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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接近傍晚,虽然下午时出了大太阳,但现在又开始起雾了,泰晤士河上滚动着沉沉的雾气,天空升起几颗星子,含蓄地闪着光芒。
一对男女并肩走出位在伦敦市中心的花艺市场,刚跟花商谈妥下一季的花卉收购生意,两人一脸的轻松惬意。
“距离下一班火车还有三个多钟头,有没有什么想逛的地方?”贝洛克伸了个懒腰,将头上的宽边帽拿下,搔了搔一头褐发。
“马莎托我帮她买一件生日舞会上要穿的礼服,上回我来的时候已经付了订金,我得去一趟惠灵顿街上的裁缝店。”洁儿拢紧了蕾丝披肩,转头对贝洛克微笑说着。
贝洛克和马莎是托马斯太太的儿子和女儿——三个月前,她搭着泰勒的马车来到伦敦火车站,茫然不知自己的去处,甚至在车站内呆呆地坐到天亮。
一名进伦敦购买生活用品的农妇好心收留她,并带她回到位在约克郡的农庄。这位农妇就是托马斯太太。
托马斯一家人是靠种植果园养家,洁儿自然是利用环境之便,又重操旧业种起了郁金香。为了不招致怀疑,她非常小心,只种了一些价格没这么优渥,这个年代寻常可见的花种。
反正,她只要养得活自己就好,没想过发大财之类的事。在贝洛克的协助之下,她偶尔跟着他一起到伦敦,找花商谈收购花卉的事,顺便探听近来市场上哪一种花卉较受欢迎。
那一夜过后,她跟席蒙。查里曼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互不相关,也不可能再有碰面的机会。
想想也对,她把许多培育技术与杂交育种的手法都教给了其他人,想必那些人应该能驾驭得很好。
所以说到底,他也只是需要她种花的技术,把她拉上床只是顺便,或者一时感到新鲜罢了一股怅然滑过心底,洁儿扯扯唇,无法控制自己地扬起一抹苦涩笑容。
“我约了汉克在附近的酒馆叙旧,需要我先送你过去吗?”贝洛克问。
贝洛克每个月固定一天会到伦敦,寻找价格更好的粮商,顺便找找朋友或是探听新的赚钱门路,再购买些乡下地方没有的生活用品回去。
如果无事可做,洁儿很乐意与他同行,一起进伦敦城闲晃,例如今日就是。
“不用了,我坐车过去。”洁儿指了指路边的人力车。
“那我们约在火车站见?”贝洛克戴好帽子,对她扬扬眉头。
“好。”洁儿微笑挥手,跟车夫谈好价格后,坐上一辆还算干净舒适的人力车,来到惠灵顿街口。
天色已经全黑,这一带是高级商店街,路边两旁随处可见贵族的马车停靠,车夫们在偷闲聊天,贵族淑女手勾手地言笑晏晏,洁儿拢好滑落的披肩,握紧了丝绸皮包,转入了某间知名的裁缝店。
“你好,我是过来取我先前订制的礼服。”洁儿对守在柜台的女店员微笑说道。
女店员冷冷地瞟她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洁儿对这种态度倒是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东方人在这个年代还是一样饱受歧视,女店员八成是把她当成某贵族人家的奴隶,帮主人过来取衣。
“稍等一下。”掀开了一串珠帘,女店员懒洋洋地走进店里,询问正在帮客人量身材尺寸的裁缝师傅。
洁儿透过珠帘缝隙看进去,隐约看见女客盘在脑后的发很黑,骨架娇小纤细,似乎是个东方人?
在异域看见与自己同肤色的人,总是会特别兴奋。当洁儿好奇的想走近确认,女店员已经慢悠悠地晃出来,手巾多了一件绣工精细,剪裁完美的宝蓝色礼服,递给她的时候,还一脸不屑地瞟了瞟眼尾。
洁儿自认好脾气,不过在而对这种势利眼的时候,可就好不起来了,于是她故意掂量了一下礼服,说:“为了确保尺寸没问题,我想要当场试穿。”
女店员面色微变,脸上的傲慢立即退去,换上了虚伪的假笑。“没问题,请跟我来。”
洁儿昂起下巴,抱着礼服走入更衣间,在门掩上的前一刻觑见女店员为自己看走眼而感到懊恼,她的心情立刻转好。
幸好马莎今年才十五岁,发育尚未完全,按尺寸订做的礼服,她穿上竟然是完全的合身,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也就是说,她的体型身材对西方人来说,就跟十五岁少女没什么两样,听起来有点悲惨,不是吗?
洁儿换好礼服走出更衣间,正要询问女店员哪里有全身镜时,一个身穿华服的车夫突然冒冒失失地跑进裁缝店。
“公爵夫人,很抱歉我来晚了。”车夫拿下帽子向洁儿致歉。
女店员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差点就惹怒了大人物。
公爵夫人?洁儿错愕地微瞠美目。
看这个车夫身上穿的衣料不俗,想必应该是某某贵族的仆人,不过他的年纪不大,神色又张惶不安,她想,可能是刚被雇用,还没进入状况的关系,才会认错人。
不过,她是东方面孔呀,有哪个公爵会娶东方人为妻?
