞扬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凡事都争强好胜,不想服输。也不愿意服输。所以,这过去的一切都怪不得别人,都是我咎由自取”胸口微微起伏,岳飞扬连续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其实,我应该想到有今天的。只是飞扬只是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梓悦妹妹。如果没有我,你们还会是以前的姐妹吧?”说到这里,飞扬似乎是困得厉害,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梓绣想起往事也感慨万千。却不能多说什么。只得紧紧的把她地手握住。淡淡的摇摇头,安慰道:“傻妹妹。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你要好好养好身体才是,以后要经常到我那里去做客呢。只是不许再提起那些不开心地事了,否则可是要受罚的呢。”
岳飞扬没想到梓绣这时候还有心情逗自己,笑了笑,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而梓竹则关切地看着她,好象一切又回到了过去。气氛一时温暖起来,但是两个人想地却不一样。飞扬心里塌实了许多,她庆幸自己没有选错,梁梓绣果然是一个重情重义,值得托付的人。
“梓绣姐姐,不用安慰我了,飞扬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是飞扬有些事情放不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飞扬突然换了种语气,虽然依旧沙哑,声音也不大,但是那种凝重的成分却让梓绣心里一紧。她早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实在想不出什么事情值得让她这么做,于是说道:“不要胡思乱想,你会没事地。”
“姐姐,你听飞扬说完。是我求李太医给我开了个特别的方子,否则我,恐怕早就”飞扬说到这里,好象她的眼皮特别的重,微微地闭上,又慢慢地倔强地睁开,重复道:“姐姐,飞扬求你了,答应我。这件事不但是关系到你我,更关系到江山社稷,关系到我们的皇上。”
梓绣听到皇上两个字身体一震,她实在想不到,如今还有什么事能涉及江山社稷,更能涉及到皇上。难道她也有什么惊天的秘密,是自己没有发现地么?但是看着如今地岳飞扬,梓绣实在想不到她有什么秘密,但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岳飞扬似是等了许久,终于舒了口气,面色依然憔悴,眼睛也依然红肿,只是多了一丝解脱的眼神,说道:“我爹他想谋反。”顾不得梓绣震惊地表情和突然间冷下来的手,飞扬好象害怕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一直反对,我知道他有所顾虑姐姐,答应我,一定要阻止他,那些东西我会让紫电给你。你一定要帮我保住他的性命”
“飞扬,飞扬!你别吓我,飞扬你听到没有?!”梓绣见她身体一歪,不支的手臂失去了力量,整个人歪倒在墙边,一时也慌了手脚。把她紧紧地抱起来,摇了半天,只听见她嘴里说出弱弱的三个字:“答应我!”
来不及说什么,门口一阵骚乱,门被粗鲁地撞开,只听得易天远重重地踏进门来,喊道:“飞玉儿,她怎么样了?”梓绣回过头,却见岳飞扬静静地靠在自己的怀里,满脸平静地定格在那副表情,好象是解脱,又好象是深深的不安。
易天远多少从梓绣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不再多问,只是静静地走向前来,轻轻地从梓绣怀中接过岳飞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感受着飞扬没有冷去的身体,易天远心里难过,这个女子,可以说,是被自己间接杀死的。虽然不爱,但曾经有过的,也不是清风一阵。紫电和青霜也明白了一切,相视一眼,早已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只能干愣着站在那,好象两根木头。
梓绣默默的看着,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飞扬,你好好的去吧,姐姐,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