听见裁缝店里的挂钟敲了几下铃声,车夫紧张地惊跳起来,竟然拉住洁儿的手就往外冲。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对不起,公爵夫人,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我只是到附近的戏院绕了一下,没想到会耽误了时间完了完了!要是没准时赶到,我一定会被解雇!”
车夫急坏了,连规矩也顾不上了,况且洁儿也没发怒,他也只顾着神经兮兮地催促。
洁儿被他的夸张行径弄得进退两难,不得已之下,只好先坐进马车。
“等等,你先听我说,我不——”
“很抱歉,公爵夫人,已经没时间了!”车夫把雕饰华美的车门甩上,跳上前座,手中的马鞭一个起落,金黄色的马车飞快往前移动。
当马车再次停下,洁儿刚从一路颠簸的震晃中回神,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弄错人的车夫已将车门打开。
“公爵夫人,已经到了。”车夫抬起手背往额上一抹,青涩的脸蛋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害洁儿想起了二十一世纪某某物流的广告,使命必达的那一间。
“这里”洁儿双手拢着裙襬踏下马车,茫然地望着正前方的华丽别墅。“是哪里?”
“您忘了吗?是卡罗琳小姐举办的宴会。”毛毛躁躁的小伙子指着别墅大厅。
“卡罗琳?”好熟悉的名字,似乎曾在哪里听过?
“霍尔特公爵大人巳经先到了,您快进去吧。”车夫催促着一脸迷惑的洁儿。
“等等,你弄错了,我不是”
其实车夫会弄错人也是情有可原,不管是十九世纪还是二十一世纪,在西方人眼里看来,东方人长得都差不多,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霍尔特公爵夫人到!”守门的仆人突然扬声宣布,把洁儿吓得胸口一震。
怎么办?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洁儿拢着裙襬,惶然地踏进别墅,看着眼前衣香鬓影的浮华世界,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
“莉莉?”就在她转身的同时,远处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她撇头一望,看见一个高大俊雅的男人走来。
“呃?抱歉,我认错人了。”沃斯一看清她的面容,神色一顿。
方才听见门口接待的侍仆高喊霍尔特公爵夫人,他远远看过来,瞄见一头乌黑秀发,又是娇细的东方骨架,直觉认定是他的莉莉。
“你该不会就是霍尔特公爵?”洁儿讶然地问。
“是的。请问你是?”
洁儿羞涩地垂下眼帘,尴尬无比地说:“方才公爵夫人和我凑巧都在裁缝店,车夫似乎弄错人了,也不听我解释,就把我载过来”
沃斯皱起眉头。“有这种事?”居然连自己的女主人长什么模样都弄错,闹出这么大的乌龙,这个车夫该好好调教一下才行。
“总之,我很抱歉。”洁儿向沃斯微微欠身,双颊涌上两朵红霞,匆忙地转身想离开,脚下却突然一拐。
“小心。”沃斯发挥了绅士风范,伸出手臂扶住她。
“我的天啊!看看是谁来了?”
洁儿听见不远处有道女人诧异的嗓音扬起,似乎扭伤脚踝的她一时间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小手只好紧搭住沃斯手臂,抬起眼眸往前方看去。
仅仅一眼,几乎夺走她的呼吸。
席蒙挽着一个金发美女的手,蓝眸沈冷,俊美的脸庞看不出喜怒,瘦削的下颚高傲地扬起,以一种令人背心发毛的眼神睥睨着前方。
“查里曼家的混蛋。”洁儿诧异地听见沃斯发出不屑的咕哝。
噢对!她想起来了,据说霍尔特和查理曼两大家族是世仇,想不到此刻她竟然亲眼证实了这个传闻。
“霍尔特公爵与公爵夫人?”卡罗琳原本是惊讶于沃斯的出现,毕竟众人皆知她是席蒙的人,结果目光一闪,在看清楚洁儿的面貌后,心中霎时一紧。
“不,我不是”洁儿尴尬地垂下眼睫,顺势避开了席蒙冷冽的目光。
“啊,你是那个种花女。”卡罗琳的眼角不着痕迹地一瞟,觑探身旁男人的情绪。
席蒙面色极冷,阴柔的俊脸虽然看不出喜怒,却是彻底的紧绷,在看见洁儿的手搭在沃斯的臂上时,下颚更是明显地抽紧。
那是隐忍怒气的动作,恐怕这怒气中,绝大部分是出于妒意。
沃斯向来就是观察入微,只消几眼,便能从这三人间古怪的眼神互动,嗅出一些端倪。
无论事情的原貌是如何,总之,被他误认为妻子的东方女人与席蒙之间,肯定有什么隐情,而且是关乎情爱那一类的。
呵,他可没忘记,当初席蒙的手下,为了讨主子欢心,大街上强掳走他心爱的小妻子,把她送到席蒙的床上。
也没忘记,当初为了堵住席蒙这个混蛋的嘴,让他从此再也没理由没借口找莉莉麻烦,他无条件双手奉上一座庄园和一艘商船,当时这个混蛋脸上的笑容可灿烂了。
沃斯没齿难忘。难得上天给了这样一个绝佳机会,让他可以好好扳回一城,怎能浪费?